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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51 刘坤一和左宗棠都是湖南人,曾国藩去世之后,他们是湘系封疆大吏的领军人物,刘关心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刘坤一在叮嘱王先谦规劝左宗棠的信件中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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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53 左相入直,固为中外所属望;第须熟思审处,宏远大之谟,造和平之福,不可徇俗人之见,以取一时之名。如华洋交涉各事宜,已成积重之势,然彼此相安日久,祇合逐渐挽回,不可遽事纷更,致虞决裂。至于语言启衅,意气相高,尤非大学问、大经济人所为。左相之嬉笑怒骂,洋人必不能堪;弟曾尝试之,久之恼羞成怒。设遇有嫉左相昵洋人者从中嗾之,则彼将设法刁难,遇事抵触,使朝廷不敢尽其才,左相不能安其位而后已。即使身去而声称极美,天下后世,惜其志之不行,言之不用,而时事愈趋愈下,终无补救之时。当此主幼时艰,左相受恩深重,揆之古大臣委蛇求济之苦衷,亦何忍出此。若不然者,因留左相一人而开罪各国,万一此唱彼和,群起与我为难,未见能操必胜之权,恐蹈南宋张魏公覆辙也。鄙意左相乘此洋人敬畏之时,开诚布公,因势利导,于时局必有补救,何必故与参差。孔子谓忠信笃敬,以行蛮貊之邦;况彼玉帛来庭,而我公孤论道乎。即如译署诸公所言,左相少与洋人接见,以期养威持重,亦是一法。务望先生忠告而善道之。古人谓:“知而不言,是我负友;言而不听,是友负我。”左相为乡先达,且为国之柱石,此节又关系极大,幸勿吝药石之投。弟固受知于左相者,第忝为疆吏,于政府不无瓜李之嫌,未敢冒昧。鄙意以左相不唯不可与各国公使龃龉,并应与合肥和衷,合肥不足于弟处最多,然为大局计,深不愿两相之相为水火耳。[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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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58 两江总督刘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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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60 调左入京,出自清流宝廷的建议,当时中俄正因重启《伊犁条约》谈判,俄国扬言派军舰来华开战,故宝廷认为是外患渐迫,中枢需要治兵重臣。[18]左宗棠到京之日,曾纪泽在圣彼得堡与俄国外交大臣格尔斯、前驻华公使布策签署了《改定伊犁条约》,重新划定西北疆界,中国收回伊犁,原先紧张的中俄冲突一下子缓解下来,北京由此“人心大定”。[19]而军机大臣沈桂芬又在二十六天前去世,李鸿藻在军机处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属于李鸿藻一系的“清流”健将张佩纶对左宗棠充满期望,他称“恪靖入直,但愿群工协力,破沈相十年因循瞻徇之习,方可强我中国。”[20]估计左宗棠入值安排,也是清流与军机大臣李鸿藻一起做出的谋划,原先沉闷的军机处增添了新鲜面孔。大佬们起初对左很是尊重礼遇,醇王自记某天与他“相遇于东华门外,小立握谈,观者如堵”。[21]醇王还邀他来府邸,“并坐”照相,使左宗棠受宠若惊。[22]左宗棠向醇王赠送咸萝卜缨(腌雹葖苗)、酱腌韭菜(韭菹)、菽饼,醇王回赠其园中蔬果,显得彼此亲热随便,醇王还专门写诗记录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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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62 悬车年尚黑头公,(年七十须 鬓发尤黑)盖代勋名处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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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64 馈我未离《周礼》外,(《周礼》七菹,韭居其一) 教人遥忆楚云东。(来伻传语 馈物俱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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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68 入羹晓露香犹在,(苏子咏芦菔羹句,尚含晓露清)调鼎余盐味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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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72 难觅背明三种豆,(相国现抱恙休沐)聊将筠榼伴书筒。[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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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76 文中所提七菹,即指韭、菁、茆、葵、芹、菭、笋七种腌菜,估计这也就是上引《清朝野史大观》中提到左宗棠馈赠老妾手制“盐齑”云云之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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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78 宝鋆有诗曰《左湘阴爵相来都,把晤畅谈,英姿犹昔,喜而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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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80 七十年华熊豹姿,侯封定远汉官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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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82 盈胸浩气吞云梦,盖代英名震月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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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84 司马卧龙应合传,湘江衡岳共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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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86   紫薇花省欣联袂,领取英谋绝妙词。[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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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88 左宗棠搬迁新居,宝鋆又作《季皋相国新迁东华门外玉河东岸诗以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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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90 夹路东风草木妍,东华香土快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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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92 移家幽胜通明宅,待漏欣依兜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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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94 戈戟韫光真静穆,楼台近水总澄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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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96   暇时更有临文乐,拍手争看下濑船。[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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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298 表面上看,大家对左宗棠十分客气,但心中各有盘算。比如宝鋆,他俩其实很早已心存芥蒂。左宗棠在光绪五年私下透露:当年他在陕西打捻军经过获鹿,宝鋆之弟宝森来见,手里拿着宝鋆的名柬,颇为招摇,遭到左宗棠厉声叱之,“嗣与乃兄议论不合,亦由此耳”。[26]官场的真真假假,虚与委蛇,绝非几句应酬诗句便能遮掩。又据薛福成记载,光绪六年底,李鸿章奉旨上筹议海防事宜疏。此时左宗棠正在进京途中,恭王和李鸿藻以事关重大,决定静俟其到乃议之。及左氏抵京讨论李疏时,展阅一页,每因海防之事而递及西陲之事,自誉措施之妙,不容别人插口,甚至拍案大笑,声震旁室;明日再阅一页,则复如此。枢廷诸公始尚勉强酬答,继皆支颐欲卧,散值稍晏,大伙皆厌苦。凡议半月,而全疏尚未阅毕。恭王恶其喧聒,命章京收藏此折,遂置不议。[27]这段记述大约并非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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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8300 左宗棠在军机处待得无趣,遂提出将其所带湘军各营,教练八旗兵进行军事训练,并组织官兵参与京师周围的水利建设。他说:“所部均南方农民,素习工作,而营哨各官,又皆勤朴之选,于分防、护运之暇,亦各以耕垦、种树、沟洫为课程。”太后懿旨,将这个奏折交神机营王大臣会同妥议。[28]王大臣均以练兵为当务之急,拟挑新兵五千编立成营,但左宗棠又不干了,声称练兵所用装备、器械、弹药、口粮需费甚巨,力有未逮,暂宜从缓。安排两千兵丁从张家口、怀来驻兵之地,顺桑干河节节疏筑至卢沟桥西。[29]五月,他出京视察水利工程,张佩纶私下提醒李鸿章:“此老是客,似宜属津府告知有水患各州县加意。恐由水利察及吏治,以己之长形人之短也。”[30]李鸿章表示:“恪靖至涿后,或循大清河至雄县、蠡高一带。如鄙人前面所云亦未可知。彼虽是客,但无函牍知会,东道亦无从伺应,地方官当有知者,吏治听凭纠察。容将尊意密属津守转致。”[31]二十三日,左宗棠路经天津,与李鸿章互道契阔。他事后告诉刘坤一:“李伯相晤谈数次,意见已融,无复从前偏执意态。”[32]李鸿章也在给张佩纶、丁宝桢的私信中说:“左相莅津后,盘桓两日,意见肯融。沿途咨访情形,似已略知梗概,不似从前之夸张矣。”[33]“左相精力甚健,于枢厅政务、各省情形不甚了澈,……然其心地光明,耐劳好强,固君子人也。”[34]这两位前些年因塞防海防之争闹得势如水火的湘淮系大佬,忽然情投意合,真的意见消融了吗?天晓得。左宗棠在外面兜风快乐忘情,恭亲王却在北京窝火,据张佩纶向李鸿章透露,左宗棠至今不归,亦无奏报,恭王以其徒拥虚名,颇形闷闷。[35]官场内的关系真是微妙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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