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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因刘铭传奏请筹造铁路,当谕李鸿章、刘坤一等筹商妥议。兹据先后复奏,李鸿章以经费不赀,若借洋债有不可不慎三端;刘坤一则以有妨民间生计,且恐于税厘有碍,所奏均系为慎重起见。铁路火车为外洋所盛行,中国若拟创办,无论利少害多,且费至数千万,安得有此巨款?若借用洋债,流弊尤多。叠据廷臣陈奏,佥以铁路断不宜开,不为无见。刘铭传所奏,着毋庸议。[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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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搅动朝野心绪的修建铁路大讨论,至此戛然而止。这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一幕插曲,将中国的铁路建设延后了十余年,在整个事件中,李鸿章的先知先觉,抵不过张家骧、周德润、刘锡鸿们的迂腐短视。中国与世界接轨的道路,每前进一步,都是如此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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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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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李鸿章致函丁日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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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交南北洋复议,敝处力言其利,大声疾呼,又为朝士所讪毁,大丈夫不遇时之所为也![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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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坤一在给朋友的信中,则这样为自己的动摇作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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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一事,圣明本不愿行,且以台谏交诤,遂作罢论。而谕旨中摘录拙疏数语,实缘先经交议而然,非区区一言果有回天之力。鄙意以铁路有裨征调转输,无待智者而辨。泰西各大国,亦极意望中国锐意举行。第中国自有法度,非概可以外洋例之;且两利相权则取重,两害相权则取轻,除张子腾所陈三弊外,更恐有碍小民生计,亦有妨碍内地税厘。通篇大略如此,此亦老生常谈,聊以塞责,何足当大雅之一噱耶![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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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1881年,开平矿务局总办唐廷枢在唐山煤矿至胥各庄暗暗铺设了一条运煤的铁路。唐胥铁路长十八华里。先是用马来牵引,次年又建造了一个蒸汽机头。这辆火车,悄悄地在距离京师极近的地方为国家的早期采矿事业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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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1881年,前往英国接带中国定制的新式巡洋舰“超勇”和“扬威”号的北洋海军军官,出席了英国铁路之父史蒂芬森的百岁诞辰庆典。建造巡洋舰的阿姆斯特朗公司位于纽卡斯尔,此地恰恰就是史蒂芬森的故乡。中国军官在验收军舰的闲暇,乘坐火车往来各地,深感铁路给旅行带来的便捷。6月9日是庆典的正日子,因为斯氏“功业赫赫,播于民口”,全城张灯结彩,大肆祝贺,白天花车游行,晚上还燃放烟火。市政府邀请接舰的全体官兵上岸游观,中方婉谢,派丁汝昌、林泰曾出席了市议会的宴会。席间,市长及阿姆斯特朗公司创始人威廉·阿姆斯特朗爵士(Sir.W.Armstrong)均致辞,还提到希望中国也推行铁路。林泰曾以英语演讲,愿中国他日推广铁路,大获其利,此将为中国之幸,也将是与会诸君之幸。言毕,全场四百嘉宾均热烈鼓掌。次日,当地报纸称赞林泰曾英语演说,“词令之善,音调之纯,诚所罕见,足使胜会生色”。[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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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视察唐胥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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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来的岁月里,李鸿章依旧锲而不舍地做醇亲王的沟通工作。直至1886年,醇亲王出京巡阅北洋海防,他对铁路的看法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与李鸿章达成了修建津沽铁路的意向。次年4月20日,在以海军衙门名义发出的奏折里,醇王坦率地承认了自己思想上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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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泰曾早年在英国的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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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铁路之议,历有年所,毁誉纷纭,莫衷一是。臣奕向亦习闻陈言,尝持偏论。自经前岁战事,复亲历北洋海口,始悉局外空谈与局中实际,判然两途,当与臣李鸿章、臣善庆巡阅之际,屡经讲求。臣奕管理各国事务衙门事务,见闻亲切,思补时艰。[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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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说,醇王的醒悟还是很快的。从此,他领导下的海军衙门,成为铁路建设的积极推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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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又是十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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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唐胥铁路、开平铁路、津沽铁路相继建成,津通铁路、芦汉铁路也开始酝酿,建造铁路遂为社会和官场逐渐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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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1年,薛福成将《妥议铁路事宜折》以《代李伯相议请试办铁路疏》为题,全文收录在自己的文集《庸庵文续编》中,并加了这样一个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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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冬,刘省三爵帅上疏请开铁路,合肥傅相复疏既韪其说,于是都中议论汹汹,大敌之将至者。斯时主持清议者,如南皮张庶子之洞,丰润张侍讲佩纶,虽心知其有益,亦未敢昌言于众,遂作罢论。迄今距庚辰十年矣,南皮张公亦总督两广五六年矣,复有请由汉口开铁路至芦沟桥之奏,既蒙俞允,即中外议者亦以为是者七八,以为非者不过二三。可知事到不能不办之时,风气年开一年,虽从前主持清议之张公,亦竟明目张胆而言之矣。再一二十年后,乌知讥铁路、畏铁路者之不转而为誉为盼也。[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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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越一百二十年,我坐在京津城际列车上撰写本文。如今,随着技术的发展,两地间通行时间,仅区区半个小时矣。而中国,则开始向世界推广高铁的设备,甚至投资。回思百余年前人们对铁路的种种批评曲解,和先行者的启蒙宣传与不懈争取,不能不使我感慨良多。从大逆不道到司空见惯,从铁路电报到民主共和,每种新的观念和新鲜事物的普及,都有一段不平凡的故事,现代化的步伐,就是如此艰难地一步步行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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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4月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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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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