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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57 通过章洪钧介绍,胡传去拜访了张佩纶。他们见面后,曾作如下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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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59 张:吾为子作书致吴清卿太仆,子可留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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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61 胡:如蒙录用,固所愿也。今但请以游历为言,不敢遮有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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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63 张:亦是。子将以孤身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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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65 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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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67 张:予有戚友顾皡民观察,已由吉林将军奏调在彼,闻将接眷赴吉林,吾探明告子,子待之,得附伴而行,更稳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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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69 胡:谨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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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71 张复问曰:万一游历所至,赀斧已罄,将何策以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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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73 胡:闻边方皆淮军,万一赀斧已竭,则投军充当书识可也。自顾能耐劳苦,少年略习武艺,即投军当勇,亦尚胜任。历半年,积有饷银,便可复游。否则归亦不患无路费矣。此则钝夫所自恃而无恐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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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75 张:此诚人所不能及之处,然未免太自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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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77 胡:苦亦命也,何能辞?[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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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79 张佩纶为胡传写给吴大澂的荐函,迄今未见各类专著引用,其原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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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81 在津曾布一笺,当已入鉴。近惟雅歌投壶,餐卫安适为颂。胡铁华明经,安徽绩溪人,其从兄宝铎观政郎曹,与公戊辰同年。铁华尝从融斋先生于龙门书院,究心当世之务,闻东三省为国家根本,而吉林尤边塞要冲,平日讲求舆地之学,欲一往观其形势。节缩衣食得百余金,顾薄笨车以行。其友章琴生编修洪钧,乃佩纶辛未同年,谓边地荒凉,军防严密,不上谒军门,恐珲春、三姓各扼塞,力且不能自致。故属佩纶一言为介。昔苏子由登终南、嵩、华,渡黄河,尽觇天下之奇,而终欲一见韩太尉。今铁华孤行二三千里,眺白山,沥混同,而公固今之一韩。所谓天下恃以无忧,外夷惮之不发者,殆庶几焉。望以为可教而进教之,幸甚。章编修为合肥相公奏调至津,人甚笃实专壹,交游良寡,铁华与章同县,殆至契也。[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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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83 从信的内容看,胡宝铎身份是兵部候补主事,记名以军机章京补用,故张佩纶称其为“观政郎曹”,观政者,候补或见习官员也。章洪钧是李鸿章的幕僚,与张佩纶为进士同年,两人过从甚密。张佩纶虽与胡传素昧平生,但因为他是章洪钧请托的朋友,所以把推荐信写得风生水起、灿烂可读。其中“昔苏子由登终南、嵩、华”之句,用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典故,把吴比作宋代枢密使韩琦。张佩纶还将章洪钧与“合肥相公”李鸿章的关系略作铺叙,使得积极奔走于李鸿章门下的吴大澂,能够重视和关照这位远道投奔的落魄秀才。需要说明的是,吴大澂27岁中进士,点翰林,历任陕甘学政(1873)、太仆寺卿(1881)、通政使司通政使(1883)、左副都御史(1884)、广东巡抚(1886)、河道总督(1888)、湖南巡抚(1892),官运亨通,履历完整,其学术成就主要在金石学,又擅长篆书,在当时有很高的名望,但不能被称作“自修而成名的大学者”,胡适对吴大澂的背景介绍,是不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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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85 带着张佩纶以及另外两位朋友的推荐函,胡传11月底来到东北边陲宁古塔。根据他的回忆,“持书上谒。太仆(吴大澂)一见即曰,边方荒僻,往往数千里数百里无人烟,子孤身难以游历,可留我营徐图之。对曰,固所愿也。惟才短一无所长,留居营中无事而食亦可耻。不如请给护照,以便各处游历,或偶有所见,尚可望自效丝毫也。曰,吾将阅边,子随吾行,不亦可乎?对曰,此贡生欲求而恐不可得,不敢启口者也。次日委札下,有‘留心经世之务’六字考语,众皆以为异数。”[15]其实,这六字,正来自张佩纶荐函中所说的“究心当世之务”。而“固所愿也”,亦是他风尘万里,闯荡关东的真实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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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87 胡传从此成为吴大澂的幕僚。有人形容他“治朴学,工吟咏,性乐毅,无城府。兴至陈说古今,议论蜂拥,一坐皆倾。体干充实,能自刻苦。”[16]一年后,吴大澂上奏“特保贤才恳恩破格擢用”,奉旨“候选训导胡传着以知县留于吉林酌量补用”,[17]由此跳过科举之路,顺利踏进官场,最后官至台湾省台东知州。甲午战争爆发时,吴大澂任湖南巡抚,自请率领湘军出关应战,战败于海城,罢归返湖南,不久开缺。1898年,清廷再降旨,将其革职,永不叙用。甲午战败后,清政府被迫割让台湾,胡传1895年8月18日离台内渡,22日病逝于厦门。此时,小胡适年仅三岁零八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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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89 胡适感戴张佩纶对其父亲的大力推荐,认为张佩纶“亦不是轻易写此信的”,其实不然。从我读过的张氏信函来看,这位清流健将历来以“扶持善类”为己任,常常不遗余力地向朝廷和朋友推荐,而且对于这种举手之劳,并不记挂。其在马江之战后被革职,最初的罪责就是追究他“滥保”广西布政使徐延旭担任巡抚,率军出关,出镇北宁,经营越南前线,而致战败的责任,而非马江之战本身。张佩纶甚至在自己身处逆境之时,仍然积极推荐曾经帮助过他的朋友。他曾经说过:“鄙人生平爱才,而以荐士获谤;然一息尚存,爱才之念如故也。”[18]我在新近出版的《笺素珍赏——国家图书馆藏近现代百位名人手札》中,还找到了张佩纶1885年初从福建流放张家口的途中,为自己上年会办海防事务时的一位幕僚写给张之洞的举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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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94 张佩纶为幕僚荣俊业写给张之洞的推荐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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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96 香涛前辈大人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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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798 寄闽之电,提调不即电致,到杭始奉到也。……佩纶以马江之役,遣戍漠南,恪靖转遭严饬,此皆鄙人累之。深为歉仄。荣丞俊业曾在先兄华亭幕中,后在船政当差,侍到闽驻厂,以旧交属管案牍电音。初三之役,该丞实在军中,至初四始至彭田。仓卒之中,极为精细。及摄船官,通局布满闽人,不得不引一二人为助,而怨毒随之。荣丞颇能任怨,且言明与侍俱雄,绝不作驽马栈豆想。鄙虽诟谤丛集,而学堂工程稍稍能整葺者,丞之力也。前已电恳左右,许为位置,兹令趋谒左右,该丞亦慨然有既见欧阳,复愿一谒韩公之想,惜永叔为后生描画殆尽,不足为丞重耳,然近状可进丞而问之。敬颂台安,统祈亮察!  侍生 张佩纶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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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800 二月朔日 上海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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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802 荣曾见杨守,如无暇,先令杨守见之亦可。[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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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69804 显然,在推荐幕友荣俊业的时候,张佩纶是认真、周到、细致的。荣俊业,字履吉,号琴斋,无锡西郊荣巷人。经张佩纶推荐,他成为两广总督张之洞的文案,后因帮助候补道朱仲甫获得广东厘金局三水口总办实缺,朱遂任荣俊业族侄荣熙泰为其总帐,成为世交,荣氏亦由此逐渐发家。荣熙泰的儿子叫荣德生,荣德生的儿子叫荣毅仁,荣毅仁的儿子叫荣智健。这个后来显赫无比的家族在回溯历史的时候,每每不忘荣俊业对荣熙泰的提携,但却似未注意到,荣俊业之所以入幕张之洞,其实来自张佩纶的举荐。信中所提“恪靖转遭严饬”,是指左宗棠奉旨调查中法马尾之战情形,为张佩纶做了辩护,指出“马江败后,居民一日数惊,众论纷歧,道听途说,既可任意以增加巷议街谈,岂顾情事之虚实?京员据闽信以入告,而不知闽信多本于乡人激愤之词也。伏维圣明在上,前此迭降谕旨,赏功罚罪,权衡轻重,大体攸关。其他传闻失实之事,自可置之勿论”,[20]转而招致朝廷传旨申饬之事。以左宗棠地位之尊,也无法帮助张佩纶逃脱被弹劾流放、从此退出政治舞台的厄运。张佩纶在赴戍途中为师爷写的推荐函,不经意间,却对荣家的振兴,发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人生的机遇,有时纯粹源于偶然。欧阳、韩公云云,则是用王安石《奉酬永叔见赠》的典故,自比欧阳修,将张之洞比作韩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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