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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三月十二日得薛福辰的京中急信,属于第一手内幕消息。李鸿章这封信,也是近年方才披露。薛福辰对于慈安之病死并没有质疑。我读到同时代官员的公私文件,对慈安之死也没人提出疑问。当时的宫廷风波诡谲,也不是谁都敢随便提出怀疑的。恽毓鼎三十三年之后撰写的前朝掌故,是否可信呢?恽氏虽然做过史官,但慈安死时他才十九岁,住在湖北,尚未入仕,他的种种描述,其实均系传说。我这里留一个存疑,东太后之死,还是可以继续挖掘史料进行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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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康复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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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发丧。各种祭奠一一尊礼仪施行。在忙碌中,夏天姗姗地来到了。经过薛福辰、汪守正等人的精心治疗和调理,病恹恹的慈禧圣体也终于痊愈。六月二十五日,清廷颁布上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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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皇太后自上年春间圣体违和,多方调摄,现已大安,朕心实深庆幸。惟念慈躬甫就绥和,仍宜随时静摄,昕宵训政,未可过涉焦劳。朕惟有于定省之余,吁恳圣慈遇事节劳宽怀,颐养日益强康,以慰天下臣民之望。上年宝廷奏请饬各省保荐医士,当经寄谕各省督抚,详细延访,保送来京。旋据李鸿章、李瀚章、彭祖贤保送道员薛福辰,曾国荃保送知县汪守正,吴元炳、谭钧培保送职员马文植等到京,由总管内务府大臣带领各该员,同太医院院判等,每日进内请脉。所拟方剂,均能敬慎商榷,悉臻妥协允宜,特沛恩施。前山东济东泰武临道薛福辰,着记名以道员遇缺题奏,并赏加布政使衔。知府用候补直隶州知州,山西阳曲县知县汪守正,着记名以知府遇缺题奏,并赏加盐运使衔。署右院判庄守和,着补授左院判,赏给三品顶戴,并赏还花翎。四品衔御医李德昌,着补授右院判,赏给三品顶戴,并赏戴花翎。医士栾富庆、佟文斌,均着以御医遇缺即补,并赏加五品顶戴。前署右院判李德立之子、兵部主事李廷瑞,着以本部郎中遇缺即补。并钦奉懿旨,薛福辰、汪守正、庄守和、李德昌、马文植,各赏给扁额一方,以示优异。钦此。总管内务府大臣恩承、广寿、志和、师曾、广顺,内阁学士宝廷,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湖广总督李瀚章,陕甘总督曾国荃,湖北巡抚彭祖贤,前江苏巡抚吴元炳,护理江苏巡抚、布政使谭钧培,均着交部从优议叙。钦此![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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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道上谕看到,民间进京医生得到褒奖的,仅薛福辰、汪守正、马文植三位。除了马文植外,所有受到褒奖的医生(包括太医)都在京师,故军机处另有一道咨文发给江苏巡抚黎培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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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理军机处为咨行事,本日钦奉懿旨,赏给马文植扁额一方,贵抚于接奉后,即发交该职员袛领,相应知照贵抚钦尊办理可也。须至咨者。[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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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福辰不久调补直隶通永道,后来担任顺天府尹(相当于北京市长)、宗人府丞、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诸位医生中晋升官位最高者。汪守正以后担任过扬州知府、天津知府和候补道员。两人的任职均在京津,是否为了地迩宫禁,今后太后有需,诊治方便呢?马文植未得官职,继续在家乡行医,成为“孟城医派”的重要代表人物。慈禧太后为了感谢为她治病的大夫,还向他们赐赠了亲书的匾额和“福”字。薛福辰获得的匾额题“职业修明”,汪守正获得的匾额题“业奏桐雷”(桐君、雷公,都是传说中的古代医家),马文植获得的匾额题“务存精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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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清代历史上罕见的征召民间医生入宫治病活动,到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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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1月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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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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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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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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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福辰是个能干的官员,他忌惮别人说他因医术得宠而获晋升,然而这种看法事实上确实存在。光绪十二年他曾遭遇一次官场危机,后来在慈禧太后的干预下化险为夷。民国掌故学者徐一士在《一士类稿》中提道,该年十二月,顺天府尹薛福辰因未能准时参加“玉粒纳仓”仪式,被御史魏迺勷弹劾,说他“玩视大典”,建议改去太医院任职。徐一士表示,“魏参薛原文,一时未及捡得”[57]。现承马忠文兄从清宫录副档中捡得魏折,魏迺勷说:“玉粒纳仓,以供大祀之粢盛,表圣心之精洁,……礼至隆也,典至巨也。承办之堂官,宜何如严肃为怀,敬谨将事。乃该府尹薛福辰临期不到,直至将交巳刻,太常官不敢复候,仓猝成礼而散。人言啧啧,深骇物听。”查《清会典事例》,所谓“玉粒纳仓”,是指将春天皇帝到先农坛亲自耕耤的一亩三分田地收获谷物(“玉粒”),交予太常寺衙门的神仓,以供盛放入祭器。[58](“粢盛”,见《公羊传·桓公十四年》:“御廪者何?粢盛委之所藏也。”何休注:“黍稷曰粢,在器曰盛。”)魏迺勷在奏折中提道:“闻该府尹簠簋不饬,物议沸腾,且嗜好甚深,日晏方起,将衙门所有牌期尽废,属员一见为难,本不胜京兆之任。”簠簋是古代食器,也用作放祭品;不饬即不整饬,“簠簋不饬”一语借指贪污,旧时弹劾贪吏常用。薛福辰之弟薛福成为乃兄作传时认为,福辰“以抨劾骳骫吏,为群小愠焉,御史魏迺勷摭琐事劾公”。而所谓“嗜好甚深,日晏方起”,是指薛爱好围棋,常常秉烛达旦,或演棋谱,或与客对弈,起居失时,招致人言。[59]薛福辰做官是否贪墨,现在我未见更多资料佐证。但魏奏最后说:“若以其医理素优,尚堪供奉,应否以太医院官改用之处,伏候圣裁。”这个建议,显然语存讥讽,锋芒指向最高领导的用人路线,引起太后极大不悦。当日颁旨痛斥:“玉粒纳仓与坛庙大典不同。……该御史参劾府尹薛福辰临期不到。……深文周内,措词已属失当。至请以太医院官改用,尤属胆大妄言,不可不予以惩儆,以杜攻讦之渐!魏迺勷著交部议处。”[60]旋经吏部尚书锡珍等议奏,魏迺勷参折内措词失当,拟降三级调用。十二月二十日,上谕批准了这个处分。不仅如此,在薛福辰上奏,说明他当日黎明先到先农坛会同交收,而后赶往太常寺,因路途遥远,赶到已经迟到的实情后,上谕不仅“着毋庸置议”,还将薛福辰调任宗人府府丞。[61]宗人府府丞与顺天府尹虽然都是正三品的官职,但府丞班次在京尹之上,故这个安排属于升擢。从此一细节亦可看出慈禧太后对薛福辰的倚重和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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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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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文韶日记》,光绪六年二月初二日,上册,第5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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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翁同龢日记》,光绪六年二月初四日、十七日、十九日、二十六日,五月十一日、十二日,第3册,第1475、1477、1478、1479、148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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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翁同龢日记》,光绪六年二月初八日,第3册,第14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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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张之洞致李鸿藻》,未具日期。载李宗侗、刘凤翰:《李鸿藻先生年谱》,上册,第331页。按,该书将本信的写作日期定在光绪七年二月某日,显然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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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寿富编:《先考侍郎公年谱》,载《偶斋诗草》,下册,第10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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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光绪宣统两朝上谕档》,第6册,第1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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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翁同龢日记》,光绪二年闰五月廿九日,第3册,第1219—12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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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越缦堂日记》,(辛巳)二月十一日、(甲申)三月二十日,《一士类稿》,第232—2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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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李鸿章:《致李瀚章》,光绪元年八月初二日,《李鸿章全集》,第31册,第3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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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李鸿章:《复丁雨生中丞》,光绪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李鸿章全集》,第31册,第3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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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李鸿章:《致李瀚章》,光绪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李鸿章全集》,第31册,第338页。按,原文中“丽芬”作“丽芳”,显然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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