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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41 还有化装舞会,也使他们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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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43 罗特治跳舞会,男妇填涌,衣冠诡异,兼备各国之制,杂以番服及北墨利加野人。有一女子冠锐头冠,高逾尺,询之则英国百余年前遗制也。又有一女子高冠切云,为异色十余叠,询之,法国主路易第四制为此冠式,各家皆制备此种衣服,以待会集。此所谓儿戏耳,然数百年冠服之制,及五方异俗,下及番苗衣冠形状,摹拟恍惚,亦可为览古及考察各土服制之一助。五色斑斓,光怪陆离,照耀一室,视诸茶会为殊观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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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45 他们还出席音乐会。翻译张德彝代表公使去“世爵哈色里夫人家听乐会。歌者八人,六男二女,皆义大利人。其声清巧,其韵娇柔,听之令人心醉,虽郑卫之音不过是也”[6]。又“赴柯欧朴夫人家听乐。男女有数百人,琴笛悠扬,令人忘倦”[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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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47 出席频度最高的是茶会。所谓茶会,就是“以长筵陈茗酒果饵,待客饮啖。庭室门庑,遍攒鲜花,香艳怡人”[8]。其提供的饮品,为“加非及茗(咖啡和茶),剂以白糖、牛酪,佐以饼饵,布席堂侧,以俟客至而饮之。客多,则皆立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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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49 英国式的晚宴开饭较晚,所以在下午5时还可举行大型茶会,其规格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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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51 凡请酉初大茶会,预备茶酒小食,皆在大饭厅:横置长筵,上铺白布,罗列加非、茶、糖、糕点、牛乳、鲜果,及舍利、克拉利与三鞭等酒。此会专用女仆四五名,立于桌后,着黑绸衫、白布织花帽、白布围裙。客有用地椹与牛乳汁者,以五寸花碟、小银叉匙及擦指帕给之。更有用冰乳者,则盛以三寸玻璃碟,上插小银匙给之。按冰乳之色不一:红者造以地椹,粉红者造以樱桃,黄者造以桔子或鸡卵与牛乳,白者造以柠檬水或葡萄。糕点皆客自取。其他虽经女仆奉进,男客多为女客代取。其撤已用杯盘,皆男仆之职。而盛满酒尊,又进爵仆之事,用一男仆者。若请小茶会,则以上各节皆为女仆之职。盖使男仆司门以报也。饭厅三面,临墙设位,其他桌椅陈设,一概撤去,以便宽敞。凡设茶酒小食,一切规模与跳舞会、听乐会、看戏会无殊。至拋球会、园会,或幄中,或树下,备果尤多。如蕉子、甜瓜、桃橘、葡萄、樱桃、地椹、梨、杏、苹果等。天暖,另放一几于筵旁,上列咸水、红酒及布兰的酒(白兰地)等,专备男客自取,而男仆为之伺候开瓶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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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53 社交季的茶会邀请极为频繁。张德彝谓,6月20日,“随郭星使(郭嵩焘)乘车,昼赴世爵贺拉斯、赵力士、布拉奚、葛里扉夫人四家茶会,夜赴精工会、医学馆二处茶会。”次日又记:“随郭星使昼赴前任上海税务司、已故费士来之族弟费自赖,及奥兰兜与胡克尔夫人三家茶会,夜赴林池及蒲达呢夫人二家茶会、跳舞会。”两天之中,他们赶了十一个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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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55 郭嵩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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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57 西洋以此为酬酢常仪,而吾实心苦之。诸邀请者盛意勤勤,又不欲却也,率常竟夕不能就寝,于病躯尤不宜。[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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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59 到了1878年,郭嵩焘在伦敦认识的朋友越来越多,各种社交应酬的邀请纷至沓来。有的活动他必须参加,有的他派部下代劳。按张德彝日记统计,这年5月15日到7月22日六十九天之中,他随郭或代郭参加的社交活动,包括五十七场茶会,六场音乐会,十二场舞会,一场名犬秀,一场园艺会,一场烟火晚会,一场谈话会,外加一场慈善拍卖和若干次晚宴,并观摩了一次划船比赛。名犬秀(Dog Show)会场设在曾经举办过伦敦世博会的水晶宫旁,“罗列骏犬各种,盛以木笼。内铺五彩缎垫,细瓷水盆食碗,前后铁网排列成行。凡猎犬、田犬、山犬、野犬、南方犬、北地犬,长毛短毛,大耳小耳,以及腿尾之短长、眼嘴之大小、毛色之黑白黄紫,共计一千零五十九笼。前挂一木牌,上书犬名与价,由六七镑至一千镑,盖欲出售者书实价,其不欲出售而令人观赏者则以千镑号之,知人必不买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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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61 活动如此频繁,样式如此丰富,而中国使团还仅是伦敦外交界的新鲜人,他们受邀参加的派对,显然也只是伦敦繁忙的社交季活动的一个局部,“社交季”果然名不虚传。闭目遐想,拖着长辫,身着袍褂的中国人,穿梭在金发碧眼、红男绿女的老外堆中,且淑女们还是“肉袒”(刘锡鸿的描述语),那场景,必定令人感到十分怪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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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63 别以为茶会就是三五知己品茗清谈、吃些糕饼的下午茶,张德彝笔下,外交大臣索尔兹伯里侯爵夫人茶会,“男女数千,拥挤颇热”[13]。“葛尔呢夫人家茶会,楼阁崇宏,男女杂遝,肘并肩摩者,以千数百计。”[14]道模存夫人家茶会,“男女纷集,有千数百人。广厦长筵,酒肴罗列,鲜花四壁,香艳怡人,洵胜会也”[15]。意大利公使茶会,“男女有千余人,有各国公使夫妇及本国官神,冠裳相望,盛会也”[16]。饮茶本是源自中国的雅习,但此时的英国茶会,已经超越了一般生活习惯,成为社交的重要形式。茶叶1658年首次出现在伦敦的历史记录中,很快,饮茶就成了上流社会迷恋的时髦。起初,茶叶和茶具都来自遥远古老的东方国度,价格昂贵,品种数量也很稀少,淑女名媛以茶待客,大约有点儿像当下中国姑娘显摆她的路易威登手包。后来,英国人将饮茶进一步精致化,发展出独特的茶具器皿、蕾丝桌布、复杂的拼配茶叶、佐茶点心和饮茶程序,以展示优雅的生活方式。郭嵩焘的继任者,中国第二位驻英公使曾纪泽记载过他参加的某场茶会,主人毕拉西,“英之富绅,自制轮船绕行地球者也,本日以英金一百二十镑招一法国名优,演剧一折以娱宾”。曾纪泽私下评论说,“英之富绅巨室,往往作此等豪举,中国俗谚所谓‘冤大头’也。”[17]维多利亚时代是英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上流社会的奢侈豪华真是令人惊叹不已,和农业文明的国家,在财富的来源结构上完全不同,因此富人炫富的规格也不可同日而语。又过十余年,李鸿章给儿子李经方写家信,指导其在北京的社交安排:“都中酬应虽多,亦可量体裁衣。尔自家尚能省俭,勿学劼刚常唱戏请客恶习,酬应亦可多可省。我在位,略接济,自能敷衍。”[18]信中直率批评曾纪泽家中堂会,不知曾氏的这种社交习惯,和他在英国的外交官生涯是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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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65 张德彝这样描述伦敦社交季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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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67 英国茶会、跳舞会之盛,每年由三月至六月中旬(按:此为阴历)止。此俗由来最古,欧罗巴、阿美里加二洲各国,率皆为之。凡人家店肆,平时大厅截为数室,欲请会则开门下槅,通为一大间。收陈设,移桌凳,位置跳场乐所,虽大小公署亦莫不有大厅敞房,以备盛会。……西人性好奢华,凡富贵喜交结者皆乐为之。一人子女待其长成,虽无力亦必勉强支应,设法结交,以便子女得友,相与往来,则男可访女,女可觅男,嫁娶咸赖于此。因男女细心访察,各得所愿。[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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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69 经常受邀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使得郭嵩焘萌动了举办答谢茶会的心思。从常理上说,来而不往,也不礼貌。他咨询成本,听说办一场起码须五百英镑,合银一千七百五十两,“此数无可再减”[20]。5月28日傍晚,他告诉张德彝,今天早上他与使馆随员姚岳望(彦嘉)商定,要在下月办一场茶会。他还想仿照英式习惯,以郭夫人(即随他出国的姨太太梁氏)的名义印发请柬,张德彝婉转地反对,说:“按西俗,凡请茶会、跳舞会,固皆女主出名,然此次中国钦差请茶会,可以稍为变通,不必拘定。”郭嵩焘说:“我自作主。你何必插嘴?且英人皆知我携眷驻此,未为不可。”张德彝替他分析说:“在西国,若如夫人出名,自然体制无伤。苟此信传至中华,恐人啧有烦言,不免生议。”郭嵩焘仰思良久,只得收回了这个主意。[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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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71 为了准备茶会,中国使馆上下都动员起来,酌定邀请名单,制作请柬,忙得不可开交。1878年6月19日(光绪四年五月十九日),清政府驻英使馆成功举办了中国外交史上第一场招待茶会。使馆将馆舍中的公共空间连同外交官的宿舍全部腾了出来。由大门至二层楼,左右列灯烛、置鲜花、铺红地毯。楼梯扶手上装饰白纱,挂上红穗,分插玫瑰、芍药及茶花。客厅、饭厅皆悬鲜花灯彩,横设长筵,一置茶、酒、咖啡、冰奶、小食,一置热汤、冷荤、干鲜果品。刀叉杯盘,罗列整齐,玻璃银瓷,光华耀目。客厅对面,安排乐队。悬花结彩,鼓乐喧天。还布置了临时衣帽间。门外支棚帐,雇用六名警察维持秩序。出席嘉宾达七百九十余人,“凡客至皆以为欣幸”。整个茶会的实际开支,大约在一千四五百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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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73 次日,伦敦《泰晤士报》发表了报道:“昨晚中国郭公使与夫人在波特兰大街45号使署有一茶会,此为天朝使者初次在欧洲举行之盛会。”“郭公使与夫人依欧俗于客堂延见来宾,女主人服饰按其本国品级。尤堪注意者,为一中国贵妇首度出现于男女宾客俱在之公众场合之事。”[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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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75 郭嵩焘不是社交明星,时年也已六十岁了。作为中国第一位派驻欧洲的公使,他对西方世界的政治、经济、军事和社会生活展开了认真的考察和研究。他在陌生的国度里广交朋友,对于英国社交礼仪的态度也是开放和通达的。李鸿章曾说,郭嵩焘生平廉洁自矢,出使三年,开报公款仅薪水、房租两项,其余皆自费支销。[24]由此推断,这场价格昂贵的茶会,恐怕也是郭自掏腰包。1887年7月,李鸿章在给出使美国、西班牙、秘鲁大臣张荫桓的信中提道:茶会酬酢,“于邦交国体极有关涉。倘事事撙节,无论应办之件沮格不行,其悉索情形亦将为彼方所窃笑。从前遣使之举,原欲以讲信修睦,联万国之欢。彼国风气艳重体面,寒陋过甚,非所以壮观瞻,故百事皆可言省费,惟使事不可。”[25]可见外事招待费用正式列支进入清政府的财务预算,也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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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77 这年8月6日,上海《申报》在头版发表了标题为《钦使宴客》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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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79 接阅英国邮来新闻,知驻扎英京之郭侍郎星使于华五月十九日在公廨内设席宴客,此乃抵英后初次之盛举也。公廨中一切布置,悉照西式,焕然一新。由穿堂以至楼阶俱铺红氍毹,台上排列盆景,大厅二间,爇以明灯,照耀如白昼,侍郎与其如夫人暨英参赞官马君(马格里)出至厅室,接见男女诸尊客。计来者皆外务衙门各官及世爵□员并著名之学士多人,席上珍馐罗列,并有乐工鼓吹以助清兴,由是主宾酬酢极欢而散。按此本驻扎他国钦差交接之成例,今郭侍郎亦仿行之,亦未始非共敦辑睦之道也。[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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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81 这篇面向国内读者的报道,除了介绍郭嵩焘的外事活动外,新闻眼在于“侍郎与其如夫人暨英参赞官马君出至厅室,接见男女诸尊客”。所谓“如夫人”,就是妾的别称,或曰姨太太、小老婆。在英国人看来,东方人往往妻妾成群,一位高官拥有多位妻子并不怪异,但在讲究传统礼法的中国人眼里,姨娘与正房夫人的地位,则是有明显区别的。一般男人都有自己的社交活动,但夫人并不对外露面,而小妾出面四处应酬,更为习俗不容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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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86 报道《钦使宴客》的《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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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71088 三天后,《申报》又以“论礼别男女”为题,发表文章,谈论中西妇女在礼仪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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