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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时刻,小人物王晊改变了历史。此人是李世民安插于东宫的一个卧底,时任东宫的率更丞。从李渊登基之日算起,东宫、秦王府和齐王府的权力争斗已经持续了九年。兄弟三方都用上了间谍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太子和齐王的计谋刚刚议定,王晊就赶到了秦王府,将这个绝密情报告知了李世民——太子准备在昆明池设宴为齐王饯行之际,向秦王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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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此之前,李世民还无法把握自己前进的方向,那么当王晊将情报说出来的时候,李世民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如果道德秩序和伦常礼教注定会让一个人变得谨小慎微、无所作为,那索性就抛弃道德的束缚,挣脱礼教的捆绑。如果仁爱与亲情会让一个人变得优柔寡断、软弱不堪,那索性就斩断仁爱的牵绊,砸烂亲情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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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命,天注定,这世上恐怕没人能比宫墙内的皇子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深意。就算决定动手,李世民也并无获胜的把握,犹疑是因为他心中还存有顾虑。在做决定之前,他首先想到的是找谋臣房玄龄、杜如晦商量一个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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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晦、房玄龄这时并不在亲王府,他们先前因李建成等的诬陷而被李渊下旨驱逐出秦王府,严禁二人再听从李世民的号令。李世民派尉迟恭去召二人回府。二人却回答:“敕旨不听复事王;今若私谒,必坐死,不敢奉教。”这话其实是在敦促李世民当断则断,莫受其乱。如果李世民仍未决断,只是空泛地商量,他们就不愿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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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闻言大怒,摘下佩刀来给尉迟恭,说:“玄龄、如晦怎么会背叛我!你去给我看看,若无来心,可提着他们的脑袋来见我。”房、杜二人跟随李世民多年,只因一次不从,竟面临斩首。这里透着一个权力者的冷血和形势逼人紧的无奈,因为每个参与者心里都清楚,此次行动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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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房、杜二人来说,只有无条件地加入这场宫廷政变,没有其他的选择。在权力者掀起的政治风浪中,个人的力量是十分渺小的,而团体的利益才是主导力量。对敌手的打击一旦开始,便再无退路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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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长安城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空气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无比清澈,惊醒的鸦鹊从宫殿广场的天空成群结队地滑翔而过,转瞬又消失在高大的午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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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的宵禁也称夜禁,从晚七点到早五点,主要是为了防盗。到指定时间后,长安城各街就会击鼓,鼓声毕,各坊闭门,街上除了金吾卫等维持治安的官兵再无一人。当然,如果有皇上的令牌旨意等另说。那个注定要改写历史的清晨,漫长得像过了几个世纪,终于要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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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站在王府内院的石阶前,尽管按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但目光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定。尉迟恭、长孙无忌、侯君集、张公谨等人早已埋伏于玄武门内,高士廉也偷偷释放狱中囚犯,并分发了武器。在这场险象环生的流血政变中,秦王集团的所有人都投入其中——尉迟恭、秦叔宝、程知节、侯君集、张公谨等将领全都冲到了第一线,就连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文臣也披挂上阵,甚至连李世民的妻子也亲临现场,鼓舞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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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李建成和李元吉进入玄武门,走到临湖殿,发现殿边有马影闪动,心知不妥,急忙拨转马头,回奔东宫。李世民从后面呼叫二人停下,李元吉回身张弓连射三箭,但是在心慌意乱之下三次都没能将弓拉满,以致三箭都没有射到李世民马前就已经力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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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勒停坐骑,稳稳当当地对准李建成一箭射出,当场将之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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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李元吉也被尉迟恭射伤落马,但并未致命。李世民的坐骑却为流箭所伤,失去控制冲入林中,致使李世民被树枝勾住腰带而坠马。李元吉追过去夺他的弓欲将之绞杀。尉迟恭及时赶到将他赶跑,最后也将之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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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的事情很快传到东宫、齐王府,冯立、薛万彻、谢叔方等人率精兵来救。秦王府将领张公瑾神力惊人,独力将宫门关上。这边宫门刚关上,那边赶来驰援的东宫兵将已经抵达宫门前。当时驻扎在玄武门的兵将大多持观望态度,两不相助。而其中有敬君弘挺身助李世民一方作战,他的亲随劝他观望一下,至少等兵力集结起来后再战。但是他不听,和同是玄武门守将的吕世衡一同出战,结果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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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齐王府等兵将攻打玄武门不成功,又另生一计。薛万彻率兵转而攻击秦王府。此时秦王府兵力大部分集中在玄武门,府中只剩几个文官留守,所以众人大惧,眼看就要被攻破。在这千钧一发中,尉迟恭想出妙计,将李建成、李元吉的首级割下来,送到秦王府示众。东宫、齐王府的军士见头领已死,军心涣散,顿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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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派尉迟恭全身披挂,手持长矛直入宫中面见李渊。李渊大惊失色,问:“今日乱者谁邪?卿来此何为?”尉迟恭答:“秦王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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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对旁边的大臣说:“不图今日乃见此事,当如之何?”萧瑀、陈叔达等本是“秦王派”的官员回应:“建成、元吉本不预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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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到此地步,也只得说:“善!此吾之夙心也。”于是依言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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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双方军队还在酣战,尉迟恭将圣旨宣布,裴矩又到东宫传旨,东宫、齐王府的军心更加无法收拾,终于全部散走。当秦王府的两队飞骑奉命冲进东宫和齐王府的时候,李唐皇族的这些金枝玉叶顿时发出了绝望而恐惧的哭号。那十个年轻和年幼的亲王还未及从丧父的巨大哀痛中摆脱出来,死神便已伸出冰冷的白爪轻而易举地攫住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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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没有记载他们的年龄。也许这对后世的读者是一件好事,他们的内心可以避免受到某种触痛。但是史书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在泛黄的史册里,他们也就是那么一小串毫无特征的符号、两三行容易让人忽略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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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的五个儿子是: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李承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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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吉的五个儿子是:梁郡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义阳王李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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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他们留在历史上的全部信息。虽然他们的年龄不详,可我们知道,李建成死时三十八岁,李元吉死时二十四岁,所以,他们的儿子能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最大的估计也不过弱冠之年,最小的很可能还在蹒跚学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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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拥有一个共同的祭日之外,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各自短暂的一生中都曾经做过什么,不知道他们有着怎样的性情和嗜好,又有着怎样的欢乐和忧伤;不知道他们心里曾有过什么难忘的记忆,也不知道他们对未来怀有怎样美丽的梦想……这一切,我们通通无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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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血与火的时刻,大唐帝国的皇帝李渊在哪里?那个口口声声要保护他们的祖父又在哪里?这一天午后,当东宫和齐王府的上空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片惨烈的哀号时,这位老皇帝听见了吗?当这群昨天还环绕在膝前的孙子衣冠不整、满面泪痕地被拉到刑场上的时候,老皇帝看见了吗?我们可以想象,即便李渊把自己藏在深宫最深的某个角落,即便他用力捂上自己的耳朵,再紧紧闭上自己的眼睛,十个孙子血光飞溅、人头落地的那一幕还是会执着地浮现在他眼前,而声声凄厉的惨叫同样会毫不留情地钻进他的耳中、落进他早已不堪负荷的垂老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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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自知身处危境,虽然心疼也不敢说什么,生怕那把血淋淋的屠刀在下一秒钟就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从李渊在玄武门之变中以及此后的种种表现来看,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处于权力真空期。面对突如其来的时局变化,他连挣扎一下的勇气都丧失殆尽,更不要说一个皇帝应有的尊严和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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