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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设置密匦制度,就是为了营造这种人人不可信,人人皆自危的恐怖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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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这样一个讲究差序格局的熟人社会,人与人的亲疏远近,是这个社会赖以维系的基石。这种亲疏关系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哪怕你是皇帝,也无法打破这种牢不可破的网络格局。如果逆势而行,就有可能遭到强烈地反弹。武则天的密匦制度,名义上是鼓励全民参与,可是对于那些整天扛着锄头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并不关心政治的风向,他们只关注天气情况,庄稼的收成,赋税的厚薄。密匦制度最适用于权力结构的上层,用于权力集团内部的博弈,用于消弭上层的反抗。如果武则天非要强行将这项制度推向社会底层,肯定会引发整个社会的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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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个皇帝都没有这个本事,可以把政权体系立体化,贯彻到社会每个角落,贯彻到每个家庭。人性固然有阴暗的一面,但人性不能一直处于高压状态。如果长期处于高压态势下,精神压力得不到释放,再正常的人也会被逼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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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阎罗的狂欢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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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匦制度对于武则天来说,有两大用途:一是打压异己分子,二是发现特殊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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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没有失望,她很快就相中了一些能够为自己所用的特殊人才。索元礼、侯思止、来俊臣和周兴等人从无数的告密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中国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酷吏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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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单纯从酷吏的职业特点来说,武则天的用人之道是值得肯定的。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责,作为酷吏中的大佬级人物,这几个人都有着超拔于常人的特质,这种特质由冷血、残忍、暴虐等多种成分混合而成。酷吏赖以生存的手段,就是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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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中宗李显复辟后列出过一张二十七人的酷吏名单,索元礼、周兴、侯思止、来俊臣……每一个名字,都背负着很多条人命。他们是武则天权力征途上最忠实高效的鹰犬,只要主子给一个眼神、一个暗示,他们就会像饿狼、疯狗一样扑向目标,对武则天的政敌或潜在政敌实行肉体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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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死神的代称,那森冷阴鹜的黑色之翼鬼魅似的划过帝国的暗夜长空,就连地狱里的阎罗鬼判也会为之颤抖。有人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同样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历史迎接新的权力格局时,难免腥风血雨,更何况这一次迎接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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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忍不住感叹,人类在残害同类这件事上,几乎将想象力用到了极致。贝卡里亚说:“纵观历史,目睹那些自命不凡、冷酷无情的智者所设计和实施的野蛮而无益的酷刑,谁能不触目惊心呢?目睹帮助少数人、欺压多数人的法律有意致使或容忍成千上万的人陷于不幸,从而使他们绝望地返回原始的自然状态,谁能不毛骨悚然呢?目睹某些具有同样感官因而也具有同样欲望的人在戏弄狂热的群众,他们采用刻意设置的手续和漫长残酷的刑讯,指控不幸的人们犯有不可能的或可怕的愚昧所罗织的罪,或者仅仅因为人们忠实于自己的原则,就把他们指为罪犯,谁能不浑身发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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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宗文明元年(684年)秋天,帝国迎来了一场叛乱,叛乱者是初唐名臣李勣(徐茂公)的孙子徐敬业。按传统史家的观点,“诸武用事,唐宗室人人自危,众心愤惋”,徐敬业等为自保而叛乱。这是一场旨在反对武则天称制的叛乱,这场叛乱因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而闻名于史。“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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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武则天在看完檄文后不仅没有震怒,反而惊呼骆宾王的惊世文采。她半真半假地指责帝国官员选拔人才不力,居然错漏如此天才良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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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敬业起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武氏家族势力增长,朝中的权力格局发生变化只是其中之一。徐敬业借题发挥不过是为了赢得天下民心,如果没有一个正统合法的理由,这场叛乱就是一场祸国殃民的篡逆,谁也不会跟着一个不得人心者闹革命。虽然闹革命是裤腰带上别着脑袋的事,可人人都想革别人的命,留自己的命坐天下。篡逆则不同,它是先天缺乏正统性和道德原则的事,不符合当时已经深入人心的儒家传统思想和部分士人集团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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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的首领之一薛仲璋是当朝宰相裴炎的外甥,许多人因此推断扬州之乱有更为复杂的背景。不知是不是故意试探裴炎,武则天找来裴炎商量平乱之策。裴炎虽然知道背后有人捅自己刀子,可还是反过来劝说武则天要顺应天意民心,及早还政于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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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裴炎自己往火坑里跳,那些平日结下冤仇的官员也就不客气了,他们据此诬告裴炎,暗通叛军,意有所图,一句话——裴炎想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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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帝王来说,谋反是高压线,触及必死。武则天即命御史大夫骞味道、御史鱼承晔(铜匦的发明者鱼保家的父亲)审讯裴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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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多大臣纷纷上奏营救裴炎,但武则天始终不为所动。行刑前,有人曾劝裴炎,要他向御史大夫们说些好话,或免一死。裴炎慨叹说:“宰相下狱,焉有更全之理?”裴炎其实死在他的原则立场上,作为帝国最高级别的官员,他显然不可能参与一个局部的地方叛乱。裴炎只是希望借助这样一场叛乱,逼迫武则天还政于李氏。他试图通过这场叛乱两面取利,可是自身的回旋余地实在太小,最终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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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高层刚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博弈,只坐了三十六天皇帝的李显被自己的母亲赶下皇位,贬离京城。在这次事件中,裴炎是武则天的忠实拥护者。李显欲将其岳父韦玄贞提拔进宰相班子,一石激起千层浪,裴炎为了保住自己的权相地位,与武则天结为政治同盟。但是这种合作只是暂时的。裴炎有自己的政治底线,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武则天突破他的底线,取李氏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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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期是武则天权力迅速膨胀的时期,没有人可以阻挡她前进的步伐。裴炎一案中,那些参与营救或为他说好话的大臣几乎都受到株连。凤阁侍郎胡元范,被流放到琼州(今海南岛)并死在那里;单于道安抚大使程务挺也被处决;纳言刘齐贤被贬为吉州长史;郭待举由礼部侍郎贬为岳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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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系列事件中,武则天敏锐地感觉到:皇帝虽然性情懦弱,但毕竟是成年人,如果自己再以皇帝年幼、太后辅政的名义只手遮天,那些深谙儒家思想的帝国官员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裴炎曾经是武则天最为信任的股肱大臣,武则天万万没料到,这个“自己人”会出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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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人”都能随时出卖自己,谁才是可信任的支持者,总不会是那些反对派吧?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武则天,她不能坐等反对派发展壮大,以汹涌之势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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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其实就是一种互相制衡的生存游戏,此消彼长,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双赢。一方要想制服另一方,必须动用铁的手腕。对于武则天而言,铁的手腕就是使用酷吏来制衡反对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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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起用的第一个酷吏是胡人索元礼,此人是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的干爹。武则天在生活作风方面并不在意天下流言汹汹。作为一个有着更高政治诉求的人,武则天并不把生活作风有可能会毁掉的名声视为要爱惜的羽毛。正因为如此,在她登上权力巅峰的前后时期,也就是她生命的后半段,除了权力,她将内心的宠爱都给了那些花样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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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元礼由干儿子薛怀义推荐入宫,此人性情残暴、冷酷嗜血。据说武则天就非常欣赏他那双深深地陷进眼窝、像狼一样阴冷的眼神。不同于汉人,索元礼有一张洋气十足的脸,高颧骨、高鼻梁,脑袋上顶着卷曲杂乱的头发,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看人的时候像是睡着了,可一旦睁开,便精光暴射发散出缕缕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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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元礼经手的第一桩案子是鱼保家的案子,这真是一件极具讽刺性和戏剧性的事。鱼保家发明铜匦,如果能想到自己的发明创造会要了自己的命,他还会选择那么做吗?他的父亲侍御史鱼承晔曾经主审宰相裴炎“谋反案”,手段干净利落,因此得到武则天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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