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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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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四年四月戊戌,户部议覆:“顺天府府尹张吉午奏,请康熙二十四年始,凡民间开垦田亩,永免圈取。应不准行。”上谕大学士等:“凡民间开垦田亩,若圈与旗下,恐致病民,嗣后永不许圈。如旗下有当拨给者,其以户部见存旗下余田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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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逃人。当清室在关外为明建州卫时,往往掠汉人为奴,视为大利。被虏者逃至朝鲜,朝鲜辄解送中国。建州恨之,时为寇于朝鲜,以为报复。此积世纠缠之事,具见《朝鲜实录》。太宗既以兵力压伏朝鲜,乃严约不许解送。而汉人尚有逃入朝鲜以求庇者,朝鲜涕泣拒之,或有不忍坐视中国人为奴,私自纵还中国者,清必予以重罚。是为满洲督捕逃人旧法。入关以后,各旗风习如故,所欲得保障于国家者,以有逃人法为最要。而其时则情伪又不同,因立法之严,有冒充逃人以害良善之事,故清初以此事为厉民之大者。世祖虽知之,时方用八旗之力以定天下,不能违国俗,拂众情也。《史稿·李裀传》独详此事,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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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旗以俘获为奴仆,主遇之虐,辄亡去。汉民有愿隶八旗为奴仆者,谓之投充,主遇之虐,亦亡去。逃人法自此起。十一年,王大臣议,匿逃人者给其主为奴,两邻流徙;捕得在途复逃,解子亦流徙。上以其过严,命再议,仍如王大臣原议上。十二年,裀上疏极论其弊,曰:“皇上为中国主,其视天下皆为一家。必别为之名曰‘东人’,又曰‘旧人’,已歧而二之矣。谓满洲役使军伍,犹兵与民,不得不分;州县追摄逃亡,犹清勾逃兵,不得不严核:是已。然立法过重,株连太多,使海内无贫富良贱,皆惴惴莫必旦夕之命。人情汹惧,有伤元气,可为痛心者一也。法立而犯者众,当思其何利于隐匿而愍不畏死。此必有居东人为奇货,挟以为囮。殷实破家,奴婢为祸,名义荡尽,可为痛心者二也。犯法不贷,牵引不原,即大逆不道,无以加此。破一家即耗一家之贡赋,杀一人即伤一人之培养。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今乃用逃人法戕贼之乎?可为痛心者三也。人情不甚相远,使其居身得所,何苦相率而逃,况至三万之多?其非尽怀乡土、念亲戚明矣。不思恩义维系,但欲穷其所往,法愈峻,逃愈多,可为痛心者四也。自逮捕起解,至提赴质审,道路驿骚,鸡犬不宁。无论其中冤陷实繁,而瓜蔓相寻,市鬻锒铛殆尽。日复一日,生齿凋残,谁复为皇上赤子?可为痛心者五也。又不特犯者为然,饥民流离,以讥察东人故,吏闭关,民扃户,无所投止。嗟此穷黎,朝廷方蠲租煮粥,衣而食之,奈何因逃人法迫而使毙?可为痛心者六也。妇女踯躅于郊原,老稚僵仆于沟壑。强有力者,犯霜露,冒雨雪,东西追逐,势必铤而走险。今寇孽未靖,招抚不遑,本我赤子,乃驱之作贼乎?可为痛心者七也。臣谓与其严于既逃之后,何如严于未逃之先?今逃人三次始行正法,其初犯、再犯,不过鞭责。请敕今后逃人初犯即论死,皇上好生如天,不忍杀之,当仿窃盗刺字之例:初逃、再逃,皆于面臂刺字。则逃人不敢逃,即逃人自不敢留矣。”疏入,留中。后十余日,下王大臣会议,佥谓所奏虽于律无罪,然“七可痛”情由可恶,当论死。上弗许,改议杖,徙宁古塔。上命免杖,安置尚阳堡。逾年,卒。上深知逃人法过苛重,绌王大臣议罪裀。十三年六月,谕曰:“朕念满洲官民人等,攻战勤劳,佐成大业。其家役使之人,皆获自艰辛,加之抚养。乃十余年间,背逃日众,隐匿尤多,特立严法。以一人之逃匿而株连数家,以无知之奴仆而累及官吏,皆念尔等数十年之劳苦,万不得已而设,非朕本怀也。尔等当思家人何以轻去,必非无因。尔能容彼身,彼自体尔心。若专恃严法,全不体恤,逃者仍众,何益之有?朕为万国主,犯法诸人,孰非天生烝民,朝廷赤子?今后宜体朕意省改,使奴仆充盈,安享富贵。”十五年五月,复谕曰:“督捕逃人事例,屡令会议,量情申法,衷诸平允。年来逃人未止,小民牵连,被害者多。闻有奸徒假冒逃人,诈害百姓,将殷实之家指为窝主,挟诈不已,告到督捕,冒主认领,指诡作真。种种诈伪,重为民害。如有旗下奸完横行,许督抚逮捕,并本主治罪。”逃人祸自此渐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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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裀传》所载,其奏疏见蒋氏《东华录》,而王《录》不载。世祖两谕,则王《录》有之,蒋《录》所未收也。想是王所据《实录》不书裀奏,盖不欲彰当时之过。裀意重治逃人,并不责旗下主家,而已为满人所忌恨如此。可见入关后之逃人,绝非关外时之比,乃恃国家设立重法,而旗下奸人与民人之黯者合成讹诈之局。原立法止罚重窝逃,不深究逃者,正欲保护还归之家奴仍为旧主操作。奸人于是专放囮诱,投殷实之家寄宿,即以窝主诬之,以遂其索诈取盈之计。故重处逃人,即奸民有所畏而不敢为旗下之囮也。顺治间人文字中涉逃人者颇多,不能备录。惟其渐次救正,《裀传》言由于世祖之两谕,观其事实,则顺治朝犹未改督捕之功令,至康熙时乃并无所事于督捕,则弊根为已拔矣。兹先详督捕衙门之设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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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稿·魏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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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旗逃人,初属兵部督捕,部议改归大理寺。管疏言其不便,时管为大理卿。乃设兵部督捕侍郎专董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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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即以管为督捕右侍郎,见《东华录》十一年正月甲辰。《管传》失载,《贰臣·管传》亦失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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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国史·吴达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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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正月,上以八旗逃人日众,增设兵部督捕侍郎、郎中、员外、主事等官,另置廨署,专理缉捕事,擢吴达礼为左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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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稿·职官志·兵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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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增置督捕满左侍郎、汉右侍郎各一人人,汉协理督捕太仆寺少卿二人。寻改左右理事官满、汉各一人。满、汉郎中各一人。员外郎满洲七人,汉军八人,汉一人。堂主事,满洲三人,司主事一人,十四年增一人。汉主事六人,司狱二人,分理八司,当是旗各一司。掌捕政。三营将弁隶之。十二年,增置督捕员外郎八人。旗各一人。康熙三十八年,省督捕侍郎以次各官并入刑部,刑部止设督捕司,掌八旗及各省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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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朝以八旗逃人为一大事,至兵部内专设衙门,而以京畿巡捕三营隶焉。官职繁多,其徇各旗王公之意无所不至。魏管以职掌论逃人事,流徙尚阳堡,李裀以科臣言此事继之,俱死戍所。王大臣言所奏于律无罪,然“七可痛”情由可恶,当论死。是论罪并不依律,但旗人以为可恶,即当论死耳。世祖亦曲从之,俾言逃人事者多死于戍所,故逃人事实为清初秕政。但至康熙中叶,已尽革此衙门,并刑部,仅为一司,所掌乃与各省应捕逃犯为同等,且旗下竟无逃人案,督捕司对旗务,转以防禁旗人无故离京为专责,则立法已平,旗人无所利于逃人,国法亦无所庇于纵逃之旗人,此事自然消灭。则一时之弊害,特国基未固时有此,尚非一朝怙恶不悛之事,如明之厂卫阉人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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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朝于明季朋党相攻,概不愿理其说。冯铨为阉党,而首先召用,至言官交攻,辄罪言者。当时用铨,取其明习故事,内阁票拟等明之旧法,由铨复行之。从前邪正派别,固非所当问。又其招降纳叛,封赏不吝,且持之以久,要之以信。降人封爵,直至清亡而始与同尽者甚多。此亦见定天下之气度,能使武夫悍将释甲来归,功名可保,既降者心安,未降者亦知劝,检《史稿·封爵表》,一一可见。举一最显之事为例。如牛金星,为李自成丞相,明国亡君殉,皆系此人。当自成据燕京时,金星以宰相之威福,纪载洋溢,逮自成败后,金星归宿,世颇忘之。《史稿·季开生传》附《常若柱》,乃悉金星入清之仕履,并世祖之优容焉。《若柱传》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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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柱疏言:“贼相牛金星弑君残民,抗拒王师,力尽始降,宜婴显戮。乃复玷列卿寺,靦颜朝右。其子铨同父作贼,冒滥为官,任湖广粮储道,赃私巨万。请将金星父子立正国法,以申公义,快人心。”得旨:“流贼伪官投诚者多能效力。若柱此奏殊不合理,应议处。”遂罢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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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纠举金星为不合理而削职,似乎奖奸,然其时天下扰攘,方事招徕,以散乱势。若柱,陕西蒲城人,顺治四年进士,自庶吉士改给事中。则此必改官后所奏,事在世祖亲政前后,招降之事方急,所以待牛金星者如此,愿归者可以无疑矣。此所谓“雍齿且侯,吾属无患”,汉高所以为豁达大度,如此类矣。金星父子甘就此不重要之官,正新朝所视为奇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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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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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巩固国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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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圣祖嗣立至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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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迭次建国于南方,适与世祖一朝,相为起讫。明虽数尽,清所假以驱除者,不能专恃八旗,旗军人数固不足,且尽用旗人敌汉,亦于招徕之道隔膜。故除用故明文臣任招抚外,亦用明旧帅旧军与旅距未服者,以声气相呼召,此吴三桂等诸藩之所以拥众难散也。清所倚以平定南方常为先驱者,盖有四藩。吴三桂独专亡明之功,由其手逼取永历帝于缅甸以归,有代沐氏世镇云南之意,封之为平西王,为最强之藩。耿仲明之孙精忠,袭封靖南王,及平南王尚可喜之子之信,更有定南王孔有德,虽已于顺治间为明所攻,城陷而死,然部曲犹与三藩相呼应,此为开国以来不易消之巨患。世祖未壮而崩,亲政以后,不过十年,既于明代厉民之政痛与革除,复能以笼络士大夫洗刷关外伧荒,适成一除旧布新气象。既遭短折,圣祖以八岁嗣位,又落于辅政诸臣之手。以开创大业成于两代冲龄之主,当时柄国之亲贵,惟以定国为务,不知觊觎天位,是亦孟子所谓“社稷之臣,以安社稷为悦”。明初两世有亲藩之祸,清初两世得亲贵之力,新开化之种族,淳朴有甚于汉人,此亦其不可轻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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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以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丁巳夜子刻崩,《史稿》误会夜子时,系于丙辰。此亦《史稿》应改正之一点。初八戊午颁遗诏,初九己未即位,改元康熙。此遗诏颇由世祖太后主持,以辅政大臣同意发布,于世祖之过举胪列无遗,引为己罪者十四事。其中以子道未终、永违太后膝下为两款,此名分之引罪。而首列渐习汉俗,于祖宗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为一款。又宗室诸王友爱未周为一款。满洲世臣不能专任,部院印信亦令汉官掌管为一款。求不得罪于实力所在之满臣,用意甚切。而辅政亦满臣。其以入关以来,接近汉臣为憾,盖非一日。此可见在廷之有意见。而其实世祖为己过之事而引罪,圣祖亦并未因遗诏之故而疏远汉臣。是敷衍满臣自有不得已,而宥密之地自有权衡,亦不至真为满臣所把持。此亦英明之见端,与清末之反为亲贵所挟而致亡,正有天渊之别。至见贤未能尽举、见不善未能尽退两款,虽系门面语,中有事实,亦见诚恳。厚己薄人、糜费不节两款;御朝绝少、上下否塞一款;自恃聪明、不能纳谏一款;知过未改一款:亦非政治有甘苦者不能言。而于端敬皇后即董鄂妃之丧逾滥不经一款,为世祖生时所不肯言。设立内十三衙门,与明同弊,亦不似生时爱幸吴良辅情状。《东华录》言遗诏由王熙、麻勒吉二学士所草,世祖谕令奏知皇太后宣示。而王熙自著《年谱》,叙此时又深明其有秘密不敢直言。则遗诏直由太后所改定,未必世祖临崩前所见之原草也。说详余《世祖出家考实》,不重录。两事中端敬丧之逾制,不过认已往之过,而废止十三衙门,为清一代突过往古历朝之善制。生时立此衙门,未为独有之失德,遗诏废此衙门,则真能以明为鉴,在历史为非常之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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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内十三衙门,处斩内监吴良辅,《清史稿·世祖》、《圣祖》两纪互相矛盾。《世祖纪》顺治十五年三月甲辰书:“良辅受贿伏诛。”《圣祖纪》顺治十八年二月乙未书:“诛有罪内监吴良辅。”其实两俱有误。《东华录》于前一月日,书良辅贿案发觉,结之云:“良辅寻伏诛。”《史稿》忽其“寻”字,于后一月日,书谕旨废十三衙门。中有“良辅已经处斩”一语,亦未必斩于是日。惟世祖崩前五日,已书不豫,而尚亲幸法源寺为良辅祝发。知斩良辅决非世祖崩前之事,已见前。史文之待订者往往类是,幸而史料具在,可以考确,否则又成疑窦,此不独《清史稿》为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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