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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典事例·户部俸饷门·外官养廉类》首叙其缘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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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五年,山西巡抚奏裁汰州县耗羨,酌中量留,分给各官养廉,以为日用之资。奉旨:“各省督抚,就该省情形酌议具奏。嗣据各省陆续奏到,节省增减,著为定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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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巡抚发端是二年事,奉各省酌议具奏之旨,当即七月乙未谕后,所云交与内阁,内阁即更请旨饬下各省也。以非明发,亦无决断,遂不入《实录》,故不见《东华录》。各省陆续覆到,终成定制,首冠以雍正五年,即其定制之年矣。不然,山西发端在二年,何云五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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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之清初沿明,官俸太薄,官无自给之道,不得不有所取资,制定养廉,即是加俸。且俸因处分而可罚,廉则罚所不及。廉之数较之俸,多至数十倍,如正、从一品俸银一百八十两,米一百八十斛;正、从二品俸银一百五十五两,米一百五十五斛。总督兼尚书衔者为从一品,不兼者为正二品。而总督养廉,多者若陕甘、云贵,至二万两;少者若浙闽、四川,亦一万三千两。其间一万八千、一万五千各有差。又如七品俸银四十五两,米四十五斛。而知县七品,其养廉多者,首县至二千两,少者简缺亦六百两,其有四五百两者,则简不成体之县,间有一二,盖例外矣。其后京官亦有有养廉者,八旗官员亦有有养廉者,皆别指款项,不在火耗之内。供各省官员养廉,地大粮多之县,火耗甚微。以吾所知,吾乡武进、阳湖等县,正银一两,加耗仅三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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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世制度,多沿明旧。清全盛时,极知补救,然不敢言制作,故历帝皆倾佩明太祖,奉行惟谨,而不敢学其自我作古,此亦或有自知之明。如官员加俸一事,仅以养廉之名补苴于俸之不足,仍不敢动额定之俸。惟加征火耗,悉数用于外官之养廉,无丝毫流用,则可见清帝于财用之致慎。既与国人约永不加赋,终清世谨守之。惟以用银翦凿不便,折价收钱,清末以二千二百文为一两。当时银贱,每两有数百文之余谓之平余。漕米则每年由藩司约省城绅士公议,照时定价,本折兼收,听民自便。惟每石征脚费钱一千零五十二文,由官收兑运解。此清末纲纪未破裂时所永遵行者。吾乡为赋重之区,每平原上则田一亩,征银两忙共一钱三分有零,征米六升三合有零。当时无所谓附加税,完纳此数,即所入皆民之生产矣。故清世之赋甚轻,其税额后虽不可复用,然其制节谨度,不敢逾定制一步,清之历朝遵行不替,其风亦可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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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尤可念者,清一代惟加征火耗为迹近加赋,雍正朝之审慎出之,绝不流用,专用于外官之养廉,似已心安理得。乃至高宗初立,尚以为疑,复大征廷臣意见。此亦清之家法,视加派为最不祥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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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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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山西提解火耗后,各直省次第举行。其后又酌定分数,各省文职养廉二百八十余万两及各项公费,悉取诸此。及帝即位,廷臣多言其不便,帝亦虑多取累民,临轩试士即以此发问,复令廷臣及督抚各抒所见。大学士鄂尔泰、刑部侍郎钱陈群、湖广总督孙嘉淦皆言:“耗羡之制,行之已久,征收有定,官吏不敢多取,计已定之数与策定之前相较,尚不逮其半,是迹近加赋,实减征也。且火耗归公,一切陋习,悉皆革除,上官无勒索之弊,州县无科派之端,小民无重征之累,法良意美,可以垂诸久远。”御史赵青藜亦言:“耗羡归公,裒多益寡,宽一分则受一分之赐,且既存耗羨之名,自不得求多于正额之外,请无庸轻议变更。”惟御史柴潮生以为耗羡乃今日大弊。诏从鄂尔泰诸臣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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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徭薄赋,为清一代最美之政,而官俸太薄,有此提解火耗、制定养廉之举。乾隆间尚恐其迹近加赋,而与内外诸臣共议之。《食货志》浑括甚略,今各举其事实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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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录》乾隆七年四月乙未谕下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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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庚寅朔,策试天下贡士金等,制曰:上略。务民之本,莫要于轻徭薄赋,重农积谷。我国家从无力役之征,斯固无徭之可轻矣,而赋犹有未尽合于古者乎?赋之外有耗羡,此固古之所无也。抑亦古尝有之,不董之于官,则虽有若无,而今不可考耶?且康熙年间无耗羨,雍正年间有耗羡。无耗羡之时,凡州县莅任,其亲戚仆从,仰给于一官者不下数百人,上司之苛索,京官之勒助,又不在此限。而一遇公事,或强民以乐输,或按亩而派捐,业田之民,受其累矣。自雍正年间,耗羡归公,所为诸弊,一切扫除,而游民之借官吏以谋生者,反无以糊其口。农民散处田间,其富厚尚难于骤见;而游民喧阗城市,其贫乏已立呈矣。人之言曰:“康熙年间有清官,雍正年间无清官。”亦犹“燕赵无镈”,非无镈也,夫人而能为镈也。语出《考工记》,作“粤之无镈也”,不作“燕赵无镈”。下又云:“燕之无函也,秦之无庐也,胡之无弓车也。”各自为文。则此句作“燕赵无镈”有误。而议者犹訾征耗羡为加赋。而不知昔之分项,皆出于此而有余;今则日见其不足,且动正帑矣。是以徒被加赋之名,而公私交受其困而已矣。将天下之事,原不可以至清乎?抑为是言者,率出于官吏欲复公款者之口乎?多士起自田间,其必不出此,而于农民之果有无利弊,必知之详矣。其毋以朕为不足告,而之隐之;其尚以朕为可告,而敷之陈之。悉言其志,毋有所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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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乙未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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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理耗羡一事,乃当今之切务。朕夙夜思维,总无善策,是以昨日临轩试士,以此发问。意诸生济济,或有剀切敷陈,可备采择见诸施行者。乃诸贡士所对率皆敷衍成文,全无当于实事。想伊等草茅新进,未登仕籍,于事务不能晓彻,此亦无怪其然。今将此条策问发与九卿、翰林、科道阅看,伊等服官有年,非来自田间者可比,可悉心筹划,各抒所见,具折陈奏,候朕裁度。若无所见,亦不必勉强塞责。至外省督抚,寄重封疆,谅已筹算有素,并著各据所见,具折奏闻。务期毋隐毋讳,以副朕集思广益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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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临轩发问,不得要领,再征内外清要大僚意见之事实。是科一甲三人:金,状元,浙之仁和人;榜眼杨达曾,探花汤大绅,皆苏之阳湖人。一时羡科第之荣。其实廷对碌碌,无裨实用,此见科目之非必得才,而成才实资阅历,未必闭户读书真能知天下事也。既而言者纷然,又妄有揣摩,以为帝意求取民善法,除加赋而别计殖财,竟未信天子实有官民兼恤之心,只问火耗之当征不当征,非有他意,遂复遭申饬,而清一代慎重于加赋之意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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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乙巳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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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省办理火耗,朕恐有不便于民,是以于廷对时入于策问之内,乃诸生无所敷陈,甚且有不知耗羡为何事者。又降旨询问九卿、翰林、科道并督抚等,庶几合众论以求一是。此朕集思广益之意,诸臣如有所见即就事敷奏,待朕采择;如无所见,亦不必勉强塞责。所降谕旨甚明。乃近见诸臣奏对,竞有于耗羡一事之外,旁牵侧引,所答并非所问;即说到耗羡,亦究竟不知原委,万难见诸施行。甚至潘乙震之请开捐,路斯道之请铸币,尤为荒谬之极。诸臣沾沾以国用为言,竟似国用实有不足,不得不从权计议者。此风一开,将见言利之徒接踵而起,其为害甚大,岂止有妨政体而已。不但诸臣不当揣摩及此,陈奏纷纭,即专司钱粮之臣,惟应通计出入,平准制用,亦不当托言国计,徒以综核为尽职也。因系降旨询问导之使言,故虽乖谬,特从宽宥。此后再有节外生枝悖理伤道者,必从重治罪以为妄言之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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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廷臣商榷甚久,又逾半年以上,至十一月乙丑,由大学士等归纳内外诸臣覆到各奏,统为一议,奏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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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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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羡归公,法制尽善,不可复更,众议佥同。其间有一二异议者,皆系不揣事势不量出入之论。伏思耗羡由来已久,弊窦渐生,世宗宪皇帝允臣工所请,定火耗归公,革除州县一切陋习,各该省旧存火耗提解司库,为各官养廉及地方公事之用。从此上官无勒索,州县无科派,小民无重耗,以天下之财为天下之用,国家毫无所私,可以久远遵行,弗庸轻改。至总督高斌、孙嘉淦等请耗羡通贮藩库,令督抚察核,仍复年终报部之例。查各省动用存公银,款项繁多,若未悉情形,既行饬驳,势必掣肘。若竟听其任意费用,则侵滥之弊,无从剔除。惟送部查核,诸弊可厘,应如所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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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内外众议,覆由大学士取为定论,请定永远遵行。得旨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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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粮有耗羡,事势必不得已。未归公以前,贤者兢兢守法,不肖者视为应得,尽入私囊。一遇公事,或强民输纳,或按亩捐派,无所底止。州县以上官员,养廉无出,收受属员规礼节礼,以资日用。州县有所借口,恣其贪婪,上官瞻徇而不敢过问,甚至以馈遗之多寡为黜陟之等差,吏治、民生,均受其弊。我皇考定归公之例,就该省旧收之数,归于藩司,酌给大小官员养廉,有余则为地方公事之用。小民止循旧有之章,有轻减无加益也。而办公有资,捐派不行,贤者无用矫廉,不肖不能贪取,爱养黎元,整饬官方,并非为国用计而为此举。以本地之出,供本地之用,国家并无所利于其间。然通天下计之,耗羡敷用之处,不过二三省,其余不足之处,仍拨正供以补之,此则臣民未必尽知者。此十数年中办理耗羡之梗概。朕御极以来,颇有言其不便者,是以留心体察,并于今年廷试,以此策问诸生,诸生敷衍成文,无当实事,于是降旨询问九卿、翰林、科道并各省督抚。今据回奏,大抵以官民相安已久,不宜复议更易,其中偶有条陈一二事者,不过旁枝末节,无关耗羡归公本务。朕再四思维,州县所入既丰,可以任意挥霍;上司养廉无出,可以收纳馈遗。至于假公济私,上行下效,又不待言矣。向朕所闻,未必不出于愿耗羨在下以济其私者之口。朕日以廉洁训勉臣工,今若轻更见行之例,不且导之使贪,重负我皇考惠民课吏之盛心乎?此事当从众议,仍由旧章,特颁谕旨,俾中外臣民知之。余著照大学士等所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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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火耗与正赋,并明载由单串票。养廉自督抚至杂职,皆有定额,因公办有差务,作正开销,火耗不敷,别支国库,自前代以来,漫无稽考之赡官吏,办差徭,作一结束。虽未能入预算、决算、财政公开轨道,而较之前代,则清之雍、乾可谓尽心吏治矣。因此事利弊复杂,再举当时赞否两方议论之工者作一比较,俾是非可了然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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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稿·钱陈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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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敕询州县耗羡,疏言:康熙间,州县官额钱粮,收耗羡一二钱不等。陆陇其知嘉定县,止收四分。清如陇其,亦未闻全去耗羡也。议者以康熙间无耗羡,非无耗羡也,特无耗羡之名耳。世宗出自独断,通计外吏大小员数酌定养廉,而以所入耗羡,按季支领,吏治肃清,民亦安业。特以有征报收支之令,不知者或以为加赋。皇上询及盈廷,臣请稍为变通,凡耗羨所入,仍归藩库,各官养廉及各州县公项,如应支给,其续增公用名色,不能画一,多寡亦有不同,应令直省督抚,明察某件应动正项,某件应入公用,分别报销。各省州县,自酌定养廉,荣悴不一,其有支给者,应令督抚确察量增,俾稍宽裕。仍饬勿得耗外加耗,以重累民。则既无加赋之名,并无全用耗羡办公之事。州县各有赢余,益知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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