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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37 刘吉能在首辅的位置上继续混下去,得益于脸皮厚与善用权谋。他每次听到有对自己不利的议论,便立即屈尊献媚,在傍晚时分,敲开负责进谏官员的家门,祈请他们不要弹劾,并用越级升迁等手段诱惑他们;假如有个别官员不给他面子,他就利用手中的权力,残酷打击报复。对于同事徐溥与刘健,他曲意逢迎,凡这两人的建议,他都爽快地署名,给皇帝的感觉是,这个内阁班子非常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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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39 但他能掩饰一时,却不能掩饰一世。公元1491年冬季,朝廷任命礼部尚书邱浚兼任文渊阁大学士,进入内阁。邱浚也是个博学廉洁的名臣,他入阁对声名狼藉的刘吉显然不是个好兆头,因为按照惯例,内阁成员一般三位,新进一位就需出局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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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41 第二年秋天,皇帝要封皇后之弟张延龄为伯爵,命刘吉写封爵文书,刘吉认为这次封爵不合规矩,拒绝撰写。这是刘吉少有的正直行为,皇帝感到借这个机会免他的职务,能照顾他的名声,所以立即派人暗示他退休,刘吉黯然离开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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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43 期间,弘治帝最引人注目的一项改革,是改变了听朝制度。他先是罢了华而不实的午朝,将听取官员简奏、接见朝觐的文武官员、面辞出京赴任的地方官等事务,全部合并到早朝进行。继而,他又听取吏部侍郎杨守陈的建议,强化文华殿办公制度,规定退朝后,皇帝到文华殿批阅奏章,命令内阁大臣一人、讲官两人,坐在前殿右厢房内,随时恭候皇帝的疑问。必要的时候,还要召大臣入便殿,以御前会议的形式,与宰辅们坐以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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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45 最终,与诸位内阁先生坐以论道的制度没有落实,但在文华殿办公的制度却大致坚持了下来,这相比于成化朝而言,是个巨大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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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47 在文华殿办公,虽然形式上还是皇帝独裁,但毕竟有轮值大臣侍候在旁边,可以随时顾问;而且皇帝不好偷懒,太监不好插手政务,假如皇帝想深刻了解某件事,还可随时召见当事的官员,方便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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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49 将朝政安排出条理后,大约从公元一四八八年以后,弘治帝朱祐樘开始锐意守成,他试图把每件政事都办好,把每个遇到的问题都尽量圆满解决。这一时期朝廷政治清明,人心安定,有中兴的迹象,皇帝本人也比较满意,他有时甚至产生出一些骄傲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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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51 可是,一五〇四年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忧患起来,让他疑心他所打造的小盛世其实只是金玉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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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53 那时,原内阁首辅徐溥与阁僚邱浚都已病死,刘健升任首辅,李东阳与谢迁入阁。李东阳是茶陵人,性情高洁,精通诗文,为当时的文坛领袖。谢迁是余杭人,仪表魁梧,正直聪明,议论不避讳。他们三人被认为是黄金组合,并称贤相,当时有人编政治段子说:“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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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55 这年夏天,曲阜阙里修建的文庙完工,李东阳奉命前往祭告。回来后,他上了一封奏疏,谈论他在地方上的见闻,其中主要说了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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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57 一是,他说此行正遇上天津一带大旱,夏麦干枯,秋粮没有种上,运河上拉舟的纤夫面有菜色,衣不蔽体;沿途到处都有盗匪出没,青州尤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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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59 二是,听一些南方来的客人说,江南与浙东等地也有饥荒,流浪的人充斥路途,官库空虚,存粮居然不足十天之用。东南地区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发生这种情况,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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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61 三是,听沿途的吏民议论,朝廷吃闲饭的人太多,国库开支混乱,导致苛捐杂税过重,民不聊生;京中土木工程也太多,导致军卒劳累,军费匮乏,士气低落。而世家豪族,兼并的田地连郡跨县;皇室亲王,所供需的白银竟达二三十万两之多;游手好闲之徒,借皇亲国戚的名义,随便设关卡,收取商税;还有那些管织造的宦官,以及管理河道的官吏,无不肆意妄为,争相鱼肉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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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63 这无疑是内阁精心设计的一封奏章,目的是要提醒皇帝,不可为华丽的表象迷惑,整个社会实质上已经破败,再不从根本上改革,可能会酿出灾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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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65 朱祐樘看过这篇奏章后,深深受到震动,他嘉许感叹良久,下发相关部门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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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67 恰在此时,鞑靼诸部侵入大同附近,与官兵大战于焦山,杀死了墩军都指挥郑瑀,并将之残忍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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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69 皇帝闻讯大怒,准备调京师一万人讨伐。刘健不同意,李东阳也说:“近日鞑靼与朵颜在潮河会盟,古北口一带非常可虑。假如他们用的是声西击东之计,我方兵出大同,未免顾彼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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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71 皇帝在太监的鼓动下不死心,又在便殿召见兵部尚书刘大夏,问道:“我朝太宗皇帝(指永乐帝朱棣)屡屡出塞,现在我为什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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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73 刘大夏回答:“陛下的神骏威武固然不落后于太宗皇帝,可现在的将士却远远不及太宗当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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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75 刘大夏的话让皇帝黯然,更让他惊心。至此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当家十几年,自认为通晓世事,实际上却浮在表面,对事情的真相一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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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77 他知道刘大夏能说实话,所以频繁召见他秘问一些问题。例如问:“卿上次说当前已经民穷财尽,可是自祖宗朝以来,赋税的收取都有定额,现在为什么竟然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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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79 这个问题非常深刻,刘大夏没有能力深入回答,只能归咎于宫廷开支的扩张,说:“正是因为现在收取赋税不按规矩,比如粤东、粤西两地,现在每年额外敛取的香药木材,折合银两大概数以万计,视此一点就可以知道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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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81 皇帝又问:“朝廷军队的财力怎么样?”刘大夏回答:“贫穷的与普通民众一样。”皇帝好奇地说:“士卒在营有月粮,外出征伐有行粮,国家供应充足,为什么还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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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83 这个问题像上一个问题一样,触及到了深层,刘大夏同样不能深入回答,只是说:“各军将帅侵吞过半,他们怎能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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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92885 朱祐樘喟然长叹道:“朕临朝称尊这么长时间,竟然不知道天下军民如此困窘,我有什么资格当天下之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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