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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18 整个五月和六月,祁彪佳在苏州、松江两府,各处巡视。所到处几乎必有一项内容:会见当地“诸生”。这些人,正是“闹事”主体。五月十二日,“发文讫,即至文庙,易墨衰行香,与诸生言辨上下定民志之意。”[70]五月十三日,“出会乡绅孝廉于玉华山,讯其地方利病。”[71]五月十五日,“抵丹阳,会有司绅衿,读诏书讫,以君父大义谕之诸生,且言忠孝之心不可无,忠孝之名不可有。”[72]五月二十一日,“少泊马(码)头,江阴诸生具呈。”[73]五月二十二日,“令缙绅俱出迎,赍诏至县开读,下午会诸绅孝廉文学于(无锡)公署。”[74]……之所以在不同地方频繁、重复做同一件事,其原因在五月二十五日和二十八日两天日记中交代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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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20 二十五日,往文庙行香。时吴中当借名从逆士民嚣变之后。予乃对诸生痛哭以告:必守礼恪法;嗣后条陈,必投匣而进,公呈必佥押由学官转申……如不吾从,吾不能一日在。诸生咸踊跃听命。[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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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22 二十八日……延吴门诸生章美、周茂兰、华渚等二十余人来晤。盖前此吴门焚抢从逆之家,多青衿为之倡,而此诸生者,皆表表才品,心甚非之。有纠缪一帖,甚得风俗纪纲之正。予故延其来晤。[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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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27 祁彪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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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29 甲申年五月初一日,福王监国当天,史可法派祁彪佳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赶去处理因降附问题而引发的严重骚乱。祁彪佳在其告示中指出:“叛逆不可名,忠义不可矜,毋借锄逆报私怨,毋假勤王造祸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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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34 方以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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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36 方以智,“四公子”之一,明末的全才人物。甲申之变,他在北京,先是藏匿,后被闯军俘获,由此被马、阮列入“从逆”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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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38 看来,当时在朝中主政的史可法为应付这场危机而采取的措施是,果断派出一位威望素著的特使,借重他的正面形象和感召力,化解、消弭骚动。应该说,这是机智简明的一招,祁彪佳也很好地运用了个人魅力。当然,他并不一味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曾做出严厉处断,例如在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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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40 时宦敏以被焚抢泣诉于沿途。薄暮抵常熟,署印(代理官职)州倅(倅,副职)陈淳来谒,询其焚抢之事,出所访姓名,令连夜拘提。[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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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42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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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44 即至公署审抢犯。予昨所行拘者,多不肯吐,而捕官别拘三人,皆有时份家之真赃,乃立枭于门,而抢时宦妻子尼菴者,其犯亦杖毙之。即刻张告示,余者皆不究。人情大安。[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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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46 这位遭到焚抢的时敏,为北京兵科官员。他在城陷前对人说:“天下将一统矣。”随即投附大顺。及闯军败走,时敏“遁归故里”,而在他回来之前,家中已遭焚抢,且“波及族党”。对于这个确切的“从逆者”的投诉,祁彪佳仍予受理,依法处置打砸抢人员。他认为,从逆是从逆,法度是法度;法度不可因某种理由而破坏,不管那理由如何高尚。他这样奏闻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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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48 民情嚣动,借名义愤,与其振之使惧,不如威之使服。国法诚申,人心自正。宜将从逆诸臣先行处分,使士民无所藉口,则焚掠之徒可加等治。[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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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50 同时公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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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52 叛逆不可名,忠义不可矜,毋借锄逆报私怨,毋假勤王造祸乱。[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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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54 既明确“叛逆”应予追究,又指出“正义”不能用以违法,一切都该分清是非,纳入法度解决。他以理性和清明,阻止了乱局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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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62 江南这场骚乱,不止是一时一地的激变事件。事实上,它传递了一种重要的历史信息,在中国伦理意识和文化心理演变中,具有标志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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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64 此前在中国,投降现象虽不正面,却似乎未至千夫所指、切齿憎恶。汉代大儒扬雄就有这种“污点”,曾作《剧秦美新》谀王莽新朝,但当时并不为此改变对他的评价,他死时,桓谭盛赞其学“必传”,说他“文义至深”、“必度越诸子”。[81]三国中,降来降去颇为普通,或自动降,或被劝降,或无奈而降——徐庶因孝降于曹操,即是一例。乃至还有“诈降”,把投降作为军事智慧加以运用。此外,如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降而叛,叛而再降,反反复复,一方略无愧色,另一方也宽宏大量。只要对方比自己高明,就服输愿降;如又心感不甘,却不妨翻悔……直至彻底服帖,整个过程非常坦然,丝毫不存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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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866 也曾有因投降遭严厉制裁的例子。最著名的,大概是武帝时的汉将李陵。他于天汉二年(前99)以五千兵力,在浚稽山一带(今蒙古境内)迎击匈奴八万骑兵,终于不支,被俘、投降。“闻陵降,上怒甚。”不过,暂时亦未如何。一年多后,武帝派将军公孙敖“深入匈奴迎陵”,无功而返,却从匈奴俘虏口中得知,“李陵教单于为兵以备汉军”。这令武帝大开杀戒,“族陵家,母弟妻子皆伏诛。”细辨之,武帝灭门之惩非因李陵投降,而为他胆敢训练和帮助敌军。只可惜这是错误的情报,帮助单于练兵的并非李陵,而是名叫李绪的另一降将,大概匈奴老外分不清中国人姓名,误以李绪为李陵。后来,“陵痛其家以李绪而诛,使人刺杀绪”。李陵降敌之事,当时舆论并不以为多么可耻。太史令司马迁便公开辩护说,“陵提步卒不满五千”,“转斗千里,矢尽道穷”,“身虽陷败,然其所摧败亦足暴于天下”,认为他虽败犹荣,实为英雄。[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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