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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28 大清入淮安,总兵刘泽清遁。泽清闻北兵至,遂大掠淮安,席卷辎重西奔,沿河竟无一人守御。北兵从容渡河,至淮安少休,即拔营南下。[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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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30 彼时淮安位置极重要,为由北而南之捷径,于此渡淮,可直抵扬州,径面南京。甲申国变后,淮安即成几乎所有南来者必经之路,显贵云集。别的不说,周、潞、崇、福四王,刘泽清、高杰等帅,都是先逃至淮安。马士英的密使杨文骢正是在淮安觅得朱由崧,然后送往南京登了大宝。此时,清军主力也走的这条路,由淮安而扬州,然后渡江。刘泽清镇淮安前,此地由漕督、淮扬巡抚路振飞把守,正规军之外,尚有乡兵劲卒数万,一度是沿淮防卫最严、组织最佳之区域,以至于对马士英本人,路振飞也毫不稍贷。定策后,马士英为给朝廷施压、取代史可法,从凤阳率兵耀武扬威经淮安赴南京,路振飞照样惩其违纪兵士。为此马士英衔恨在心,掌权后罢路振飞,以姻亲田仰代之,而田仰在淮安,与刘泽清根本沆瀣一气,不到一年,路振飞任内井然有序的局面,荡然一空。作为江淮门户,淮安虽驻重兵却形同虚设,刘泽清与清军照面也不曾打,望风而逃,“沿河竟无一人守御,北兵从容渡河”。《明季南略》叙至此,不禁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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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32 廿一甲戌,清师渡淮。泽清真可斩也!然使路、王(王永吉)二公若在,当必死守,苟延时日。清师虽盛,岂能飞渡耶![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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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34 另一位刘姓大帅,坐镇凤阳的刘良佐,也与刘泽清半斤八两,唯一区别只是好像没有留下“大掠”的记录。两位肩负屏藩首都重任的大帅,前后脚,厮跟着拔腿向南而逃,在还没见着清军人影儿的情况下逃到南京附近的长江对岸。“刘泽清、刘良佐退兵近郊,百姓王诏奏:‘镇兵避清南迁,占夺民房民物。’”[27]“王永吉疏:‘弃徐万分可惜,乞敕刘泽清固守淮安,勿托勤王移镇。’刘洪起报:‘北兵乘势南下,诸将逃窜,无人敢遏,恐为南京之忧。’给事中钱增疏:‘警报日至,刘泽清、刘良佐退兵近郊,平日养兵何用!’”[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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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36 当然,二刘并不认为自己逃跑,他们找了一个借口,亦即上列奏疏中提到的“勤王”、“入卫”。“十四丙寅,刘泽清、刘良佐各请将兵入卫,谕以防边为急。”[29]看,他们多么忠君忧国,为了扈驾、击退叛军,不辞辛劳,长途奔援……一时间,左良玉兵变成了绝佳题目,大家拿它做各式的文章。公平起见,我们得说并不只是二刘采取这种策略,那些略次要的将领也与他们“所见略同”。“方国安、牟文绶名曰御左,实避北兵而西。”[30]只是这一番忠心,连朱由崧、马士英都不领情,朝廷做出了异常强硬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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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38 杨文骢专监镇军,凡逃军南渡,用炮打回,不许过江一步。[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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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40 二刘命运有所不同。四月十九日召对后,马士英调刘良佐过江,而命刘泽清“援扬州”。刘泽清岂肯奉命?“廿一日癸酉,刘泽清大掠淮安,席卷辎重西奔。”返回淮安再次抢掠,然后西逃——北、南、东俱无出路,只有西边可窜了。然据《爝火录》,其此去并非逃窜,而是降清,降后不久即为清军所杀:“福王命刘泽清援扬州,而泽清已潜输款于大清,大清恶其反覆,磔诛之。”[32]查《东华录》,亦未见刘投降的具体时间与地点,但有他“反复”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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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42 丁卯,镇守庐凤淮扬等处固山额真准塔等奏:“五月间,臣自徐州水陆并进,值刘泽清下副将高佑统战舰攻宿迁,官兵大败之。师次清河,泽清所部总兵马化豹、副将张思义等率兵四万,船千余艘,据淮黄三河口,连营十里。梅勒章京康喀赖同游击范炳、吉天相等,率兵渡清河,列营相距(拒),以炮击败敌舰……”[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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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44 丁卯,系六月丁卯日,即六月十六日,距明亡已一月。据《甲申朝事小纪》,“泽清迎降,归于京师。以叛案有连,至卢沟桥伏法。”[34]则其被杀,应该也在六月中旬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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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46 第一支投降的明军主力,大概正是刘泽清部。而后,左良玉部(其时良玉已死,其子左梦庚率降)、高杰余部和刘良佐。当初以“四镇”为主体构筑起来的防御体系,不必说彻底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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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48 不过,事之至此,未必是“四镇”构想和体系有问题,而在于它实际始终只是理论上的构想和体系,并未真正实施。这是败坏到骨头缝里的明朝固有特征。再合理的方案、措施,投入明朝的现实,实际都成泡影。说起来谁都知道南都定策后明朝搞了“四镇”,然而看看实际,何尝真有什么“四镇”?徒有其名,虚有其表,南京一切皆可如是观,从皇帝到制度,悉属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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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53 黑洞:弘光纪事 [:1706899947]
1706905754 黑洞:弘光纪事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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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56 《鹿樵纪闻》说,自刘泽清逃走,“江北遂无一旅”[35],整个长江以北,都对清军敞开怀抱。这是极而言之,从明军主力尤其是尚有战斗力的明军主力而言,可以这么讲。而在此之外,也还并非“遂无一旅”,例如高杰的旧部。高杰死后,这支部队的主体李成栋部驻于徐州。明清鼎革之际,李成栋可以算个名将,后来他替满清卖命时,很能打仗,从长江三角洲打到珠江三角洲,所向披靡。然而,他在徐州的表现,却十足窝囊,和明军绝大多数将领一样,毫无抵抗,唯知狂奔。然而稍有不同的是,他的狂奔较之别人还算事出有因——前面说过,高杰一死,其余三镇便在后方捅刀子,不但图谋瓜分其地,至有杀害高部诸将妻、子之意,虽然在史可法和朝廷阻止下未逞,但高杰部下之心寒可想而知。于是,清兵一到徐州,李成栋二话不说,率部弃城南逃。他们逃到扬州,那里还有高杰之子和夫人,以及众将家眷。不久闻讯清军将至扬州,再次逃跑,这回目标是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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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58 癸未(五月初二),高营兵南奔至京口,郑鸿逵截杀,不得渡。李成栋等奉高杰妻子北降,阮(大铖)、郑以大捷闻;士英率百官上表称贺,欲以遇众。或书于长安门曰:“弘主沉醉未醒,全凭马上胡诌;羽公凯歌以休,且听阮中曲变。”[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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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60 “马”,影射马士英;“羽公”,郑鸿逵字;“阮”,影射阮大铖。顺便交代一下,郑鸿逵即郑芝龙之弟,郑成功亲叔父,封爵南安伯,时为京口总兵,扼守镇江,清军便是由他防区突破,登上长江南岸。投降可耻,然而,这字眼有时不免将各种情形一锅端,如果上面的记述不够清晰,我们再引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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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62 高杰溃卒渡江,鸿逵掩而杀之,不下万人。余卒北走,降于大清。[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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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64 这有可能是明朝灭亡前所获最大战果,只可惜,杀的不是敌人。设身处地,在高杰余部而言,当此绝境只怕不降也难。后来,李成栋在广东“反正”,我曾诧其何以反复若此,及见以上记载,多少有了头绪——他当初的降,原来竟是那样一番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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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66 刘、高两军,逃者逃、降者降,江北所剩只有扬州一座孤城和史可法一位孤零零的督师。督师易为今语,略近于前敌总司令。可这位总司令,基本光杆一个:“城内兵能战者少,可法乃闭门坚守。”[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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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68 本来,高杰兵自徐州败还,投在史可法帐下,“惟阁部是听”[39](史可法在该部威望甚高),情形不算太糟。不久,“城中哄传,许定国领大兵至,欲尽歼高氏以绝冤怼”。四月十四日,“五鼓,高兵斩关夺门而出,悉奔泰州,牲畜舟楫为之一空。”[40]扬州已无战斗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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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70 过几天,忽然来了一支“援兵”,乃甘肃镇李栖凤、监军道高岐凤所率四千人。然而当天就搞清楚,根本不是援兵。李、高此来,是以史可法奇货可居,“欲劫公(史可法)以应北兵”,向清军邀功。史可法正色曰:尔等欲富贵,我不阻拦;至于我,扬州就是死地。以当时情势,史可法无力制止其投降,对方同样不可能将史可法绑架而去。第二天,“李、高见公志不可夺,遂于二鼓拔营而出。”不但原班人马走掉,一支四川部队(胡尚友、韩尚良部)也随之而去。“自此备御单弱,饷不可继,城不可守矣。”[41]即便是守,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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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72 史可法向南京求援,“血疏告急,不报。”[42]以血修书,无人理睬。扬州,这明军的大本营,有如赤身裸体,无遮无拦暴露在那里,只差清军前来插上自己的旗帜。以下是综合应廷吉和史德威所述,最后十天的经过;他们一为史可法高级参谋,一为副将并于城破前由史可法收为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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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74 十五日,清军“环薄城下”,近距离包围了扬州。多铎开始做史可法的劝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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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776 十七日,双方有小规模接触,清军一股骑兵突然出现,射死数人。多铎书凡五至,史可法“皆不启封,置之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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