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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奸佞窃据要津后,必然援引亲故,广结党羽。“蔡京拜相不数年,子六人、孙四人同时为执政、从官”。“诸孙生长膏粱,不知稼穑”,蔡京曾问他们:“米从何处出?”一人说:“从臼子里出。”另一人说:“不是,我见在席子里出。”[212]朱勔“子侄官承宣、观察使,下逮厮役,〔亦〕为横行,媵妾亦有封号”。童贯也是“厮养、仆圉官诸使者至数百辈”。[213]一时“乳臭童稚,目未知书,绮襦竹马,方务嬉戏,而官已列禁从”者比比皆是。[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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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权纳贿,货赂公行,是北宋晚期政治的一大特色,其奥秘正在于上行而下效。宠臣们懂得,其恃宠固位的主要手段,就是为皇帝搜刮钱财。蔡京巴结内宫,“宫妾、宦官合为一词誉京”,遂得以进用。他“拔故吏魏伯刍领榷货,造料次钱券百万缗进入”,宋徽宗大喜,说:“此太师与我奉料也。”童贯“颇疏财,後庭妃嫔而下及内侍,无大小,致饷无虚月,交口称誉一词”,故能“权倾四方”。[215]上有皇帝以身作则,宠臣辈贪污受贿自然成了家常便饭。王黼“公然受贿赂,卖官鬻爵”,时谚称“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童贯“庭户杂遝成市,岳牧、辅弼多出其门”。朱勔“与其子汝贤、汝功各立门户,招权鬻爵,上至侍从,下至省寺,外则监司,以至州县长吏官属,由其父子以进者甚众,货赂公行,其门如市”。[216]蔡京“暮年即家为府,营进之徒举集其门,输货僮隶得美官”。他本人“目昏眊不能事事”,仍贪恋权势,一应政务由幼子蔡倏处置,“代京入奏”,”由是恣为奸利”,“骤引其妇兄韩梠为户部侍郎”。宋徽宗“亦厌薄之”,命蔡攸和童贯往取蔡京辞职表 ,蔡京惊慌失措,说:“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者,以上恩未报,此二公所知也。”居然“呼其子为公”,左右“莫不窃笑”。[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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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官场中一片乌烟瘴气,宋徽宗仍标榜要惩治腐败,针对官员们“受赇作弊”,“非法受财,嘱托公事”,“货赂公行,莫之能禁,外则监司守令, 内则公卿大夫,讬公徇私,诛求百姓,公然窃取,略无畏惮”,“士庶之间”的“侈靡之风”等情况,屡下禁令。[218]宋徽宗也处分一批官员,如河北路转运副使李昌孺“廉声不闻”,滁州知州唐恪“於邻郡营私第,搔动一方”,贺希仲“任河北监司,凡所荐举,使其私仆干求百出”,提点江东路铸钱王阐“贪墨”,“巡历贾贩,盗取官钱”,汪希旦“贪污不法,狼藉有声”,都被贬黜。[219]但是,一批真正的大贪污犯,却备受皇帝的青睐,恩赏有加。因贪污而得利者甚众,而败露率极低,故装潢门面的禁约和惩罚,适足以助长贪贿之风,而成变本加厉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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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隐伏危机的表面盛世,也有一些正直的官员和太学生,起而痛陈时弊。宋徽宗即位之初,李朴上奏说,“天下有事不足忧,无事深可畏”,“骄盈怠惰之气,亦能以治安而至於危乱”。赵鼎臣在对策中说,应“以长治为难”,“以居安为惧”。[220]宣和时,李纲上疏,认为“当以盗贼外患为忧”,但“朝廷恶其言,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221]太学生朱梦说屡次上书,指责“入仕之源太浊,不急之务太繁,宦寺之权太盛”,被“编管池州”。[222] 太学生雍孝闻”力诋“蔡京兄弟”及“时政未便者”,被流放而死于海南岛。另一太学生邓肃“上十诗,备述花石之扰”,其中有“但愿君王安万姓,圃中何日不东风”之句,“诏屏逐之”。陈禾力陈宦官之弊,说“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祸”,贬降监酒官。[223]宦官邵成章“性特谅直,诸内侍皆不喜之,常出之于外”,他上奏历数“童贯五十罪,中外大骇”。[224]宋徽宗对此类忠言完全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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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国积累了很深重的矛盾,各地爆发了方腊等暴动,宋廷动用优势兵力,方能予以镇压。面对金朝的勃兴,宋徽宗君臣采取联金灭辽政策。因长期对西夏作战,陕西军成为宋军精锐。宋朝动用陕西军攻残辽,却反而被打得一败涂地。童贯和高俅长期主兵的结果,“军政大坏”,[225]整个庞大的军事机构被蛀蚀得千疮百孔,至此便暴露无遗。金军灭辽后,立即攻宋,宋军或一触即溃,或不战而溃。唯有王禀指挥的太原保卫战,有力地牵制了西路金军。太原最后陷落,宋军主力在救援时耗折殆尽,于是开封的失守便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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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金军进犯时,宋徽宗方下诏罪己,承认“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倖持权,贪饕得志”,“赋敛竭生民之财”,“多作无益,靡侈成风”,“众庶怨怼”等弊政,“凡兹引咎,兴自朕躬”。[226]他急忙传位于宋钦宗。平庸的宋钦宗面对险恶的局势,毫无措置能力,只是来回摇摆于投降和冒险之间。金东路军初攻开封时,宋军尚有抗击能力,但宋徽宗仓皇南逃,宋钦宗欲逃而被李纲制止。太原失陷后,宋钦宗却不听老将种师道临终的忠告,退避关中。靖康元年(公元1126)闰十一月,金军攻破开封,俘宋徽宗和宋钦宗,北宋灭亡。宋徽宗和宋钦宗分别在被俘后九年和三十年死去,时年分别为五十四岁和五十七岁。[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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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时代开封的劫难和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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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作为中国七大古都之一,其最辉煌的时期是北宋东京的一百六十余年间。由于黄河的泛滥,宋代的开封故城已经深埋地下。人们从著名的《清明上河图》,尚可窥见其繁荣的一角。然而从北宋末期到金朝末期,开封遭受了惨重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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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军两次进攻开封城。十一月,两路金军再次兵临城下,“大约不过八万人”。[228]金军对开封城不可能全面围攻,只能从东和南两个方向实行重点进攻。此外,金军的作战具有很强的季节性,一般是秋冬弓劲马肥之时用兵,夏季则女真人不耐酷暑,加之连续的夏雨,弓弦脱胶,战马易于得病,所以就必须撤往北方,避暑休整。只要开封城守御得法,挨过春天,金军就只能退兵,而无法实施长围久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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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的城墙是由土城演变为砖城。开封城就是一座土城,“取虎牢(关)土”建造的城墙,屡经加固,“坚密如铁”。[229]有宫城、里城和外城,形成了古时的纵深防御。外城周长五十宋里一百六十五步,[230]按现代的考古测量,东墙长7,660米,南墙长6,990米,西墙长7,590米,北墙长6,940米,略呈菱形。[231]城墙底部厚五宋丈九宋尺,高四宋丈,城外的护龙河阔十多宋丈。唯有东、西、南、北四座正门设两重直门,供御路通行,其余偏门都按边城的瓮城门规范修建,里外三门,门道弯曲,若干水门也都设有铁闸门。城上每百步设马面战棚,密置女墙,除城上的通道外,城墙里还有一条内环路,便于运兵。从古代的军事学的观点看,只要兵力和粮草充足,无疑是个易守难攻的庞大军事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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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致开封城失守的关键事件,一是部分护龙河被金军填平,二是郭京六甲神兵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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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进攻,宋廷还是按以文制武的惯例,任命了四面城墙的提举官,中书舍人李擢负责南城。[232]金军设法填平护龙河。李擢根本“不介意”,“於城楼上修饬坐卧处,如晏阁宾馆,日与僚佐饮酒烹茶,或弹琴讌笑,或日醒醉”。南城偏东的宣化门(俗名陈州门)一带,已填了约一宋里。宋钦宗登南城发现此事,大怒,下旨将“李擢推勘远窜”。[233]当时在开封围城中,自然不可能流放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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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何栗和执政孙傅在百般无奈之余,找到了妖人郭京,郭京自能施行六甲神法,招募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编组六甲神兵,就可将金军扫荡无余。“令于殿前验之。其法用一猫一鼠,画地作围,开两角为生死道。先以猫入生道,鼠入死道,其鼠即为猫所杀。又将鼠入生道,猫入死道,猫即不见鼠。云如此用兵,入生道,则番贼不能见,可以胜也”。何栗、孙傅等居然深信不疑。郭京率六甲神兵出战,命令守军全部下城,不得窥视。结果被金朝铁骑扫荡,大批神兵堕落护龙河,填尸皆满。郭京说:“须自下作法。”[234]下城率余众南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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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军乘胜,将并无斗志的宋军逐下开封外城。在平原旷野,女真骑兵纵横驰骋,比宋军步兵确有很大优势,然而若下城与开封大约百万军民巷战,则将是胜负难卜的消耗战。故史称宰相何栗“率百姓欲巷战,其来如云,由是金兵不敢下,乃唱为和议”。[235]他们只是占领外城墙,将开封军民实施紧密围困。六神无主的宋钦宗也果然中计,他认为只有订立屈辱的城下之盟,才是唯一的生路。金军不断扬言“欲纵兵洗城”,[236]进行勒索,而宋钦宗则是有求必应。首先是 “索马一万匹”,开封府“得七千馀匹,尽送军前”。接着又“索军器”,于是“凡甲仗库军器,以车辇去,或用夫般担,数日方尽”。[237]开封府的军民就被剥夺武装,无法自卫。接着,金军又向开封城里勒索财宝、工匠、女子等,宋方仍然不断满足敌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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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久的腐败,加之宋钦宗君臣面对险恶局势,唯有惊惶失措,毫无应变能力,更兼胆怯而毫无抗敌的决心,才导致了开封的陷落和完全丧失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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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钦宗两次到金营求和,第一次金人有意放他回城,麻痹宋人,第二次就予以扣押。金人通过一些宦官、还有开封府尹徐秉哲等人,将赵氏皇族,包括时为太上皇的宋徽宗,也一网打尽,并于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二月宣布废赵宋,三月立伪楚,于月末到四月初撤兵,回北方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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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次历史巨变中,一些宋朝官员和宦官起了十分无耻而恶劣的作用。如王时雍时称“卖国牙郎”,[238]又称“虏人外公”,因为他“尽捜取妇女於虏人”。[239]实际上,为金人搜刮妇女者,还有徐秉哲。他一次搜捕女子一千多人,“自选端丽者”,“自置钗、衫、冠、挿、鲜衣,令膏沐粉黛,盛饰毕,满车送军中。父母夫妻抱持而哭,观者莫不歔欷陨涕”。[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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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当年冬天奇寒,“雪雨不止,物价日翔,斗米一千二百,麦斗一千,驴肉一斤一千五百,羊肉一斤四千,猪肉一斤三千”。“城中猫犬几尽,游手冻饿死者十五、六,遗骸所在枕藉”。[241]开封府衙“觧内夫人及戚里、女使”,“以车载数百”。“女使辈车上斥骂,大呼曰:‘尔等任朝廷大臣,作壊国家至此,今日却令我辈塞金人意,尔等来何面目?’”[242] “哭泣之声遍于里巷,如此者日日不絶”。[243]即使以成千上万宋宫女俘而言,金左副元帅完颜粘罕 “宴诸将,令宫嫔等易露台歌女表里衣装,杂坐侑酒,郑、徐、吕三妇抗命,斩以徇”。“烈女张氏、陆氏、曹氏抗二太子(右副元帅完颜斡离不)意,刺以铁竿,肆帐前,流血三日”,于是宫妇“人人乞命”,只能听任金人蹂躏。[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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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金军撤退时,“京城被围半年,至是斗米二千,斛麦二千四百,羊肉一斤七千,猪肉一斤四千,驴肉一斤二千五百,鱼亦如之,酱一斤五百,油一斤一千八百,他物称是。细民赖官卖柴米,稍能给。然饿殍不可胜数,人多苦脚气,被疾者不浃旬即死,目疾者即瞽”。这当然是缺乏“菜蔬”和维生素所致。[245]金人“放兵四掠,东及沂,西至濮、兖,南至陈、蔡、颍,皆被其害。陈、蔡二州虽不被害,属县焚烧略尽。淮、泗之间荡然矣。京城之外,坟垅悉遭掘,出尸,取其棺为马槽。杀人如割麻,臭闻数百里。以故数大疫,死者过半”。由于食物极端缺乏,开封城内“街巷有病气未絶者,俄顷已被剔剥,杂诸牛马肉卖之。菜蔬已尽,唯取软者啗之”。[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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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世界上最繁华的开封竟成了什么世界。更可悲的当然是女子们,自古代到近代,妇女和财宝总是一切掠夺战争的目标。可怖的劫难其实是残暴的金军和腐败无能的宋廷共同造成,虽然已时隔近九百年,但翻阅陈编,仍然使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沉痛感,腐败之祸国殃民,一至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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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由宗泽出任东京留守等职,方使这座城市稍为恢复生气,并击败金军的嚣张攻势。不幸宗泽忧愤成疾而死,继任的杜充放弃开封南逃。天会八年(公元1130年),即宋建炎四年二月十四日,开封终于被金朝占领。当时“粮食乏绝,四外皆不通,民多饿死”,“在京强壮不满万人”。[247]但到二十五日,开封市民仍进行反抗,并持续了一个月,而被金将 “大迪里复取之”。[248]成为宋朝开封史上最后的英勇悲壮、可歌可泣的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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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开封先后成为伪齐的国都和金朝的南京。即使到金朝中期,开封里“城外,人物极稀疏”,而“城里亦凋残”,但外城“北门内外人烟比南门稍盛”。[249]宋使范成大说,他途经“东御园,即宜春苑也,颓垣荒草而已”,“狐冢獾蹊满路隅”。从弘仁门入城,“弥望悉荒墟”。“过大相国寺,倾檐缺吻,无复旧观”。“旧京自城破後,创痍不复”。金海陵王“独崇饰宫阙,比旧加壮丽。民间荒残自若,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旧城内粗有市肆,皆苟活而已。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他感慨地赋诗说:“梳行讹杂马行残,药市萧骚土市寒。惆怅软红佳丽地,黄沙如雨扑征鞍。”[250]后来周辉使金,也说“入大城,人烟极凋残”。[251]金朝的开封城虽为南京,却相当荒凉衰败,里城之内,大约还像个城市,而在里城与外城之间,其实已同荒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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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朝晚期,面对蒙古的强劲攻势,金宣宗逃往黄河以南的开封城,苟延残喘。由于大量人口的南迁,开封城内顿时“繁盛益增”,[252]但这种繁盛却是战乱期间的特殊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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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兴元年(公元1232年)三月,蒙古军开始猛攻开封城。蒙古军攻城,主要用石炮和火炮。“破大硙或碌碡为二、三,皆用之”。“城上楼橹皆”“大木为之,合抱之木,随击而碎”。但开封外城“坚密如铁,受炮所击,唯凹而已”。他们“驱汉俘及妇女、老幼负薪草,填壕堑,城上箭镞四下如雨,顷刻壕为之平”。[253]在这场残酷的攻防战中,主要还是无辜平民的牺牲。但金军依赖开封旧城,并使用震天雷和飞火枪的火器,居然暂时挫败蒙古军的进攻。但蒙古军已占领了河南的大部分州县,开封处于粮尽援绝的困境。当年夏,开封大疫五十天,大量人口死亡,“诸门出死者九十馀万人,贫不能葬者不在是数”。[254]金哀宗只能于十二月逃出开封。天兴二年(公元1233年)正月,开封城西面元帅崔立发动兵变,投降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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