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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传闻中的汉军大将韩信,章邯完全不了解。只听说曾经是项王部下的郎中,逃亡到汉中被破格提拔。无名无闻的小吏,突然蹿升为汉军总帅,这使章邯怀疑,或许又是刘邦故意放出来的烟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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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和刘邦没有直接交过手,不过,他对刘邦是多有所闻。在楚军将领中,刘邦与项羽齐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当自己在巨鹿与项羽鏖战之际,刘邦统领楚军偏师降南阳,下武关,奇袭蓝田,和平进入咸阳,拔了先入关中的头功。刘邦其人,用兵不仅有勇有谋,而且敢冒险深入,不可不谓是出类拔萃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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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门宴以来,刘邦隐忍能屈,善于伪装,有心计手腕,能知人善任的种种特点,章邯也是有所眼见耳闻。刘邦作了汉王,项王将防备刘邦的重任托付自己以后,章邯对于刘邦的一举一动,更是异常地关注,他也是熟读《孙子兵法》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是无时不记在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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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军由子午道进入汉中,接受张良的建议,将子午道蚀中一段栈道烧毁[28],表示没有返回三秦的心意,章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章邯是沙场宿将,眼光老辣,他知道诡诈乃是用兵之道,能攻而装作不能攻,要打而装作不要打,要在近处行动而装作从远处行动,要在远处行动而装作要在近处行动,这些伎俩,都在于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诡诈的刘邦,愈是显示他没有东进的野心,愈是隐藏着他一定想要打回来的意图。刘邦入汉中以来的一系列行动,都被章邯透视得清清楚楚,他坚定不移地相信,刘邦一定会打回来,而且不会久等。章邯进而怀疑,刘邦反攻关中,极有可能就是重出子午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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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之所以这样想,除了识破刘邦焚烧栈道的意图外,另外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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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已经说过,秦汉之际,连接汉中和关中的五条道路中,傥骆道和褒斜道尚未开辟为官道,狭窄险峻,不能作为大兵团移动的道路,所以,刘邦军反攻关中,大军只能由子午道、陈仓道和祁山道出来。三条道路中,祁山道最远,陈仓道其次,子午道最近。出了子午道口,眼前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杜县城在前,不过数十里地,北去不远是咸阳,东去近处是刘邦军的旧驻地灞上,可以轻车熟路,一举插入关中的心脏。另一方面,子午道在杜县,属于塞国。三秦之中,塞国最小,相对于章邯所统领的雍军来说,司马欣所统领的塞军也弱小得多,正是围堵刘邦军出汉中的薄弱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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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慎重的考虑以后,章邯下达动员令,命令陇西郡军向西县、上邽一带集结,务必坚守堵截汉军的进攻,同时,抽调部分北地郡军增援陇西,以防万一。章邯又下令加强陈仓一带的监视和防守,警惕汉军从陈仓道出来。与此同时,章邯将军情通报塞王司马欣,要他迅速加强杜县一带的防守,务必防止汉军出子午口。做了一系列的防守安排以后,章邯将雍军主力集结在废丘一带,准备随时机动地驰援陈仓和杜县,必要时封锁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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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八月,西部战事依然紧急,西县雍军被击溃在白水一带(今甘肃天水),章邯不为所动。紧接着,从塞国方面传来军报,汉军正在秘密抢修道路,轻锐部队已经出没在子午道口一带。此时的章邯,反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感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汉军主力的真正攻击方向,是在子午口,他命令雍军整装待命,做东去支援塞国的准备。不久,塞王司马欣的军使抵达废丘,报告汉军先锋部队在骁将灌婴的统领下已经攻占了子午口,大军正源源不断地行进于山道,杜县告急云云。章邯不再观望,他亲自统领雍军主力,往杜县方向开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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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章邯统领雍军主力东去的时候,从陈仓方面又传来军报,汉军一部出陈仓道,开始攻击道口的故道县城,请求增援。章邯并不觉得意外,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汉军真正的攻击目标,在子午道,出陈仓道的汉军与出祁山道的汉军一样,也是佯攻,他下令雍城、陈仓一带守军增援故道,各地务必坚守。章邯统领大军继续东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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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从陇西方面传来军报,汉军停止了攻击,退守西县、下辨一带。紧接着,陈仓方面有紧急军报,汉军大出陈仓道,已经攻占了故道县城,北上渡过渭水,包围了陈仓,军中有大将韩信和汉王刘邦的旗号。而攻占了子午口的汉军,并未出山口攻击杜县,而是据山固守观望。这个时候,章邯方才省悟,汉军主力大出的方向,是陈仓道而不是子午道。忙乱之中,章邯命令大军掉转方向,由东向西往陈仓方向快速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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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章邯军匆匆抵达陈仓时,陈仓城已经陷落。乘胜的汉军,在陈仓、雍城一线严阵以待。两军会战的结果,章邯军战败,被迫退回废丘,章邯的弟弟章平统领一部分败退的雍军退守好畤(今陕西乾县东),兄弟二人分守两城,成掎角之势阻止汉军东进,等待塞国和翟国军队的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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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进军的汉军主力,在韩信的指挥之下,沿渭河东进,直逼废丘。别部汉军,在曹参与樊哙的统领之下,跟踪追及章平,在好畤再次击败章平军后,围困了好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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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守废丘的章邯,得到了塞国和翟国军队的增援,军势复振,举军西出废丘,由壤乡(今陕西武功东南)和高栎(今陕西武功东南)出击反攻。韩信在正面顶住章邯军攻击的同时,秘密调动围困好畤的曹参军和樊哙军南下,从侧翼突袭章邯军。在汉军的两面夹击之下,章邯军大败,不得不再次退回废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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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丘之战,是汉军反攻关中的一次决定性大战。经过这场大战,三秦军的主力被击溃,丧失了主动攻击汉军的能力。废丘之战以后,章邯困守孤城,从此没有再出废丘一步。章平由好畤弃城逃亡,纠集北地、陇西的雍军残部继续作零星的抵抗,算是韩信平定关中之战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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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了废丘之战的胜利后,汉军乘胜攻占了好畤和咸阳,一直在子午口虚张声势的灌婴军也大举出动,一举攻克塞国首都栎阳。夺取了关中腹地的汉军,趁势以优厚的条件招抚三秦各地守军,大势所趋之下,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先后投降,关中大局基本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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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亡:从项羽到韩信 十一 明出子午,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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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领军由汉中反攻关中成功,是刘邦集团突破封锁,由困顿走向发展,由沉沦走向光明的关键一步。没有这一战的成功,刘邦集团将被困死在蜀汉地区,在富饶而封闭的天府之国中被消磨殆尽,从此以后,中国历史上怕是不会有汉帝国,也不会有《大风歌》,而是多了一位蜀王刘邦,多了一首《蜀中乐,不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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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军事史上,韩信由汉中还定关中,是唯一的一次成功战例。四百年后,诸葛亮五次由汉中北伐,试图重演当年的历史,无一不以失败告终。这也从反面印证了韩信用兵的巧妙和这场战事的不易,不可不谓是军事史上的奇迹。韩信在汉军将士中巨大的威信,也由此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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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定关中这场战争,具体是如何展开的,由于史书的简略缺漏,我们基本上是不了解的。特别是对于夺取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也就是韩信是如何指挥汉军跨越秦岭天险,突破章邯的封锁堵截,大举进入关中的这件事情,更是历史之谜。《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平定关中的整个战事,只用了68个字,“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其中,由汉中越秦岭进入关中的紧要大事,竟然只有四个字,“从故道还”。惜墨如金的表象后面,尽是无可奈何的历史缺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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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相沉默不语的时候,流言蜚语应运而生。当历史学家畏缩不前的时候,说书人挺身而出。元代无名氏在戏曲《暗度陈仓》中让韩信唱道:“着樊哙明修栈道,俺可暗度陈仓古道。这楚兵不知是智,必然排兵在栈道守把。俺往陈仓古道抄截,杀他个措手不及也。”这一曲唱词下来,历史为之改观变色。从此以后,韩信“出故道还”的历史,被唱成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历史,尔后更被总结成了三十六计的第八计,成了汉语中耳熟能详的成语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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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重复百遍,就被当成真话。明修栈道,主事者是樊哙,地点在褒斜道。如今去汉中,留坝褒斜道旁有樊河,河上有樊河铁索桥,相传为樊哙修栈道时所建,桥旁有“新建樊河铁索桥碑”,清道光十五年(1835)所立。真是人证物证俱在,不过都是明清以来,附会流言修建的观光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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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韩信“从故道还”的解释,除了《史记》的简略记载以外,最早的史料是东汉桓帝建和二年(148)的石碑《汉司隶校尉犍为杨君颂》,碑文为当时的汉中太守王升所撰,现藏汉中博物馆。碑文说:“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出散入秦。”意思是说,汉高祖刘邦接受了天命,兴起于汉中,道路经由子午,由大散关进入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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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散关,是陈仓道上的关口,在今天的陕西宝鸡西南,至今遗址尚存。韩信大军由此进入关中,当是确凿无疑。子午,就是子午道。“道由”,道路经由,不过,究竟是指刘邦军入汉中还是出汉中的道路经由,没有明言。有历史学家怀疑,这句暧昧的表述,有可能暗示了韩信军同时也出子午道的事情[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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