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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非常值得重视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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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注释家们,因为古书上常见耒耜连文,误认为耒耜是一器。又因为《诗经·臣工》篇钱镈连称,又误认为钱和镈是同类,同样是耨的工具。后世的农书也以误传误,例如王祯《农书》说:“钱与镈同类,薅器也,非锹属也。”其实恰恰相反,钱不是耨器而是锹属,也就是一种带有金属锋刃的耜。《周颂·臣工》篇说:“庤乃钱镈,奄观铚艾”,是把所有重要的农具都列举了,钱是有金属锋刃的耕具,镈是有金属锋刃的耨具,铚是有金属锋刃的收获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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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认为钱确是带有金属锋刃的耜,有下列三点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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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前面我们说过,耜和臿是异名同实的,而在古代的字书上,钱和铫、锸又是异名同实的。《说文解字》说:“钱,铫也,古田器。”“铫”古或作“ ”,《尔雅·释器》篇说:“ 谓之疀”,郭璞注说:“皆古鍫锸字。”臿和鍫,原是一声之转[10]。《说文解字》说“ ”的或体作“梩”,而《方言》说“臿”有 、铧、鍏、畚、喿、梩等不同名称[11]。我们从耜、臿、钱、铫等名称的关系来看,可知钱和耜是同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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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钱的所以称钱,该是由于它能刬削的缘故。《释名·释用器》曾说:“锸……或曰销,销,削也,能有所穿削也。”实际上,钱就是后世所谓刬,也就是铲。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九说:“铲今作刬,刬削之也。”[12]王祯《农书》虽然分钱、臿、铲为三种农具,但是从他所画的三种农具的图形来看,形制是基本相同的,并不是三种不同的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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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国语·周语下》篇说:周景王二十三年“铸大钱”。至少到春秋后期,称为“钱”的货币已经铸造和流通。这种称为“钱”的货币,显然是从农具中的“钱”演变来的。现在我们所见到的春秋战国时代各式货币中,只有流行于周和三晋等中原地区的“布”币,是铲的形式的,该就是从农具中的“钱”演变来的[13]。一九五三年秋在安阳大司空村曾发掘到一把殷代的青铜铲,从其形制来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否认它是农具的。可知钱这类农具已有很长的源流了。耜既是铲一样的农具,钱也是铲一样的农具,而钱字又从金,那么,无可置疑的,钱是一种带有金属锋刃的耜。也惟有因为钱是耜一类的有金属锋刃的耕具,所以人们才会重视它,作为交易的媒介物,逐渐成为一种货币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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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西周农业的耕作工具,除了遗址出土的石铲、蚌铲、骨铲之外,还有木制的耜,更有带有金属锋刃的耜叫“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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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我们谈了钱,接着就谈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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镈是一种耨具,《诗经》交代得很清楚,《周颂·良耜》说:“其镈斯赵(削),以薅荼蓼。”中国原始的耨具是蚌器[14],到西周时代还在应用,但是这时出现了有金属锋刃的镈,该是农具上的一大进步。镈是一种短柄宽刃的小锄头,《吕氏春秋·任地》篇说:“耨柄尺,此其度也;博六寸,所以间稼也。”这种短柄宽刃的小锄头,是农夫伛偻着身体拿来除去田间的杂草的[15]。它是用句曲的树枝制成的,所以也或称为“句欘”[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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镈用于耨耘,运用的时间较长,因而镈在金属农具中数量是较多的。《考工记》把金属农具称为“镈器”,在“攻金之工”中有“段氏(锻氏)为镈器”,又说:“粤(越)之无镈也,非无镈也,夫人而能为镈也。”金属农具所以会总称“镈器”,该是由于镈最流行的缘故[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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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时代已有钱、镈、铚等带有金属锋刃的农具,是很显然的。究竟这些农具所带的金属锋刃,是铁制的呢?还是青铜制的呢?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切断定西周时代已有铁农具,因为无论在考古发掘中,在古文献中,都还没有铁农具存在的真凭实据。如果这时农具的锋刃是青铜制的,青铜比较贵重,当然不可能像冶铁技术发展后铁农具那样普遍。但是我们要知道,古代农具的金属锋刃和后世农具很不相同,仅仅在锋刃的边缘上有一条金属包着,这种情况直到战国秦汉间铁农具相当普遍流行时,还大都如此。古人使用的带有金属锋刃的农具,除了锋刃边缘上镶有一条金属锋刃外,农具整个是用坚韧的木材制成的。它们不但讲究挑选木材,还讲究斩伐的季节。《周礼·地官·山虞》说:“凡服(车箱)、耜,斩季材,以时入之。”据郑玄注,“季材”就是“穉(稚)材”,就是生长年龄较轻的木材,要在仲冬、仲夏等季节斩伐,为的是“尚坚刃(韧)”。钱这样和铲相同的耕具,下部长方形的平版连同柄都是木制的,只有平版下边的锋刃边缘是有金属镶包着的。像安阳大司空村出土的殷代青铜铲那样,整个平版连同锋刃全是青铜制的,是不多的,所以我们很少发现。镈这样和锄相同的耨具,是用句曲的树枝制成的,也只有锋刃边缘是有金属镶包的。由于古代农具只是在锋刃边缘上有一条金属镶包着,所需的青铜是很少量的,那么,我们说西周时代的农具中已有相当数量的有青铜锋刃的农具,如钱、镈、铚之类存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说,钱、镈之类带有金属锋刃的农具,在西周春秋间还是希罕之品,如何可能成为交易的媒介物,到春秋战国间出现大量由农具的“钱”转变来的各式铜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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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新探 二 西周农田的垦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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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我们谈得很清楚,西周时代的耕具是歧头有刺的“耒”和铲一样的“耜”,而耜的应用比较广。他们究竟用怎样的方法来垦耕田地的呢?这种垦耕方法,后世也还有流传应用的。江永《周礼疑义举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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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之行中州者,谓亲见耕地之法,以足助手,跐耜入土,乃按其柄,向外挑拨,每一发则人却行而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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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流传在中州的“耕地之法”,就是古人的垦耕方法。《考工记》说:耒的庛,有直庛和句庛两种,“坚地欲直庛,柔地欲句庛,直庛则利推,句庛则利发”。耒和耜的垦耕方法,不外乎推和发。推就是把锋刃刺入土中向前推,发就是把锋刃刺入土中后,把着柄,向外挑拨,把土发掘起来。“钱”的所以又称为“铫”,或者由于这个缘故。《国语·周语上》记述虢文公的话,谈到“籍礼”,说:“王耕一发”(今本“发”作“ ”,此从汪远孙《国语明道本考异》校正),而《礼记·月令》篇和《吕氏春秋·孟春纪》记述“天子亲载耒耜”,“躬耕帝籍田”,说:“天子三推。”高诱注说:“天子三推谓一发也。”大概为了深耕起见,一般要三“推”而后一“发”。因为仅靠手来“推”和“发”(特别是推),不够有力,经常需要脚来帮助,靠脚踏在耒和耜上“推”和“发”,《豳风·七月》说“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毛传:“于耜,修耒耜也”;又解释“举趾”说“民无不举足而耕也”。所以这种垦耕方法,有人称为“跖耒而耕”(《淮南子·主术》篇《盐铁论·未通》篇),也或称为“蹠(跖)耒躬耕”(《盐铁论·取下》篇)。这样的“跖耒而耕”,是一块块土依次掘的,耕的人需要掘一块,退一步,和犁耕向前推动的方法不同,所以《淮南子·缪称》篇说:“织者日以进,耕者日以却。”高诱注说:“却谓耕者却行。”当然,这样的垦耕方法是很费力的,《淮南子·主术》篇说:“一人蹠耒而耕,不过十亩。”所以古人采用了两人合作的方法,叫做“耦耕”。《诗经·周颂·噫嘻》说:“亦服尔耕,十千维耦。”[18]“耦耕”究竟有些什么作用呢?程瑶田在《沟洫疆理小记》中有一篇“耦耕义述”,他解释说:“必二人并二耜而耦耕之,合力同奋,刺土得势,土乃迸发,以终长亩不难也。”的确,这种采用“合力同奋”的“耦耕”方法,能够使得“刺土得势”,达到“土乃迸发”的效果,大大提高了垦耕的工作效率[19]。这种“耦耕”方法后世也还有流传应用的。宋代有一种“踏犁”,据说用人力踏着“踏犁”来耕,“凡四五人,力可比牛一具”(《宋史·食货志》)。当时在今广西一带,也还有用“踏犁”来“耦耕”的,周去非《岭外代答》卷四《风土门》说:“广人荆棘费锄之地,三人二踏犁,夹掘一穴,方可五尺,宿根巨梗无不翻举,甚易为功。”由此可知,用脚踏的耕具,采用“耦耕”的方法,“夹掘一穴”,确乎能够发挥较大的垦耕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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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时代虽然没有发明牛耕和犁耕,但是由于西周所统治的主要地区是黄土地带,土壤比较松,容易垦耕,在使用脚踏的有金属锋刃的耕具和采用“耦耕”方法之后,农田的垦耕还是得到一定程度的发展的。在西周初期,周人曾对黄土地带特别有浓厚的偏爱。关于这一点,李亚农同志在《西周与东周》一书已提出了极其宝贵的见解。周人所以特别偏爱黄土地带,是和他们的垦耕技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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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时代的农田,有所谓“菑田”、“新田”、“畬田”。《诗经·周颂·臣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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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嗟保介,维莫(暮)之春,亦又(有)何求?如何新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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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采芑》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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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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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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