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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宾主人行礼毕,主人待宾用醴,则谓之礼;不用醴,则谓之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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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氏曾列举《仪礼》的《士昏礼》、《聘礼》等,详为证明,这里不重复了。礼书中这样把“待宾用醴”称为“礼”,该是沿袭古老的习惯的。《礼记·礼运》说:“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大概古人首先在分配生活资料特别是饮食中讲究敬献的仪式,敬献用的高贵礼品是“醴”,因而这种敬献仪式称为“礼”,后来就把所有各种尊敬神和人的仪式一概称为“礼”了。后来更推而广之,把生产和生活中所有的传统习惯和需要遵守的规范,一概称为“礼”。等到贵族利用其中某些仪式和习惯,加以改变和发展,作为维护贵族统治用的制度和手段,仍然叫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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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时代这种敬献酒醴的仪式的产生,还可能与当时禁酒有关。《礼记·乐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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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也,而狱讼益繁,则酒之流生祸也,是故先王因为酒礼。一献之礼,宾主百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乐者所以象德也,礼者所以缀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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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西周初年周王朝鉴于殷贵族沉迷酒中,腐化堕落,曾积极禁酒。《尚书·酒诰》曾明白指出,只有祭祀和敬献长老和君长时能喝酒,如说:“饮惟祀,德将无醉”,“羞耈惟君,尔乃饮食醉饱”;还严禁合群饮酒,告诫康叔说:“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西周制定的献酒之礼,采用“哜”或“啐”的方式,只“饮至齿不入口”,该与当时“备酒祸”有关的。前面已谈过,周康王即位时所举行的“飨礼”,已采用“哜”的方式。《仪礼》所记述的献“醴”礼节,也是“啐之而已,不卒爵”;同时所记述的比较隆重的献“酒”礼节,如乡饮酒礼、燕礼、乡射礼、大射仪等,主人献宾,在“卒爵”之前都要“啐酒告旨”,详凌廷堪《礼经释例》的《饮食之例上》“凡献酒礼,盛者则啐酒告旨”条。《乡饮酒义》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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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荐祭酒,敬礼也;哜肺,尝礼也;啐酒,成礼也;于席末,言是席之正,非专为饮食也,为行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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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把“啐酒”看得很重要,作为“成礼”的一个步骤,而不以“卒爵”作为“成礼”的步骤,看来也与“备酒祸”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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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史论丛》第四辑,今略加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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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郑玄作《笺》时,看到诗中用瓠叶和小兔作为饮酒的菜肴,不像贵族摆场,便断言“此君子谓庶人之有贤行者”。但是诗中行着一献之礼,而“礼不下庶人”的,于是郑玄又解释为“庶人依士礼”,并且说是:“其农功毕,乃为酒浆,以合朋友,习礼讲道艺也。”其实,这些解释都不通,在春秋以前,“君子”都指贵族而言,把“君子”作为“有贤行者”,乃是春秋末年以后事。瓠也叫匏,又叫壶,它的叶只有嫩时可以做羹,到八月就成为苦叶(见《邶风·匏有苦叶·传》),“农功毕”时瓠叶早已不能作饮酒菜了。《瓠叶》这诗的内容,我们认为应是叙述低级贵族举行饮酒礼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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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韩诗说》说:“辟雍者,天子之学,……所以教天下春射秋飨,事三老五更”(《诗·大雅·灵台》正义引《五经异义》)。《白虎通·辟雍》篇也说:“大学者,辟雍,乡射之宫。”这都和《说文》相合。段玉裁《说文飨字解》申论说:“饮宾祭祀皆不于大学,则辟雍泮宫之飨,非饮宾神格可知也。然则此三飨,其为乡饮酒之本义可知矣。辟雍飨饮者天子行乡饮酒之礼也。泮宫飨射者,诸侯行乡饮酒之礼也。”段氏还列举《鲁颂·泮水》等,以证天子、诸侯在辟雍、泮宫确行乡饮酒之礼,并且批评了当时有些人主张“乡饮酒断不行于小学大学”的说法。也有人把《韩诗说》“秋飨”的“飨”,《白虎通》“乡射之宫”的“乡”,都解释为“飨礼”的。如孙诒让《周礼正义》卷五十九说:“案乡大夫之射,不得在辟雍,而班氏以辟雍为乡射之宫者,乡与飨通,即《诗·大雅·灵台》孔疏引《韩诗说》所谓春射秋飨也,依其说,则辟雍为天子大射之宫。”这个说法是可商的。飨礼是天子、诸侯、卿大夫临时举行的招待贵宾之礼,既没有规定在春秋两季,也不在学校中举行。近人余嘉锡《晋辟雍碑考证》(收入《余嘉锡论学杂著》),根据《礼记·乡饮酒义》注,说:“然则乡饮酒礼,古惟乡大夫行之于乡,至汉则太守诸侯相与令长行之于郡国,未闻以天子飨群臣而谓之乡饮酒者。……乡饮酒礼行于辟雍,仅见于西晋武惠之世,以后历代皆不复举,岂非知其失礼之甚乎?”这个说法也不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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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见卢文弨《钟山札记》卷一《冠义乡大夫当作卿大夫》条,王引之《经义述闻》卷十《遂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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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周礼·大行人》:上公之礼“王礼再祼而酢,飨礼九献”;诸侯之礼“王礼壹祼而酢,飨礼七献”;“诸伯……如诸侯之礼”,诸子“王礼壹祼不酢,飨礼五献”;“诸男……如诸子之礼”。秦蕙田《五礼通考》卷一五六说:“飨礼之祼,经无明文,以礼宾之节推之,上公九献,则王一献,后亚献皆祼,伯七献,子男五献,则惟王祼而已,王祼用圭瓒。”孙诒让《周礼正义》也以为“祼”即包括在“献”之中,说:“凡九献者,再祼,后有七献;七献者,一祼,后有六献;……”这个说法是错误的。据《周礼·大行人》原文,“祼”应在“献”之前,不包括“献”之内。《周礼·内宰》:“凡宾客之祼献瑶爵皆赞”,也以“祼”、“献”为二事,故说“皆赞”。金鹗《天子宗庙九献辨》(《求古录礼说》卷十三)认为在宗庙祭祀中“祼”不在“献”内,“献必有俎,而灌时尚未迎牲(《郊特牲》云既灌然后迎牲),未有俎也,献尸必饮,而灌鬯用以灌地,尸不饮也。……灌第可通称为献,实为正献之礼,安得并数之以为九献乎”?飨礼中的“祼”大体也相似,是在“献”之前,未设荐俎时举行的。《礼记·礼器》说:“诸侯相朝,灌用郁鬯,无笾豆之荐”,可为明证。《国语·周语上》说:“王祼鬯,飨醴乃行”,也把“祼鬯”叙述在“飨醴”之前。黄以周《礼书通故》卷二十四《燕飨通故》据《周礼·大行人》和《内宰》之文,认为“祼”与“献”有区别,很对。黄以周著《飨礼》(《儆季杂著·礼说》卷四)又认为行“祼”礼的称“饫”,也称“礼”,行“献”礼的称“飨”,把“祼”“献”区分为两种完全不同的礼,并且说:“饫有祼酢,不献,飨有献,献有殽”,这就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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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凌廷堪《礼经释例·饮食之例中》引《左传·庄公十八年》“王飨醴”,解释说:“飨谓飨礼,醴谓醴宾,马者盖谓飨及醴宾之庭实,故《聘礼》礼宾亦云:宾执左马以出也。杜预注以为行飨礼先置醴酒,恐误。《士昏礼》妇见舅姑,赞醴妇,妇馈舅姑,舅姑飨妇,亦分醴飨为两事。”这个说法是错误的,西周金文和《左传》、《国语》等书,多数称为“飨醴”或“乡醴”,分明是指一件事,因为“飨”礼以献醴为主,所以连称为乡醴。《仪礼·觐礼》:“飨礼乃归”,《汉书·匡衡传》载衡疏作“飨醴乃归”,是匡衡所见《觐礼》“飨礼”作“飨醴”。飨醴也可简称为飨或醴,犹如乡饮酒也可简称为乡或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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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新探 “射礼”新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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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春秋时代贵族所举行的“射礼”,共有四种,即“乡射”、“大射”、“燕射”、“宾射”。“乡射”是由乡大夫和士在乡学中行乡饮酒礼之后举行的,“大射”是天子或诸侯会集臣下在大学举行的,“燕射”是大夫以上贵族在行燕礼(宴会之礼)之后举行的,“宾射”是特为招待贵宾而举行的。后二种,是为了招待贵宾和举行宴会而举行,着重在叙欢乐,《周礼·大宗伯》所谓“以宾射之礼亲故旧朋友”。前二种,就着重在行礼,通过行礼的方式来进行“射”的练习和比赛。因为这二种礼比较重要,《仪礼》就有《乡射礼》和《大射仪》两篇来详细叙述。本文就想通过这两种礼的探讨,来阐明射礼的性质和作用及其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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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新探 一 “乡射礼”具有军事教练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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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射礼是古代乡学中举行的一种重要礼节,具有军事教练的性质,当时学校就是把军事教练作为重点课程的。我在《我国古代大学的特点及其起源》一文中已经谈过,古代贵族的学校,不仅是贵族子弟学习的场所,而且是贵族成员公共活动的场所,贵族们集体行礼、集会和练武,都在这里。乡射礼实际上就是“国人”在所居的“乡”中举行的一种以“射”为内容的运动会,不仅乡中成员在此进行“射”的练习和比赛,所有子弟也在此实习。在原始社会后期发明弓箭以后,拉弓射箭长期成为战争中重要的技术。我国古代的军队,是以贵族成员作为骨干、“国人”作为主力的,每个贵族和“国人”中的成员就是武士,因此他们都要练习“射”,他们的子弟都要学习“射”,“射”是他们学习和练习的主要课程,乡射礼就是用行礼的方式来教学这种主要课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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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射礼的具有军事教练性质,我们从其举行的场所可以看到。据《仪礼·乡射礼》,这种礼是在“豫”中举行的。“豫”又作“序”,《周礼·州长》和《仪礼·乡射记》都作“序”。又或作“榭”,《春秋》宣公十六年载“成周宣榭灾”。“榭”也可作“ ”和“射”,西周金文有“宣 ”和“宣射”,即是宣榭[197]。“豫”、“序”、“榭”原是土台上厅堂式的建筑。《尔雅·释宫》说:“无室曰榭”,又说:“阇谓之台,有木者谓之榭。”李巡注说:“台,积土为之,所以观望,台上有屋谓之榭”(《左传正义》引)。又说:“但有大殿无室,名曰榭”(《礼记正义》引)。其所以要建筑成厅堂式样,是为了讲武用的。《国语·楚语上》记伍举说:“先王之为台榭也,榭不过讲军实。”可为明证。“序”、“ ”、“榭”等称谓,该就是从“射”分化出来的,《孟子·滕文公》说:“序者射也”,是有根据的。不仅西周金文有把“宣榭”写作“宣射”的,古文献中也有把“序”、“榭”称为“射”的,如《周礼·诸子》和《礼记·燕义》都说:“春合诸学,秋合诸射”,郑注:“学,大学也;射,射宫也。”其实,“射”该即“榭”或“序”。当时乡学有称为“序”或“豫”的,因为乡学主要是习射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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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射礼具有军事教练的性质,我们从其礼的具体举行过程中也可看到。这种礼的主要程序是三番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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