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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06 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元璋以“擅权植党”罪处死了胡惟庸。平心而论,胡惟庸的被杀是咎由自取,但受“胡党”罪名牵连的功臣们却是无辜的。随着胡惟庸罪状的逐步升级,由擅权枉法到“私通日本”,又到“私通蒙古”,到洪武二十三年,即胡惟庸被杀十年之后,又定胡惟庸串通李善长谋反罪,朱元璋说:“善长元勋国戚,知逆谋不发”,“狐疑观望怀两端,大逆不道”。于是找到借口,把淮西集团一网打尽。李善长其时已七十七岁,一门七十余人被杀。一年后有人上书为其申冤,解缙起草《论韩国公冤事状》,由郎中王国用冒死呈上,大意是李善长为陛下打天下,为勋臣第一,假使帮胡惟庸成事,也不过如此。况且善长年迈,根本无此精力,何苦如此?朱元璋无话可驳,可见是枉杀。至于叶昇、宋濂之受牵连,更是如此。朱元璋下令肃清逆党,坐诛者三万余人,以《昭示奸党录》布告天下,株连蔓引数年未清。后世史家对胡惟庸党案持怀疑态度,王世贞说得较为含蓄,谈迁说得很明确:“惟庸非叛也”,乃“积疑成狱”,可谓一语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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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08 吴晗写于1934年的《胡惟庸党案考》深刻地指出:“胡惟庸的本身品格,据明人诸书所记是一个枭猾阴险专权树党的人。以明太祖这样一个十足地自私惨刻的怪杰自然是不能相处在一起。一方面深虑身后子懦孙弱,生怕和他自己并肩起事的一般功臣宿将不受制驭,因示意廷臣,有主张地施行一系列的大屠杀,胡案先起,继以李案,晚年太子死复继以蓝案。胡惟庸的被诛,不过是这一大屠杀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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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10 蓝玉党案也是如此。蓝玉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初隶遇春帐下,临敌勇敢,所向皆捷,多次立功,升为大将军,进封凉国公。但他居功自傲,骄横自恣,家中多畜庄奴、义子,霸占民田,擅自驱逐前来按问的御史,并在军队中按己意进退将校,引起朱元璋的极大反感。于是便有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锦衣卫指挥出面诬告蓝玉谋反,说他与景川侯曹震等公侯企图趁朱元璋出去参加籍田礼仪时起事,这当然是捕风捉影之说。审讯的结果,连坐族诛者一万五千多人。朱元璋下诏公布了《逆臣录》,列名其中的有一公十三侯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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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12 胡蓝两人固然咎由自取,但牵连之广令人震惊,胡蓝之狱使开国功臣几乎一网打尽。这既反映了新王朝建立后皇权与相权、将权的矛盾,也反映了朱元璋对开国功臣的疑忌。向朱元璋建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朱升,早就预感到朱元璋疑忌功臣,于洪武二年请老归山,顾虑到日后父子(朱同)不能老死林下,请朱元璋赐给他们“免死券”。朱升以七十二岁而善终,其子朱同还是死在朱元璋手下——赐自缢。开国第一功臣徐达,洪武十八年生背疽,忌吃蒸鹅,病重时,朱元璋特赐蒸鹅,徐达流泪当使臣面吃下,不多日就死了。洪武十九年,汤和获悉朱元璋“不愿诸将久典兵”,主动交出兵权,向他请长假:“犬马齿长,愿得归故乡,营骸骨之墟。”朱元璋大悦,赏给钱钞,让汤和告老还乡。一个游方僧出身的人当了皇帝,权力欲如此强烈,大张旗鼓地杀戮功臣,实为历史上所罕见,此人的心态值得细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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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14 杀功臣的根本起因是排除潜在威胁,强化皇权。洪武十三年杀了胡惟庸,朱元璋下了一道诏书,把他的动机暴露无遗:“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不闻设立丞相。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虽多贤相,然其中多小人,专权乱政。今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事皆朝廷总之。以后嗣君,毋得议置丞相,臣下敢以此请者,置之重典。”显然是在为废除中书省、左右丞相寻找借口,其实要害不在设丞相“不旋踵而亡”,也不在“专权乱政”,而是中书省及丞相权力太大,分割并削弱了皇权。为了强化皇权,朱元璋变更旧制,废除中书省和丞相,“事皆朝廷总之”,其实是由皇帝兼丞相,大权独揽。这不仅是变更了元朝的制度,而且是变更了由秦创始经唐、宋完备化的丞相制度,形成空前的君主专制体制。皇帝权力高度集中的结果,使朱元璋成为历史上最繁忙的皇帝,以洪武十七年九月为例,从十四日到二十一日,要批阅诸司奏章1660件,平均每天要处理200多件。他曾对侍臣说:“朕自即位以来,尝以勤励自勉,未旦即临朝,晡时而后还宫,夜卧不能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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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16 皇帝兼行丞相职权,毕竟难以持久,他的继承人明成祖朱棣不敢违背祖训(毋得议置丞相),却作了一些变通,把朱元璋时期备顾问的殿阁大学士选拔入值文渊阁,在皇帝授意下参与机务、批答奏章,从而确立了明朝通行二百多年的内阁制度。当然这时的内阁,“不置官属,不得专制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关白”;其后内阁制度不断完善,阁臣裁决机宜、票拟谕旨,俨然汉唐宰相,只是没有相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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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18 推行特务政治,也是朱元璋强化皇权的一大创举。在监察机关都察院以外,设立了检校、锦衣卫,承担着监视官吏的特殊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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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20 检校的职责是“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奏闻”,专作告发他人的勾当。朱元璋说:有这几个人,譬如人家养了恶犬,则人怕。连开国元勋也怕他们,日夜提心吊胆。因为检校无孔不入,到处刺探,一举一动都报告皇帝。吴晗《朱元璋传》中有这样一个故事:被征去编《孟子节文》的钱宰,写打油诗发牢骚:“四鼓冬冬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第二天朱元璋就得知此事,对他说:昨日作的好诗,不过我并没有“嫌”啊,改作“忧”字如何?吓得钱宰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磕头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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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22 胡惟庸案发后,权力争夺激化,朱元璋于洪武十五年(1382年)设立新的特务机构——锦衣卫,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权力凌驾于刑部、大理寺之上,是一个军事特务机构,由皇帝直接指挥。锦衣卫所设监狱,称为“诏狱”,意即由皇帝批准逮捕入狱。《明史 · 刑法志》说:“明锦衣卫狱……幽系惨酷,害无甚于此者。太祖时,天下重罪逮至京者,收系狱中,数更大狱,多所断诏,所诛杀为多。”处理胡蓝党案,锦衣卫起了很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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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24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朱元璋去世,葬在南京城外钟山,这就是有名的明孝陵。他在遗诏中说:“朕膺天命三十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颇有一点自知之明,他确实“忧危积心,日勤不怠”,但不能“好善恶恶”,过分严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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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29 国史概要(第四版) [:1707043371]
1707047130 国史概要(第四版) 81.朱棣与“靖难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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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32 洪武二十五年,皇太子朱标病逝,法定接班人死了,由谁来继承皇位?明太祖朱元璋十分欣赏四子燕王朱棣,因为性格脾气作风都与他酷似,想立他为皇储。翰林学士刘三吾期期以为不可,理由很简单:把二子秦王、三子晋王置于何地?他建议立朱标长子即皇太孙朱允炆为皇储,那样的话,“四海归心,皇上无忧”。朱元璋采纳了这个利弊参半的建议,“利”的方面是,体现了嫡长子继承的原则,可以服众;“弊”的方面是,那些藩王都是皇太孙的叔叔,能够容忍一个年轻的侄儿做皇帝吗?燕王朱棣尤其难以摆平,在二哥秦王、三哥晋王相继死去后,他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去世,皇太孙即位,成为明朝第二个皇帝,年号建文。于是,建文帝与燕王的矛盾逐渐明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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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34 种种迹象表明,机敏过人的朱元璋是有所预料的,事先留下遗诏,关照分封各地的藩王不得前往南京哭灵,意在防止争夺皇位的宫廷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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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36 燕王朱棣得到父皇驾崩的噩耗,立即带领军队从北平赶往南京奔丧,快到淮安时,建文帝派人带来先帝遗诏——“诸王各于本国哭临,不必赴京”,只得悻悻然退回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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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38 野史传闻,朱元璋甚至考虑到一旦发生宫廷政变,预先给皇太孙留下锦囊妙计,放在红色的宝匣之中,去世前交代说:如有大难,可以打开。建文四年(1402年),朱棣的反叛军队进入南京金川门。建文君臣在危难之际打开这个宝匣,里面有三张度牒(和尚的证件),以及袈裟、僧帽、僧鞋、剃刀、银元宝等物,要建文君臣化装成和尚潜逃出宫。还有如何脱身的预案:朱允坟从鬼门出宫,其余人等从水关御沟出宫,薄暮时分在神乐观会合。朱元璋的这种预感,出于对四子朱棣的了解,他与皇太孙的较量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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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40 皇太孙在即位之前也已经感受到叔父的潜在威胁,他向太常卿黄子澄请教,如何化解这个威胁。黄子澄援引汉景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历史典故,示意削藩——削夺藩王的权力。即位以后,在齐泰、黄子澄的辅佐下,建文帝加快了削藩的步伐。他在“削燕王属籍”的诏书中明确指出:先皇帝在世时,朱棣“包藏祸心,为日已久”,现已祷告太庙,将他废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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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42 燕王朱棣打出“清君侧”的幌子,指责奸臣齐泰、黄子澄等,“假陛下之威权,剪皇家之枝叶”,发兵南下,夺取久已觊觎的皇位。同样是藩王反叛朝廷,汉朝的吴楚七国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都以失败告终,而明朝燕王的“靖难之役”却胜利了,朱棣成了明朝第三个皇帝——成祖,年号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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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44 朱棣当上皇帝之后,为了粉饰夺取帝位的合法性,摆脱篡位的嫌疑,必须制造舆论,否定建文帝的合法性,把建文四年改称洪武三十五年,表示他是太祖高皇帝的直接继承者。与此同时,对主张“削藩”,抗拒“靖难之役”的建文朝大臣,实施残酷的大屠杀。孟森在谈到“靖难后杀戮之惨”时,用了一句分量极重的话:“皆人类所不忍见闻者。”这在他的著作中是极为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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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46 永乐初年,再现了洪武年间胡惟庸党案、蓝玉党案大屠杀的一幕,其残酷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孟森分析道,朱棣篡位成功,臣民以为他毕竟是太祖的儿子,夺位不过是帝王家事,没有必要为建文报仇,非口诛笔伐不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豁达大度,对建文旧臣不予追究,未必会有什么后患。即使要杀几个建文亲信,也不必株连他们的亲属,连妇女儿童也不放过。但是朱棣没有这样的雅量,因为篡位心虚,必须造成无人敢于议论的威慑恐怖气氛,在这点上,他深得乃父“以重典驭臣下”的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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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48 对方孝孺的惩处,最为典型地暴露朱棣的心虚。攻占南京,进入紫禁城后,他当即召见被谋士僧道衍誉为“读书种子”的方孝孺,希望由他来起草“即位诏书”。这份“即位诏书”,如果由建文旧臣、德高望重的方孝孺起草,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洗刷篡逆的恶名。方孝孺这个“读书种子”偏偏不领情,宁折不弯,不为所动。他披麻戴孝来到宫中,为建文帝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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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50 朱棣有些尴尬,讪讪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是仿效周公辅佐成王。方孝孺反问:成王在哪里?朱棣回答:他自焚而死。方孝孺追问:为何不拥立成王的儿子?朱棣回答:国家仰赖年长的国君。方孝孺紧追不舍:为何不拥立成王的弟弟?朱棣被追问得理屈词穷,从座位上走下来,好言相劝:这是我们家的事,先生不必过于操心,即位诏书非先生起草不可。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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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52 方孝孺在威胁利诱之下屈服了吗?当人们看到他拿起笔往纸上落下时,以为他要起草“即位诏书”了,全神贯注地盯着看。方孝孺从容不迫地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燕贼谋反。”把笔一丢,边哭边骂:死就死,诏书决不起草!朱棣威胁道:难道你想快点死?难道不顾虑株连九族?方孝孺应声答道:即使株连十族,也奈何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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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47154 朱棣恼羞成怒,下令武士把他的嘴割破,使他无法讲话,关进监狱。然后四处逮捕他的亲族、朋友、门生,当着方孝孺的面,一一处死。历史上的株连九族,是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株连十族是在九族之外加上朋友门生一族,是朱棣的一大发明。受到株连而死的有八百七十三人,充军边地而死者难以计数。他的妻子郑氏和两个儿子自缢而死,两个女儿投秦淮河而死。那些受株连的人显然是无辜的,他们的后裔经受了长期的凌辱。万历十三年(1585年),朝廷宣布大赦受方孝孺牵连而充军者的后裔,竟然有一千三百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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