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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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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语·周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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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想一个天子本来就自觉“君在做,天在看”,身边还有各类听风就是雨的耳目,焉能不躁!所谓“谋夫孔多,发言盈庭”,周厉王实在听不进去,结果遭流放而死。齐庄公因私仇而被大夫崔杼杀死,有人问晏子:“你要为国君而死吗?”晏子说:“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君,我为何要为他而死?”他接着说:“做人民的君主,难道是借以欺凌人民?君主最应该做的是主持国政;做君主的臣子,难道是为了讨口饭吃?臣子最应该做的是发展国家。……国君如果为社稷丧命、为社稷逃亡,那么我应当追随,但他那是为自己,我又不是他的私宠,怎能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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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曾观察过郑国颁布辞令的流程,他总结道:“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外交官员)子羽修饰之,东里(地名)子产润色之。”(《论语·宪问》)由四人分别进行拟稿、审议、修改、润色,可见所有环节都掌握在大夫之手,分工精密,各尽所长,完全将君主撇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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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7.5 史教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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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着远胜于印度文明的纪年思想。黑格尔虽不甚通中国史,却也能言中一二。他说中国史家数量之巨,史学传统绵延之久,实为任何民族所不及。古希腊人便无甚史学天赋,他们的史家几乎都着眼于当代史,他们若去和古埃及的祭司讨论“悠远”,恐羞愧难当。中国人对太史公之故事耳熟能详,而西人至今还不确定古罗马最伟大史家塔西佗的姓名与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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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史官最初与祭祀官(卜、祝)密不可分,都掌握一定对神秘启示的解释权,然文明进展,“巫师”渐失宠,“书史”渐分立,周代已是史官重于卜官,独当一面,开出“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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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指上古的文献《书经》,又称《尚书》,源于称为“志”的书册。此为中国文明的核心典籍,记载着古老部族首领与三代君主的言论事迹。此种写作仍是理性早启的表现,周监于二代,其贵族对上古诸族的神话传说与本朝的大事件进行了处理,演绎为政治寓言故事或回忆录,郁郁乎文哉!难以计数的《书》经孔子整理编订为“百篇”版本后用于私学教材,故亦成为儒家六经之一。荀子对此书的性质有着最精当的概括——“《书》者,政事之纪也”。孟子则对真实性有着最清醒的认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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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体裁盖有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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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是重大史实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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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谟”是君臣谋略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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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是说教训导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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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诰”是告诫劝勉专题,亦为后世“官箴”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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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是领袖誓辞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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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是元首命令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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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又本是周王朝的一项顶层制度,《汉书·艺文志》有云:“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君举必书”是指不论君王言行之好歹都须如实记录,以为王者戒。刘知几云:“善恶必书,斯为实录。”(《史通》)所谓“辞多则史”,“文胜质则史”,因文书之事多由各类“书史”承担,史也就渐渐成为了文辞繁缛的象征。切莫看轻了文书小技,王者的贴身文职发展得好,可至位高权重,古有尚书、中书,今有“书记”。其实,书史虽不算“公卿”那般的大贵族,但也绝非卑微的刀笔小吏,其自有尊贵处,此由周恭王时史官墙所作的礼器史墙盘可知。贵族史官不仅有下属,还配有种类多样的书写工具,如专门的调色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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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史制度的上行下效,即从中央政权到地方政权的扩展,其前提是汉字圈的初成。由于各诸侯国掌握了汉字,便可以挖掘悠久的历史根脉,演进本土文化的特性,标榜各自政权的合法性与先进性。故“书”之制上下莫不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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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史记”乃先秦史官所撰编年史之通称,此即是说,诸侯也有《史记》《春秋》。“春秋”由字面可解,年年岁岁不正是历史之时间维度乎!单《墨子·明鬼篇》便提及“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齐之《春秋》”,此即指周王室以及燕、宋、齐等诸侯邦国都有官史。当然,据《孟子·离娄下》记载,还有晋之《乘》、楚之《梼杌》,他们虽与鲁《春秋》名称不同,但都是诸侯之史书。此外,诸如赵之《虞氏春秋》、秦之《吕氏春秋》、齐之《晏子春秋》等,则为抒发见解之论文集或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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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本是人,即记事者,“史记”乃史官所记,因其后有制度与家族的支撑,故能成一大事业。记述是神圣事,讲原则,不能有私心,李学勤先生就曾批评说战国人篡改历史的脸皮是非常厚的。中国史官传统所追求者,真也;所维护者,德也。“史德”虽为章学诚先生提出,然其渊源在先秦。章学诚先生认为,各类“史”并无本质区别,“皆守掌故,而以法存先王之道”(《文史通义·史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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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忠实记录事实,竭力维护真相,此乃天职,此外还可发表意见,有监督之效。“书”有书法,人有人心,孔子曾言:“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可见“书法”一词,最初是指记政事之法度,而非书写艺术。董狐虽绝非华夏史上直笔之第一人,却因为孔子的赞美成为了文化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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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07年,晋国发生的一起杀君案,史官董狐以“赵盾弑其君”记载此事,并宣示于朝臣。然而,凶手并非赵盾,而是赵穿。如果只看案发过程,则灵公有过,赵穿有罪,赵盾无辜,董狐无良。因为晋灵公被视为无道,两次谋杀赵盾未遂,赵盾被逼逃离都城,但未出国境。而将军赵穿在都城发动兵变,杀死灵公。董狐把这笔账记在赵盾头上,似乎是动了私心,破了直书实录的原则。赵盾也自辩:“弑者赵穿,我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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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且来解开这段公案隐去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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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晋灵公为何要杀赵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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