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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乃屑播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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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分别作动词“宅、播”的宾语,词义不变;“天之命”分别作动词“图、享、熙”的宾语,词义有变化。“天命”显然为“天之命”的紧缩。在今文《尚书》中“天命”和“天之命”的使用篇目比是10∶2。“天命”这个偏正式复合词已经趋于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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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书》“天威”6见。《君奭》4见,《顾命》和《吕刑》各1见。“天之威”仅见于《多方》的“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句。“天威”和“天之威”使用频率比为6∶1,使用篇目比为3∶1。“天威”的使用频率和使用篇目范围均比“天命”小,但“天威”作为复合词亦已趋于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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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书》“天罚”仅《多士》和《吕刑》各1见。“天之罚”却有5见,《虞夏书》《商书》、《周书》皆有,《皋陶谟》《汤誓》《牧誓》《多士》、《多方》各1见。《多士》“天罚”和“天之罚”各1例,现作具体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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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罚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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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我乃明致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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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罚”和“天罚”的动词谓语皆为“致”,二者的句法作用和语意完全相同。“天罚”和“天之罚”使用的频率比和篇目比均为2∶5,说明“天罚”这个复合词在今文《尚书》中刚刚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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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同的双音节在有些语境中是复合词,在有些语境中,仍是短语。这些语言现象在联合式结构中较多。联合式结构的语素多有相同相似、相对相反义,易于连文,然独用时多为单音节词,有独立的词汇意义。其组合的初始阶段是偶然的不经意的,大概因为经常组合,久而久之,成为联合式短语。短语义开始仅仅是两个词义的简单组合,后来表示的概念渐趋抽象概括,产生新的融合义,这就演变成复合词。今文《尚书》里有相当数量形态相同的复合词和短语。例如,“上下”在今文《尚书》里凡10见。短语2见,均见于《禹贡》。“厥田惟上下”“厥赋上下”中的“上下”即“上等中的下等”的省略式,“上下”是短语。复合词8见,6个义项。①天地。《尧典》:“格于上下。”《尚书易解》:“上下,指天地。”[38]《洛诰》:“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尚书今古文注疏》:“言周公之德,光于天地。”[39]②山丘草泽。《尧典》:“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尚书易解》:“上,指山;下,指泽。”[40]③上天下民。《皋陶谟》:“达于上下。”《尚书今古文注疏》:“上谓天,下谓民。”[41]《君奭》:“大弗克恭上下。”《尚书易解》:“上下,谓天与民。”[42]④天神地祇。《召诰》:“毖祀于上下。”《尚书易解》:“上下,天神地祇也。”[43]⑤君臣。《召诰》:“上下勤恤。”《尚书易解》:“君臣勤劳忧恤。”[44]⑥上下刑。《吕刑》:“上下比罪。”《书集传》:“罪无正律。则以上下刑而比附其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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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和“下”是两个方位词,本义是“上面”和“下面”。因为“上”和“下”显性形态短语与复合词无异,其隐性形态短语却是“上等中的下等”。短语的结构是松散的,可以增减变换语素。《虞夏书》的“上下”,短语2见,复合词3见,比值为2∶3,短语正在向复合词的演变中。《周书》的“上下”,无一例短语均为复合词。可见,在《周书》时代,“上下”作为复合词已经基本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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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诠释研究 四 复合词的形成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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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界对于复合词的成因未见展开讨论,对于复音词的成因见仁见智,没有定论,其主要说法是“语音简化说”。王力先生认为中古语音比上古语音简化,有些字在上古不同音,到中古变为同音。同音词的大量增加妨碍语言的交际,于是导致汉语的复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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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简化是中古的事,而今文《尚书》里已经有大量的复合词,显然,“语言简化说”不能解释今文《尚书》复合词的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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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今文《尚书》单音词、复音词和短语的各种结构和语义联系,可以从三方面说明今文《尚书》复合词的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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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语的结构紧缩化和语义抽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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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书》有不少复合词是短语的结构紧缩和语义抽象的产物,如前所述,“天命”是“天之命”的紧缩,“天威”是“天之威”的紧缩,“天罚”是“天之罚”的紧缩。复合词“上下”则是短语“上下”语义抽象概括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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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语结构的紧缩化促成语素联系由松散趋于紧密,同时删除了表示修饰关系和限制关系的字词,促成语素的具象意义日益模糊,语素表达日益自由灵活,语素表达意义的内涵和外延日益扩大。结构紧缩化是前提,语义的抽象化则是短语演为复合词的关键因素,二者互为因果,促成复合词的定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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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语义表达的精确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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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语造词是一个原因,但是,并非所有的复合词都脱胎于短语,实际上,语义表达的精确化是复合词形成的主要原因。层出不穷的新生事物,各种事物之间的千差万别,完全依靠单音词是不能表达的,复合词两个词素总比单音词一个词素表达更为具体准确形象生动,例如:“穑夫”(《大诰》)、“勇夫”(《秦誓》)要比“夫”表达的概念准确具体。“白壤”(《禹贡》)、“黄壤”(《禹贡》)要比“壤”表达的概念具体形象。单音词“震”和单音词“惊”都不能完整地表达复合词“震惊”(《尧典》)的词汇意义,单音词“扑”和单音词“灭”也不能精确地表达复合词“扑灭”(《盘庚上》)的词汇意义。今文《尚书》的复合词远比甲骨文和金文多,表达的概念也远比甲骨文和金文丰富。今文《尚书》复合词的结构形式以偏正式占绝对优势,这也不是偶然的。偏正式复合词既利于说明事物的数量、性质和类属,描写事物的形状、颜色和大小,也利于对动作行为进行细致摹绘,可以说,偏正式结构和复合词本身语义表达的精确化是互为表里的,语义表达的精确化决定了偏正式复合词的能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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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组合构形的无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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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音词的内部变化以及词义的引申假借是有限度的,超过了限度则影响语言的交际,而复合词的组合能力是无限的。如上所述,今文《尚书》里的单音词“方”有6个义项,而以“方”为词素的复合词却有8个。这表明《尚书》时代仅仅依靠“方”的词义引申假借已不能表达日益增多的新词新义,而复合词构形的无限化却能够解决单音词表达新事物新概念的局限。今文《尚书》以“方”为词素构成“朔方、南方、东方、西方、内方、外方、四方”等复合词,如需表达与“方”有关的新概念,还可以组合更多的以“方”为词素的复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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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书》复合词的形成可能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调整节奏和谐音律的修辞需要,等等,但主要原因还是短语结构的紧缩抽象、语义表达的精确以及复合词本身无限的组合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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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合词是复音词的主体。今文《尚书》是最早的文献语言之一。研究今文《尚书》复合词的界定标准、结构形式、特点和成因,可为上古汉语复合词的研究提供新的见解和新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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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郭锡良:《汉语史论集》,商务印书馆,1997年,页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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