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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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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生岁十有二。(《海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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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颉刚《尚书研究讲义》因云:“从羲和之生十日而作占日,常仪之生十二月而作占月之例推之,则后益即噎鸣,不与柏翳为一人也。”(《戊种之四》)顾氏以后益非柏翳未是,以后益即噎鸣,则实为卓见。后益何以得称“噎鸣”耶?曰:“噎”“嗌”乃声之转,扬雄《方言》云:“,嗌,噎也,楚曰,秦晋或曰嗌,又曰噎。”“噎鸣”即取义于燕之“鸣若嗌嗌”也。然则“益”之与“燕”,二而一,一而二,益之传说盖即出于“燕”之神话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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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之传说,出于“燕”之神话,故其祖先为玄鸟(其妻姚姓之玉女,当亦即有娀之佚女),其后裔为鸟俗氏而鸟身人言。不仅此也,即《尧典》云:“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朱、虎、熊、罴,本皆禽兽中之佼佼者(朱当即离朱,《山海经·海外南经》云:“狄山帝尧葬于阳,帝喾葬于阴,爰有熊、罴、文虎、蜼、豹、离朱。”《海外北经》云:“务隅之山,帝颛顼葬于阳,九嫔葬于阴,一曰爰有熊罴、文虎、离朱……”)。益即燕,亦即玄鸟,玄鸟本东方民族崇拜之神鸟,在神话中为鸟兽之长(详下。玄鸟亦即凤鸟,《大戴礼》:“羽虫三百六十,凤凰为之长”),故上帝(即尧舜)命其治理鸟兽,而燕(即益)乃谦逊,竟欲让给其他鸟兽中之佼佼者朱、虎、熊、罴之类。其原始本为一幕神话之趣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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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耕柱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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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夏后开(即启)使蜚廉折金于山川,而陶铸于昆吾,是使翁难乙卜于白若之龟,曰:“鼎成三足而方,不炊而自烹,不举而自臧,不迁而自行”;以祭于昆吾之虚,上飨。乙又言兆之由(毕沅云:“旧脱乙字,又字作人,据《艺文类聚》《玉海》改”)曰:“飨矣!逢逢白云,一南一北,一西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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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本亦东方神话,蜚廉为中衍之玄孙,亦见于《秦本纪》。乙,当亦即益,乙能卜,而《吕氏春秋》亦云:“后益作占岁”,可证也(“翁难乙”一语不可解,《初学记》《旧文类聚》俱作“翁难乙”,而《玉海》引作“翁难雉乙”。孙诒让以“翁”当作“”,云:“《说文》口部嗌籀文作,经典或假为益字,《汉书·百官公卿表》‘作朕虞’是也。与翁形近,《节葬下篇》‘哭泣不秩声嗌’,‘嗌’亦误作‘翁’,是其证。”又以“难”当作“”,“雉”犹言“斮雉”,谓杀雉也。更以“乙”当作“已”,“已”与“以”同音。孙氏校“乙”为“以”,但下文云“乙又言兆之由”,则“乙”明为人名。因疑“难”即“雉”之讹,《玉海》不知其讹,据他本校增“雉”字。“翁”为“益”字之讹,或即“翳”之讹,“益”“翳”即“乙”,其字盖后人旁注掺入者。原文当为“雉乙”二字,“雉乙”即“”或“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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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玄鸟、凤鸟、九凤与句芒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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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鸟,古人或释为燕,或代以凤。《楚辞·天问》云: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贻,女何喜?(“喜”一作“嘉”,《续汉书·礼仪志》注引正作“嘉”,柳宗元《天对》亦云:“胡乙之食而怪焉以嘉?”当以“嘉”为是)而《离骚》则云:“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凤鸟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凤鸟受诒”当即“玄鸟致贻”,则玄鸟即凤鸟也。《山海经·大荒东经》云:“有五彩之鸟,相乡(向)弃沙,惟帝俊下友。帝下两坛,彩鸟是司。”此五彩之鸟亦即凤鸟,《南山经》云:“又(祷过之山)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入勃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出天下安宁。”《大荒西经》云:“有五彩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玄鸟为帝喾之所命,而五彩之凤鸟乃帝俊所下友,帝喾既即帝俊,则玄鸟之即凤鸟可见。在传说中,凤在丹穴之山与丹水,而凤卵亦相传产在丹山。《吕氏春秋·本味篇》云:“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凤之丸(高诱注:“丸古卵字也”),沃民所食。”《大荒西经》云:“有沃之国,沃民是处,沃之野,凤鸟之卵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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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卵之传说当亦出于燕遗二卵之说。玄鸟本为东方民族所崇拜者,《吕氏春秋·仲春纪》及《礼记·月令》云:“是月也,玄鸟至,至之日,以太牢祀于高禖。”《礼记·月令》疏云:“娀简狄吞凤子”,凤子即凤卵也。商民族在神话中,为玄鸟遗卵而生,故后世以为媒官。《吕氏春秋·古乐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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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建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禽兽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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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歌《载民》而再歌《玄鸟》,当亦以玄鸟为生民之始也(书业案:其“三”以下盖皆指玄鸟之功,亦益之事)。凤鸟当即为玄鸟之神话化者,故后人盛称之,往往因“凤鸟不至”而兴叹(《论语》:“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殊不知凤鸟即玄鸟,仲春之月,玄鸟未尝不至,第以凤鸟已神话化,变而为五彩之鸟,世人遂无由得见之矣(燕色本玄,神话化之凤变为五彩,亦犹龟本乌色,而《说苑》等书又谓灵龟五色也)。又凤鸟古亦称翳鸟,《离骚》云:“驷玉虬而乘(《山海经》郭注引作“翳”)”,王注:“凤皇别名”,凤为五彩之鸟,翳即凤,故亦为五彩之鸟。《山海经·海内经》云:“北海之内,有蛇山者,蛇水出焉,东入于海,有五采之鸟,飞蔽一乡,名曰翳鸟。”燕即乙,亦即凤,又即翳,而伯益又称伯翳或乙,则益之即燕,可无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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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之神话化者,更有谓其状人面鸟身者。《大荒北经》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案,古神中人面鸟身最著者为句芒。《海外东经》云:“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墨子·明鬼下篇》云:“昔者秦穆公(旧作郑穆公,从孙诒让据《山海经》郭注及《玉烛宝典》引文与《论衡》《福虚篇》《无形篇》校正)当昼日中处于庙,有神入门而左,鸟身,素服三绝,面状正方,秦穆公见之,乃恐惧犇。神曰:‘无惧!帝享女明德,使予锡女寿,十年有九,使若国家蕃昌,子孙茂,毋失。’秦穆公再拜稽首曰:‘敢问神名!’曰:‘予为句芒。’”按:《吕氏春秋·十二纪》及《礼记·月令》等,春月“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句芒为春神,主生长,故能锡寿而使国家蕃昌,子孙茂也。秦穆公于其宗庙得见句芒,则其人或为秦之祖先神。然则句芒为谁何?当即九凤,九凤与句芒同为鸟身人面之神,“九”与“句”,“凤”与“芒”,又一声之转(或“句芒”为草木生长之义,以句芒主生长,故名)。九凤为凤或玄鸟之神;句芒在《月令》为春神,而玄鸟亦以春分至,句芒或亦即玄鸟之神。玄鸟为生民之始,故句芒亦主人寿耳。凤鸟既即玄鸟,玄鸟即燕,燕又即益,则句芒亦即益。然则益亦鸟身人面之神乎?曰: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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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非攻下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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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三苗大乱,天命殛之,……高阳乃命禹于玄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侍,搤矢有苗之祥,苗师大乱,后乃遂几。禹既已克有三苗,焉历为山川,别物上下,乡制四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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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巢子》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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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三苗大乱,天命殛之,夏后受于玄宫(《类聚》无“殛之”及“后”字,“受”作“属”,《御览》八百八十二无“于玄宫”三字,《海录碎事》引作“天命夏禹于玄宫”)。有大神,人面鸟身,降而福之(《御览》八十二作“辅之”,八百八十二作“富之”):司禄益食而民不饥,司金益富而国家实(《御览》作“宝”),司命益年而民不夭(《御览碎事》并无“益食而民不饥司金”八字,《御览》八十二无“司禄”“益食”二句),四方归之。禹乃克三苗,而神民不违(《御览》无此句),辟土以王(《类聚》十引至“神民不违”,《御览》八十二又八百八十二引至“四方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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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是人面鸟身之神,实为禹之唯一助手。因人面鸟身神之“搤矢”而使“苗师大乱”。又因人面鸟身神之降福而得“益食”“益富”“益年”“四方归之”之结果。此人面鸟身之神为谁何?曰:益是也。在《墨子》中,益本为禹唯一之助手。《尚贤上篇》云:“尧举舜于服泽之阳,授之政,天下平;禹举益于阴方之中,授之政,九州成。”此言禹因益而“九州成”(言益佐禹治天下者甚多:如《秦本纪》称“与禹平水土”。《史记·自序》云:“维秦之先,伯翳佐禹。”《论衡·逢遇篇》云:“禹王天下,伯益辅治”),而彼言禹因人面鸟身神而“四方归之”,则人面鸟身神之为益,彰彰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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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一为神话,一已变为人话也。且人面鸟身神之功能,在乎“搤矢”“益食”“益富”“益年”,则人面鸟身神之为益,尤可见矣。益即燕,亦即凤鸟,凤又即句芒,句芒能锡寿,而人面鸟身神亦能“益年”,则句芒之即益,亦甚明显。《吕氏春秋》谓后益作占岁,《山海经》谓噎鸣生岁十有二,《墨子》谓句芒赐寿,三者实亦同一神话之分化演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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