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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听过一个笑话,说是某教授在家里构思文章,冥思苦想,久久不能完篇,妻子看他做得苦,就说:“你们写文章怎么比我们生孩子还难!”教授答曰:“你们生孩子难,但你们肚子里有,我们难,是肚子里没有。”现在的教授,肚子里没有之辈愈发多了,唯一不同的是,肚子里没有,写文章却一点儿不困难。徐灵胎讲话,甘蔗渣嚼了又嚼,有何滋味?今天教授的逻辑是,既然嚼了又嚼,就不妨接着再嚼,吐出来,就是文章,拾人牙慧,多拾几回,就变成“原创”,拿去评审,只要包袱递到了位,也一样是什么国内领先、国际先进。这样的教授,如果讲台下的学生不读书,听课仅仅是为了文凭,教授练练口才,也一样唬人,东拉西扯,讲笑话,说段子,照样受学生欢迎,断然没有可能被学生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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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古今中外的教育,目的不一,宗旨各异,但有一点肯定是一样的,就是肚子里有货,才能做教授,否则,不仅教授是假的,学校也是假的,教出来的学生,也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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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戏法 我与命题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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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给我命题作文,说要谈谈这三十年的阅读。多少年不需要做作文了,一动笔就犯难,写什么好呢?使劲想了一想刚刚开放时的情景,当时感觉最好的,不是高考,也是不思想解放,而是突然有书可读了。“漫卷诗书喜欲狂”,是杜甫的诗句,原意是官军收复他的家乡,羁旅生涯有望结束,因此漫卷诗书,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高兴得要发狂。回想起来,当时的我,虽然未必高兴到发狂,但也一样漫卷诗书,不是收拾行李,而是四下狂购,以填欲壑,只要看见但凡像点儿样的书,价都不问,一卷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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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而不幸,刚识字会看书就赶上“文化大革命”,举国烧书,红彤彤的,除了毛选四卷,什么都不许看了。这就好比刚学会开车,就禁止上路,手痒心也痒。实在痒得没法子了,就和几个同病相怜的小伙伴偷偷弄点儿秦火之余的东西来看。在看的时候,还安慰自己,不是非要看毒草,而是要批判,看着看着,批判的事就忘到爪哇国去了。那个时候,虽然吃不好穿不好,但最感痛苦的,还是没有书看,那种饥渴的感觉,至今让我难以忘怀。有时候为了借本书,可以跟几乎不怎么认识的人连续磨上几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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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改革开放,对我最大的恩惠,就是有书可读了。我那时的理想,就是做一个稍微大点儿的图书馆的管理员,可以每天泡在里面读书,想读什么就读什么。所以,我也来了个漫卷诗书——泛义的诗书,一股脑儿把所能买到的世界名著都买了回来。一读才知道,其实它们中的大部分我都看过,当时看的时候书都没有封皮,不知道书名,也不知道作者,这回一看,哦,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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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十年,最初几年,我印象最深的一本书,是司马光编纂的《资治通鉴》。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上大学,读的是农机专业,课程奇重,每天八节课,晚上还要做试验或者制图。我忙里偷闲,每周抽出点儿时间来啃这个大部头,啃到最后,感动了上帝,图书管理员竟然破例让我把书带回宿舍。最终花了两年时间,啃完了这部294卷的大家伙,笔记记了几大本。为什么要看这本书,我当时其实不明白,决没有如此神机妙算,预料到我日后会做历史,只是觉得想看,也就看了。由于之前在中学的时候通读过范文澜的《中国通史》,加上也看过许多文言文的作品,包括没有标点的《司马文正集》(司马光)和《刘宾客集》(刘禹锡),因此,读《资治通鉴》没有什么障碍。这部书,不仅让我对中国历史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并非教科书式的了解,而且知道了原来古人是这样写历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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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教书匠之后,最早看的两部书在学术上很不上档次,一本是《张国焘回忆录》,一部是陶菊隐先生的《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前一本让我觉得历史怪怪的,怎么一个事情,居然会有如此相反的叙述。后一个非同小可,直接点燃了我阅读军阀历史的欲火。接下来,我在人民大学读研的时候,就不务正业,不做党史,却一头扎到军阀史里,从开始的稀里糊涂,死活弄不清楚历史的头绪,到逐渐明白,从黑胡同里钻了出来,从而有了我的一部所谓的专著《武夫治国梦》。其实,做这段历史,真正令我开了点儿窍儿的,是陈志让先生的《军绅政权》,这本书不仅好读,清晰,而且开启了我认识军阀历史的别种视角——原来研究是可以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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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没长性,做历史原本就是野狐禅,没有家法,自然谈不上守家法,所以,做了段军阀史之后,又改做晚清史。像做军阀史一样,史料没少看,一般都是数以千万字计算的,但相关的研究著作,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周锡瑞先生(Joseph Esherick)的《义和团运动的起源》,此前也读过他的《改良与革命》,但印象没那么深。此前,我看到的有关义和团起源的著述,基本上都集中在义和团的组织源流上,即给义和团找个根正苗红的出身,不仅强调其反帝爱国,而且强调它的反封建因素,所以,给义和团找爹,大家都自觉地在号称是具有反抗封建统治的民间教门里面寻觅。找来找去,你说是这个,我找的是那个,文章和书写了一堆,让我这种后来人看了个云里雾里,也没有弄明白义和团的爹到底是谁。好像谁说的都没道理。心里曾经冒出过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是不是这个义和团就没有什么正经八本的组织源流哇?看了周锡瑞的书,豁然开朗,原来给义和团找爹,根本就是个不靠谱的事儿,这玩意儿,就没有什么组织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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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读书人,书是看不完的,喜欢的书,也不知道有多少。明知道家里都放不下了,但是每周都得到书店逛逛,看到入眼的,还是买回来。这辈子没有希望,只能埋在书里做蠹鱼了,但愿下辈子好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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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戏法 求知若渴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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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幸赶上过全国人民没有书读的年月,那时候,新华书店里,除了毛选合订本和单行本之外,什么书都没有,偶尔会有本《读报手册》和《赤脚医生手册》,很快就会被人买走。不过,在没有书的日子里,有些人还是能看到点儿书的,那时,存在高级干部才能读到的内部书,据说,内部书分灰皮、白皮和黄皮,以灰皮书最为有名,因为一些政治类的国外禁书,都搁在里边。这些年,已经见过若干当年读过灰皮书的人回忆搞到这些书的艰难,以及读书的狂喜。可惜,我那时候仅仅是一个身处黑龙江农场的中学生,灰皮书连听都没听说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能看到的,仅仅是些“文化大革命”前出版的文学书,秦火之余的产物,即使这些书,也已经被人“灰皮化”,用不怎么显眼的灰不拉叽的纸包上,书名作者一概去掉,有些甚至还要标记上毛选或者鲁迅,加以掩饰。害得我到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世界名著开禁,才知道原来好些托人到大城市买来的书,其实我已经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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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见识灰皮书,已经是20世纪80年代了,那时,内部书店正开得火呢,购书限制依然很严,但是内部书已经开始扩散,也已经逐渐开始不新鲜,因为门逐渐开了,外面的书,渐渐也翻译进来了。我看到的第一本灰皮书,是吉拉斯的《新阶级》,当时有人告诉我,毛泽东暮年党内有个资产阶级的思想,就跟这个南斯拉夫的前叛逆者的这本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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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内部书店据说还存在,但已经没有什么内部书可卖了。据报道,某些级别很高的老干部,有空还是喜欢到内部书店转转,但至少当年那种灰皮书已经不见了。“内部出版,注意保存”的字样,很少能在书的封面封底上见到了,偶尔见到一次,是前两年东方出版社把一些党史研究的内部资料,诸如《张国焘回忆录》、《郑超麟回忆录》和《延安日记》等编印了,拿出来卖,一律黑皮,标明了“内部发行,仅供研究”,但却在一般的书店里公开地卖,不像当年的内部书,要档次很高的介绍信在专门的内部书店才能买到。据说,这些书在热卖了好一段之后,又不让这样卖了,但估计该买的人都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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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部书是一个特定历史的产物,在那个特别的年月,它的出现,从一个方面讲,是个好事。因为,毕竟在那个文化禁锢的岁月,国门之上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通过这条小缝,一些高级干部,以及干部子弟和若干沾了光的人,可以一窥外面的世界,内部灰皮书和当年的大参考一样,属于特殊年代能射进中国的一线光。“文化大革命”后许多觉悟比较早的早慧者,很多都是借了灰皮书的光,比我辈愚者先走了一步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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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内部书的存在,也是文化禁锢的一种标志。当年内部书的绝大多数,在今天都已经公开出版了。当年之所以不能公开发行,主要还是那个特殊的时代,人们思想观念上,禁区太多。改革开放,思想解放的过程,其实就是突破一个个观念的禁区的过程,随着禁区的一个个被突破,自然内部书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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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部书已经走进历史,那些大开本的,毫无装帧设计的灰皮书,现在,估计还躺在某些人的书架上,其中有一些,已经出现在潘家园的旧书市场上了,它们记录了一个时代的阅读历史,也昭告世人,中国曾经存在过的那个特殊的岁月。在今天,尽管那个岁月的某些想法,现在并没有完全消失,有些人还在担心着开放之后的空气污染,还是力图告诉人民读什么,不读什么,但是,毕竟门是关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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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戏法 我被学校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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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957年生的。当时我家在黑龙江垦区,父母双职工,都在上班,生下来之后一直由外婆带。“大跃进”之后挨饿,说实在的,黑龙江垦区的处境算是好的了,但外婆不信,她坚定地认为她的家乡断然不会这样,结果回去了。外婆走了之后,我就麻烦了,幼儿园坚决不去,强制送去就终日哭号,只好东家送几天,西家看几天,好容易熬到6岁,老妈走了后门,给我送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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