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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72 当陈女士留学美国时,我们五四运动的健将胡适先生同时在美国留学,彼此以都是中国留学生,相见的机会甚多,胡更年少英俊,竟给这位女作家看中了,要求彼此结为永久伴侣,但是胡适始终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在我们旁观者看来,对于自投送门的海外艳遇,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拒绝人家的好意,不是太不识趣么?但是我们哪里知道胡先生是还另有一番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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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74 胡先生是旧式大家庭的子弟,对于婚姻也早就给母亲一手包办来的,在他未出国之前(笔者按:此话有语病,当作出国之前),胡适先生的老堂想先替他结了婚再出国,但胡先生没有答应,他愿意归国后成亲;然他的未婚妻就这样的怀疑着:留学生归国后,大多喜欢讨一位碧眼红唇的外国太太,哪里还有家乡的黄脸婆儿在他的心中呢!胡适先生对这层极力声辩:“我胡适决不。”这句话,总是不能绝对取信于他的未婚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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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76 他为了守这一诺之约,对于陈女士的要求,毅然地拒绝了,但是他觉得这是太辜负敬爱者的盛情厚意,所以把陈女士“负责”介绍给“他的朋友”任叔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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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78 陈衡哲虽然和任先生结婚了,但是他们的感情,总还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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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80 首先解释一下作者。民国报刊,总把同一个作者的前后两篇文章,在接排的时候,第一篇署名,第二篇则表明:前人,因此这里“前人”指的即是前一篇《戈公振》的作者象恭。“象恭”出自尧典,示外表恭敬的意思,或有“外表恭敬,内心实不可问也”的意思,很可能是个笔名,然而当年也有一个叫陈象恭的青年作者,这里很难指明是前者还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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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82 这篇《陈衡哲与胡适》主要分两部分,前一部分介绍陈衡哲其人,后一部分介绍她的婚恋。介绍其人时,拉进了冰心,介绍了陈衡哲的名气、年龄、著作,还有书法。介绍陈衡哲的婚恋,则拉进了胡适和任叔永,说陈衡哲犯了单相思,对胡适是投怀送抱,要把自己嫁了。文章说胡适是毅然决然地拒绝,却让任叔永桃代李僵,作了替身,因此夫妻两人感情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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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84 这篇短文,简直就是离间夫妻感情的绝妙文本,一石三鸟,作者说陈衡哲思嫁胡适,投怀送抱,被胡适拒绝的故事,读者不由不信,甚至还会为陈衡哲欲偶胡适不遂一掬同情之泪。不过,话讲回来,这也不是空穴来风,至少代表了社会上很多人的看法,1920年8月16日,胡适生女,他以 “素斐”给自己的女儿命名,在日记中也承认即与“莎菲”(陈衡哲)一个含义,这其中无疑寄托了胡适对陈衡哲的某种情感。草蛇灰线,胡适与陈衡哲的情愫,也不难由此悬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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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86 此文刊出后,居然风平浪静,莫非文中的三人都认为有道理,默默认可了这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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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88 其实不然,在相隔了十三期,四个多月之后,《十日谈》第39期,终于有了回应,乃是《胡适之来函抗议》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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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90 之所以反应这么迟缓,除了当年邮路问题外,还有胡适谈到的另一个原因,且看胡适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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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92 编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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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94 承 贵社赠阅《十日谈》,至今感谢。每次收到之后,总是家中的孩子们先拿去看,有时我竟看不到。昨天任叔永先生和他的夫人陈衡哲女士拿了《十日谈》第二十六期来,——这一期我是没看过的,——他们指出其中的《文坛画虎录》中《陈衡哲与胡适》一条来给我看。他们对于这一条当然很生气,认为有恶意的造谣毁谤。我看了这一条,也感到(一)此文说陈女士留学美国时,与胡适“相见的机会甚多”。事实上,我与陈女士留学并不同地,只有一九一七年四月七日任叔永君邀我同到她的学校,见她一次。不久我就回国了。直到三年后,一九二○年的夏间,她和任君同回国时,我在南京才和她有第二次的相见,那时他们早已订婚,他们的婚约就是在那时宣布的。(二)陈女士与任叔永君做朋友,起于一九一六年的夏间;我最初知道陈女士的文字,都是间接从任君方面看见的。后来我做了《留美学生季报》的编辑,因为向她征求文稿,才和她通信。以后一九一七年我与她第一次见面,也是任君邀我陪他去的。所以我认识陈女士完全是由任君介绍的。今“象恭”君文中说我因为拒绝了她结婚的要求,“所以把陈女士‘负责’介绍给我的朋友任叔永了”。这是完全与事实相反的诬辞。(三)“象恭”君此文中最荒谬的,是说陈女士曾要求与我“结为永久伴侣”,我拒绝了,然后把她介绍给任君。事实上是,在留学时代,我与陈女士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通信是很多的。我对她当然有一种很深的和纯洁的敬爱,使我十分重视我们的友谊。但我们从来没有谈到婚姻的问题。这是因为,第一,我们那时都在青年的理想时代,谁都不把结婚看做一件重要的事;第二,当时一班朋友都知道陈女士是主张不婚主义的,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去碰钉子。她与□□□□(任君相识——原件模糊,大概如此)最久,□□(相知——原件不清)最深,但他们也没有婚姻之约。直到任君一九一九年第二次到美国,陈女士感他三万里求婚的诚意,方才抛弃了她的不婚主义,和他订婚。这些事都是我们一班熟人所深知的。“象恭”君此文中说我拒绝了“自投送门的海外艳遇”,这是对于一位女士最无理的诬蔑和侮辱,我不能不向 贵社提出抗议, 贵社对此文应该有负责的道歉。(四)“象恭”君此文中有许多字句是显然存心攻讦的。上文所引“自投送门”一语便是明例。又如他说胡适“把陈女士‘负责’介绍给‘他的朋友’任叔永”;请问他特别用引号标出的“负责”“他的朋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心布出疑阵,借此攻讦我?又如他在最末说任先生夫妇的“感情总还是淡淡的”,请问先生,这种文字是不是有恶意的挑拨与攻讦?我对这些,也不能不向 先生提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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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96 以上所说,都可证明此文所述既不“真实”,又是存心“攻讦他人”。 先生既已刊登此文,当然应负责任,所以我请求 先生将我这封信不删一字地刊登在下一期的《十日谈》的《文坛画虎录》栏内,并请求 先生向原文中被攻讦诬枉的各人负责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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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098 胡适敬上。廿三,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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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00 胡适这篇抗议文写得甚好,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足以廓清象恭文字给读者带来的迷雾。据查证,胡适在留美期间,确实与陈衡哲不在一地,只见过一面,通信有四十多次。胡适并没有扯谎。至于他和陈衡哲之间有没有心灵上的呼应,情感上的互慕,是另一回事。同时他对象恭文字中的攻讦和侮辱,也一一明白指出,义正词严,不能不使《十日谈》编辑方感到相当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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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02 这信,在胡适是应任叔永、陈衡哲夫妇的要求下写的,于朋友于自己,都是义不容辞的。不过,这样的抗议会不会越描越黑,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也很难说。既然任、陈夫妇有这个要求,他没有理由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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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04 早在1933年,沈从文就曾撰文谈到文坛上“海派”与“京派”之不同,说海派的特点是:“名士才情”与“商业竞卖”的结合,不专心创作,而专事于炒作,搞花边新闻。所谓花边新闻,实即如今所谓八卦也。象恭这篇文章,乃是海派特色的最好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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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06 胡适这一篇书信形式的抗议,不知有没有收入胡适的全编中,如果收入,似不应再有人就这个大做文章,如果没收入,则此文尚有一读的价值,也无意中为胡适做了辑佚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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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08 胡适此文还有一个尾巴,乃是《十日谈》编辑部在后面附加了一个编者按,兼表示道歉的意思。这个编者按应该也出自章克标的手笔,因为当时《十日谈》已经由他主编,而《文坛画虎录》更是他的地盘,所以有必要录出来,看看章克标是怎么“狡辩”与表示“歉意”的,从这方面或许正好可以看出“京派”与“海派”之本质不同。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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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10 编者按:二十六期本栏象恭先生所投,记《陈衡哲与胡适》一文,编者当时并未觉得其中含有攻讦毁谤之意,以为不过倾(笔者按:钦)佩胡适先生的千金一诺而已。至于是否事实,则编者但凭常识,加以判断,因欲一一实地调查,是不可能的。男女间常有,可以有的事体,编者不能断定其没有,所以那时以为那是事实了。不过文中措词,的确有失于轻薄之处,那是编者失察,以致看来好像含有恶意了,其实倒并不如此的。我想作者象恭先生也不会想故意毁谤任夫人胡先生的。我们想男女间的爱情,是很平淡而自然的,无论由男的发动或女的发动,都是很平常的事件,并不严重,所以说一女人和男子生爱情,对于女人并不是侮辱,只有那封建余毒未曾铲净的,才会想到女人不可和男人讲爱情,一讲便有失身份。所以不能是侮辱,因之也不成为蔑(笔者按:诬蔑?)。问题的焦点,只在是否有此种事实而已。没有此种事实,也是可能的,况且胡先生本人出来否定,当然是没有了,那么我们决不想文过饰非的。但须申明,恶意的挑拨与攻讦,断然没有的。然而我们仍愿虚心坦坏(笔者按:怀)向被误解(的)任先生任夫人和胡先生告罪。伏维原宥,专唱肥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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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12 这哪里是态度诚恳的道歉呢?明明文过饰非,蒙混过关,偏偏“决不想文过饰非”,还放一暗箭,指责说你们“封建余毒未曾铲净”,其余文字也仍是一派轻薄之态可掬,绅士之碰到流氓,或许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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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14 对《十日谈》的道歉,胡适和任叔永、陈衡哲是什么态度有什么反应就不清楚了。不过,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却可以间接证明任叔永和陈衡哲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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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16 这里特别要点明一点:《十日谈》第26期出版于1934年4月20日,《十日谈》第39期出版于1934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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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18 下:《小雨点》避嫌不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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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27120 陈衡哲是现代文学运动的开拓者之一。早在1917年,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就开始了文学创作。她把自己的作品看作“小说”,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她的很多作品只能算作散文,如《一日》;童话,如《小雨点》(与书名同);散文诗,如《运河与扬子江》等,连最像小说的《一支扣针的古事》,也不过是篇纪实性的散文,《小雨点》一集中所收文章,严格意义上的小说几乎没有。因此,《小雨点》不妨看作是陈衡哲的一本创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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