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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以前，刘海粟先生要我替他的欧游作品展览会写一篇序文，我就随便写了一点寄去。那时我因为有事急于要到扬州去，那篇文章的确是很随便地写成的。等我从扬州回到上海，刘先生的展览会已经开幕了。我的那篇随便写成的序文也随着许多大官名流的题序在《刘海粟欧游作品展览会特刊》上发现了。后来又承刘先生将我那篇拙文抄了一份寄回来，要我在《新时代月刊》上发表，故该文又见之于《新时代月刊》第三卷第三期。万不料一篇这样随便写成的文章，后来竟惹起了徐悲鸿先生与刘海粟先生的一阵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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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是为自己辩护，也是为自己卸责的。自然也为自己的朋友刘海粟说话，就拿上引一节来说，他提到大官名流的题序，正是绑架他们为自己辩护的好手法，也是自己和刘海粟最好的挡箭牌。刘海粟之所以不和徐悲鸿笔战下去，正是由于大官名流的劝和，使得这场笔战及时而止，不能说哪方赢了输了。曾今可与刘海粟两人交往甚密，美专二十周年纪念庆祝大会，还被请去做了《艺术上三个必要的条件》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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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后人看这场笔战，看到旧上海文艺界的种种现象，看到徐悲鸿和刘海粟的不同个性，这些其实都是人类共有的东西，至今还在不断演出，是人类的常态，也是当今的新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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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美专的女模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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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上海美专在刘海粟的主持下第一次采用女模特儿，在沪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在苏州，人们熟知的苏州美专，当年还没有创办。1922年，苏州美专在海红坊创办。当年，颜文樑可不敢在相对上海来说还是封闭的内地——苏州请女模特儿。说实在的，即使有心要请，在苏州要找到一个愿意牺牲色相，供人写生的女性，也是千难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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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苏州美专只请了老人做模特，一直要到1930年，胡粹中代理校长时（颜文樑留学法国），苏州美专才真正请到了一个女模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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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3月底，《大光明》有署名离人的文章《纪美专一模特儿》，谈到苏州美专终于辗转设法，请到了一个女模特，月薪三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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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苏州美专第一个专职的女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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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模特乃是司前街钟表店店主之女，“肌肉瘦削，难当标准之选择”，又说“此模特儿每日仅献身一小时，除月满鸿沟时外，卒复托故交际事繁，时常请假，故该校对之，亦殊未能满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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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该年3月记者获知的信息，孰料到4月初，女模特与美专校方就出现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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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大光明》4月3日的报道：4月1日，美专写生科，“诸生方执笔上课，秋水望穿，模特儿乃迟迟不至，主事者乃持片往速鱼轩，臧获返报，谓模特儿于昨夕灭烛留髡，今朝恐不能到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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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三个词恐怕要稍作解释：鱼轩，以车乘代指女模特儿，即叫了三轮车去催请。臧获，指校役。留髡，留男子嫖宿。这里是说，女模特到点没来，请校役拿着校长的名片去喊，一问，才知道女模特儿和姘夫过夜，还在睡觉，无法准时到校了。一般来说，只需叫校役去喊一下，这次是雇车并持名片去喊，实际上就是下最后通牒的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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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粹中校长闻报大怒，即刻下令和女模特儿解约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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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关于女模特儿的消息，又出现在《大光明》上，说该女还是暗门子的妓女（操神女生涯），只要花费“十羊”（十元），就可以“真个销魂”。因此，凡“夜有招游，晨必托故缺席”。不过，一个月中，女模特的生活倒发生了极大变化，她居然从良嫁人了。“嗣为某队长所垂青，以五百金量珠聘去。列于妾媵，金屋藏娇，西施固得庆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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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苏州美专第一个女模特的故事，只在美专断断续续待了一个多月，不知留下了多少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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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专的第一个女模特儿竟然是一个暗门子妓女，这并不值得奇怪。在20世纪20年代末叶的苏州，如果不是妓女，谁愿意来做美专的裸模，供男女小青年们画来画去呢？而作为美专，舆论所关注，经常托故缺席，还不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雇用一个妓女，则名誉攸关，会使社会人士担心美专男女学生会因此堕落，胡粹中校长一怒解约，也就是必然之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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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美专启用女模特儿，在苏州社会上并没有引起当年上海美专这样的波澜，毕竟时序上又过去了十年。十年于人的观念之改变，无疑是相当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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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苏州美专的第一个女模特儿，乔司空巷钟表店店主的女儿，因为“日参无遮大会，夜入秘戏之图”，不能准时出席学校的写生课。美专不但有男生，还有女生，难免不受此女的影响，学生背后还有掏钱供应学生学习的家长，学校当局担心校誉受损，一怒之下，解除了这个女模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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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体写生课一经开始，不能遽尔停止。怎么办？总不能因噎废食，这会影响学生学习西洋画的积极性和成绩，对于此后的招生也颇有不可预知的影响。然而，一时间在苏州要再觅一个女模特儿，谈何容易？胡粹中校长犯了难，接连托人在苏州找了几天，毫无结果，只得另想他法，到上海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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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美专使用女模特儿的历史，已经有十多年时间，我们可以在网上搜到一张美专师生和裸模合拍的照片，照片中，女模特儿挤在男性之间，赤裸示人（虽然脸部侧转），毫无赧颜羞色，可见当年上海的开放程度。那么，请上海各大美术学校帮忙找一个女模，应该是可行的事情。虽然，肯不肯来苏州，还是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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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粹中随即修书数封，和上海美专、艺大等友人联系，看看他们能否作个曹邱（介绍人，中间人），物色到合适的人选。果然，不久之后，上海艺大就荐举了一个模特儿到苏州来。据襟花的《沧浪春色已老去》一文说：“徐娘年度，以肉体之道论，则较前者略为筹胜，姿色则亦殊平泛，犹如老去之春光。”看来，新的上海女模特儿年纪已是老大了，就这样的人才，月薪比苏州本地的贵，要每月四十元，还要安排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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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苏州美专来说，不能要求过高，屠门大嚼，即使徐娘半老，也总是聊胜于无。一个美术专门学校，有女模特儿和没有女模特儿毕竟大不相同。这个女模特儿，据说姓仇，所谓十洲后人。来苏州后，就居住在沧浪亭，美专为她安排的宿舍里。报纸记者调侃说：沧浪之水，水清水浊，正可以濯其足濯其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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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模特儿，在苏州美专大概停留过比较长的时间，此后，报纸上少有这方面的消息。直到1933年4月初，《大光明》又一次关注到苏州美专的女模特儿，说美专的女模特儿，“旋雇旋歇”，其间还有一登新舞台的某女伶（似指花美玉），也兼职做过女模，而最近又雇到一个，乃是卖豆腐花小贩的妻子，名叫阿翠，无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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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阿翠女士，由美专教授孙文林先生介绍，“雇用代价，不以钟点计，仅月支二十元而已”。这种工价，大概与30年代初世界经济大萧条有关，且苏州贫妇，不足与海上女模争竞，美专也是欺其未见世面，只有上海女模的一半工资。而阿翠，即使就这么点工薪，“生活殊节俭，月入之数虽微，但仍分润五羊与所天者云”，也就是说，阿翠生活相当节俭，每月的二十元工资还要上缴丈夫五元。记者笔下，很有同情阿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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