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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后的数天,这个癣疾仍然折磨着他,到12日,俞平伯又到J.H.医院,但日记中说是“未得进去”,即过其门而不入,此也算得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了。为什么到了门口而不入?这是个问题。俞平伯没有记载,但四天后的日记多少可以窥见端倪:即他似乎信不过这个医院了。16日他换了一个医院,“到G.H.H.去诊治,四小时之久,给了一种水粉,功效平平而已”。不免要问,俞平伯为什么不用杨振声的那个配方呢?细读日记,也有答案,那就是怕痛,“每搽药水辄作奇痛”,他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没有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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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H.H.的水粉药起了作用,俞平伯的癣疾渐渐痊愈,日子也到了开学前夕。25日下午,俞平伯到哥伦比亚大学注册学习,用去54美元,他写道:“手续麻烦,至(下午)四时许始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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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在哥伦比亚大学上的第一节课是讲诗,俞平伯说“听不甚真,大意尚可把握”,这也是他留美生活的第一节课,下午又上近代剧一堂,俞平伯表示“无所得”。这是他做留学生的第一天。“夜,癣患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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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日,是中国传统的节日中秋,每逢佳节倍思亲是大家常引用的话语,俞平伯自也不例外。在美国过中秋,俞平伯的心情却是悲凉,因为他的癣疾竟厉害到这样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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癣大闹,上课也不能去,只卧床转侧,自此直至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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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只上了两天课,就因为癣疾,而病假了四天。想不明白他犯的是什么癣,竟连上课也不能去,甚至不能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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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日,俞平伯再次动了归国的念头,不,其实在8日,他就有了归意。他在给其妻的信中就要求此后不再寄信。他说“其时有归意而未甚决”。俞平伯还是很有行动力的,决心下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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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寄身异地,所患缠绵,殊多不便,遂决意归国,至船公司询船期,将于下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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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下午到昌兴公司定俄罗斯皇后号船票”,11日“到领事馆领护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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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到13日,事情发生了出乎意料的转机,为了癣疾,想想还国路上也不便,结果找了纽约东八十三街四十号的Joseph Gordner Hopkins 医生就诊。俞平伯在41年(1963年)后回忆说:“孰知此医甚高,以后遵用其方,终得痊愈。”也就是说,他下决心归国的最大原因癣疾竟在归国之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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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还回国么?船票定好了,护照取到了,家中的汇票收到了,癣疾却好了。这时,傅斯年尚在英国伦敦留学,俞平伯又给他写了一封信,报告自己再次半途而废的事情。这次,不知傅斯年怎么想,好在距离窎远,至少他再不会冲动到“月下追韩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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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票定的是11月2日,足有二十天的富余时间。这段时间,积悃一扫而光,连日记也写得长了,他办了退学,乘车游览、购物、整理行李、和朋友告别、作诗、撰文,在新大陆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并不恋恋,开船那天,他在日记中写道:十二时一刻船开,殊无所感。11月19日,俞平伯回到上海,从新关码头登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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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又一次半途而废,他的留美生活,以这样的形式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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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1月28日,俞平伯在他的《国外日记乙集》后跋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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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途万里,空费车航。殆如所谓“学书不成,学剑又不成”。检点尘蟫,雪窗泚笔,为之颜汗。今日思之,好一似怅惘多于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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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很明白,这次留美,有惭愧,但几十年后再想,则怅惘占了上风。为什么呢?因为正是留学不成,他才潜心创作,终于卓然有成,如果留学有成,俞平伯的造诣和成就或者就不再是目前这个样子了。和他一起留英的傅斯年后来是知名的中研院语言历史所所长,和他一起留美的罗家伦后来是中央大学校长,俞平伯则是知堂弟子,文学家词学家红学家俞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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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冬剽窃俞平伯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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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雍和嘉诚秋拍,有一宗15件俞平伯在“文革”期间的交代材料参拍,其中一页是“关于李辰冬”,这是俞平伯单方面谈两人关系的材料。俞平伯交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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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李辰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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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冬,我本不认识,因他亦写了些关于《红楼梦》的文章,我并不赞成,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曾到法国留学。据有人告诉我,他把我早年的《红楼梦辨》改头换面,写成论文,在法国得了学位(博士?)。有一次,某日上午(年月都不记得了,总在抗战以前)我去访周作人,其书室已先有客在,周未向我介绍,坐下说了一会儿,我就把李辰冬窃取我写的书骗外国人的笑话讲了。不记得话怎么说的,总是玩笑讥讽。及客去后,周作人才告我,这个人就是李辰冬!这把我弄得反而很窘。我一向不喜欢奚落人的,更不愿意当面骂李辰冬,且有些怕他,因我知这人是个坏蛋,鬼把戏很多的。但话已说出,亦无可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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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国民党反动派回到北平,搞得乌烟瘴气,李辰冬在那时很得意、活跃。有一次在酒楼招宴文人,我也被邀而去。请客目的总是约人写文章,正因我心鄙其为人,又不愿意再次得罪他。回想仿佛有过这么一回事,印象实已很模糊了,不能说得很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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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蓝书店,我既无它的股票,亦未和该店作过什么交涉,为出版书籍之类,我总毫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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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1969.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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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应组织上要求,要俞平伯谈谈和李辰冬的交往而特意写的,全文不过四百余字,写在“文学评论杂志社”稿笺纸上。在文中,俞平伯讲了三件事,两件是和李辰冬的交往,一件是与李辰冬有关的红蓝书店的关系。总括来说:由于李辰冬剿袭了他的《红楼梦辨》,而他与李辰冬关系一开始就僵了。李辰冬后来又请了一次客,俞平伯去了,但具体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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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俞平伯单方面的说法,可信不可信,是一个很大的疑问。首先,“文革”中的交代,且对方是台湾的所谓敌方人士,撇清关系保全自己是首要做的。如果够聪明的话,在无法对证的情况下,说得过头一点也没有关系。这里俞平伯笔下的第一件事,如果是真的,可以看出李辰冬超常的涵养,或者真的心虚。面对俞平伯指责他的论文抄袭,李辰冬能不发一言,不为自己辩解一番,忍辱含羞就此告别?退一步说,即使真的抄袭,就基本人性而言,困兽犹斗,自不会默默忍受,不置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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