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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说听于阖闾,而吴王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chī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寤:同“悟”。明白。】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沈:同“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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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离:通“罹”。遭遇。】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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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唯君王之留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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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燕王复以乐毅子乐闲为昌国君;而乐毅往来复通燕,燕、赵以为客卿。乐毅卒于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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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贤德圣明的君主,在功业创建以后不会让它衰落下去,因此能在史书中留下美名;有远见的贤人,在得到美名以后不会让它败坏,因此能被后人称道。像先王一样报仇雪恨,平定了拥有万辆兵车的强大国家,没收了齐国八百年来积蓄的财物,到他离开人世之日,留下来的政策教化没有衰败,掌握朝政、担任官职的大臣们,还能够修定法令,慎重地安抚先王庶出的子弟,让恩泽遍及普通百姓,这些都可以拿来教导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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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过,善于开创事业的人不一定善于守成,有了良好的开端也不一定有一个好结果。昔日伍子胥的主张被吴王阉闾采纳,所以吴王带兵一直打到楚国的郢都;吴王夫差不认为他的主张是对的,还赐给他马革做成的口袋让他自杀,使他的尸体漂浮在江面上。吴王夫差不知道伍子胥先前的主张可以用来创建功业,因此让伍子胥沉入江中而不后悔;伍子胥不能及早了解不同的君主气量各不相同,所以到沉入江里而冤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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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自身免于一死,创建功业,使先王的功业得到彰显,是我的上策。遭到诽谤、侮辱的议论,败坏先王的声誉,是我所害怕的事情。面临难以预测的罪责,把幸免于杀身之祸作为个人渔利的机会,这是恪守道义的人所不敢作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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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古代的君子,在与人断绝交往时不说对方的坏话;忠心的臣子离开原来的国家,不去洗刷自己污名。我虽然没有才能,但是也多次从君子那里得到了教导。我恐怕您深信侍从所说谗言,不能体察我疏远您的原因,所以大着胆子献上这封信,让您了解我的心意,希望大王能够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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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燕王又封乐毅的儿子乐闲为昌国君;而乐毅往来于赵国、燕国之间,与燕国重新交好,燕、赵两国都任命乐毅做了客卿。乐毅最后死在了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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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闲居燕三十余年,燕王喜用其相栗腹之计,欲攻赵,而问昌国君乐闲。乐闲曰:“赵,四战之国也,其民习兵,伐之不可。”燕王不听,遂伐赵。赵使廉颇击之,大破栗腹之军于鄗,禽栗腹、乐乘。乐乘者,乐闲之宗也。于是乐闲奔赵,赵遂围燕。燕原文重割地以与赵和,赵乃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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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乐毅贤及老子传授次第,太史公之学盖本老子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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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恨不用乐闲,乐闲既在赵,乃遗乐闲书曰:“纣之时,箕子不用,犯谏不怠,以冀其听;商容不达,身只辱焉,以冀其变。及民志不入【民志不入:民心涣散。】,狱囚自出【狱囚自出:狱中囚犯逃出。喻政局混乱,法令废弃。】,然后二子退隐。故纣负桀暴之累,二子不失忠圣之名。何者?其忧患之尽矣。今寡人虽愚,不若纣之暴也;燕民虽乱,不若殷民之甚也。室有语,不相尽,以告邻里。二者,寡人不为君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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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闲在燕国居住了三十多年,燕王喜采用相国栗腹的计谋,想要进攻赵国,就问昌国君乐闲有什么意见。乐闲说:“赵国,是同四方交战的国家,它的老百姓熟习军事,攻打它是不可行的。”燕王没有听从乐闲的意见,最终对赵国发动了进攻。赵王派大将廉颇抗击燕国军队,在鄗地大败栗腹所率领的燕国军队,俘虏了栗腹、乐乘。乐乘是乐闲族人。乐闲于是投奔了赵国,赵国于是派兵包围了燕国。燕国割让了大片的土地来跟赵国讲和,赵国军队这才解除了对燕国的包围,然后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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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悔恨自己没有听取乐闲的劝说,但乐闲已经到了赵国,就给乐闲写了一封信,说:“商纣王在位时,箕子没有受到重用,他坚持不懈地冒犯纣王,直言进谏,希望纣王能够听从自己的意见;商容由于劝谏纣王而遭受贬谪,受到这样大的侮辱,还是希望纣王能够改变。直到百姓不再拥戴纣王,监狱里的囚犯主动想办法逃走时,箕子、商容两个人才辞去官职隐居。因此商纣王背负凶暴、残忍的恶名,箕子、商容两个人却没有失去忠诚、圣贤的名声。这是为什么呢?他们竭尽了作为臣子的忧虑和担心。现在我即使有些愚钝,但也不像纣王那么凶暴、残忍;燕国人民即使不安定,但也不像商朝的百姓那么严重。家庭内部发生争吵,彼此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全部想法,却把这件事情告诉邻居。这两种做法,我认为是不可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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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闲、乐乘怨燕不听其计,二人卒留赵。赵封乐乘为武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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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明年,乐乘、廉颇为赵围燕,燕重礼以和,乃解。后五岁,赵孝成王卒。襄王使乐乘代廉颇。廉颇攻乐乘,乐乘走,廉颇亡入魏。其后十六年而秦灭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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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二十余年,高帝过赵,问:“乐毅有后世乎?”对曰:“有乐叔。”高帝封之乐卿,号曰华成君。华成君,乐毅之孙也。而乐氏之族有乐瑕公、乐臣公,赵且为秦所灭,亡之齐高密。乐臣公善修黄帝、老子之言,显闻于齐,称贤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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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闲、乐乘抱怨燕王没有听取他们的意见,两人最终还是留在了赵国。赵王封乐乘做了武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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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乐乘、廉颇为赵国率军包围并攻打燕国,燕国派人带着丰厚的礼物与赵国求和,赵国军队才解除了对燕国的围困。又过了五年,赵国的孝成王去世。悼襄王命令乐乘取代廉颇的位置。廉颇带兵进攻乐乘,乐乘逃走了,廉颇也逃到了魏国。又过了十六年以后,秦国出兵灭掉了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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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二十多年,汉高帝刘邦途经赵国,问身边的人说:“乐毅还有后人吗?”有人回答汉高帝说:“有个名叫乐叔的。”汉高帝就把乐卿县赐给乐叔做封地,封号是华成君。华成君乐叔,是乐毅的孙子。乐毅的家族中还有乐瑕公、乐臣公,在赵国即将被秦国灭亡之际,逃到了齐国的高密。乐臣公擅长钻研黄帝、老子的学问,在齐国的名气很大,人们称他是贤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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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始齐之蒯通及主父偃读乐毅之《报燕王书》,未尝不废【废:放下。】书而泣也。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本师:宗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于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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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当初,齐国人蒯通以及主父偃在阅读乐毅写给燕惠王的回信时,都曾经忍不住放下书信掉眼泪。乐臣公在学习黄帝、老子的时候,他的宗师被称为河上丈人,人们都不知道河上丈人是哪里人。河上丈人把学问教给了安期生,安期生把学问教给了毛翕公,毛翕公把学问教给了乐瑕公,乐瑕公把学问教给了乐臣公,乐臣公又把学问教给了盖公。盖公在齐国的高密、胶西一带讲学授徒,是相国曹参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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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精注全译) 卷八十一 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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