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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45 史记(精注全译) [:1707137766]
1707157346 史记(精注全译) 卷一百六 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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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48 吴王濞者,高帝兄刘仲之子也。高帝已定天下七年,立刘仲为代王。而匈奴攻代,刘仲不能坚守,弃国亡,间行走雒阳,自归天子。天子为骨肉故,不忍致法,废以为合阳侯。高帝十一年秋,淮南王英布反,东并荆地,劫其国兵,西度淮,击楚,高帝自将往诛之。刘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气力,以骑将从破布军蕲西会甀,布走。荆王刘贾为布所杀,无后。上患吴、会稽轻悍【轻悍:轻佻强悍。】,无壮王以填之,诸子少,乃立濞于沛为吴王,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高帝召濞相之,谓曰:“若状有反相。”心独悔,业已拜,因拊【拊:拍。】其背,告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邪?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濞顿首曰:“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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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50 吴王刘濞,是刘邦的哥哥刘仲的儿子。高帝平定天下第七年的时候,册封刘仲为代王。后来匈奴攻打代国,刘仲不能稳固防守,抛弃封国逃跑了,走小路逃到雒阳,向天子自首。天子因为是骨肉兄弟的缘故,不忍心依法惩处,就将他降为合阳侯。高帝十一年(前196年)秋天,淮南王英布叛乱,向东吞并荆国,劫持了该国的军队,向西渡过了淮河,进攻楚国,高帝亲自率领军队去讨伐他。刘仲的儿子沛侯刘濞当时年仅二十岁,强健有力,以骑兵将领的身份随军在蕲县西边的会甀攻破了英布的军队,英布逃跑了。荆王刘贾被英布杀死了,没有后代。皇上担心吴、会稽等地的人轻佻强悍,没有年富力强的诸侯王来镇抚他们,皇子们都年龄小,于是封刘濞在沛县做吴王,封地为三郡五十三县。刘濞跪拜着接受印信后,高帝召见刘濞给他相面,对他说:“你的容貌有反叛之相。”心里独自后悔,但是已经册封了,就顺势拍着他的背,告诫他说:“汉朝创建五十年以后东南地区有叛乱的人,难道是你吗?然而天下同姓是一家人,千万不要谋反!”刘濞叩头说:“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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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52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郡国诸侯各务自拊【拊循:抚慰。拊,同“抚”,安抚。】循其民。吴有豫章郡铜山,濞则招致天下亡命者盗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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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54 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吴太子师傅皆楚人,轻悍,又素骄,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博局:棋盘。】提吴太子,杀之。于是遣其丧归葬。至吴,吴王愠曰:“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复遣丧之长安葬。吴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礼,称病不朝。京师知其以子故称病不朝,验问实不病,诸吴使来,辄系责治之。吴王恐,为谋滋甚。及后使人为秋请,上复责问吴使者,使者对曰:“王实不病,汉系治使者数辈,以故遂称病。且夫‘察见渊中鱼,不祥’。今王始诈病,及觉,见责急,愈益闭,恐上诛之,计乃无聊【无聊:无奈。】。唯上弃之而与更始。”于是天子乃赦吴使者归之,而赐吴王几杖,老,不朝。吴得释其罪,谋亦益解。然其居国以铜盐故,百姓无赋。卒践更,辄与平贾。岁时存问【存问:慰问。】茂材,赏赐闾里。佗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讼共禁弗予。如此者四十余年,以故能使其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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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56 在孝惠帝、高后时期,天下刚刚安定,郡国诸侯都把安抚他们的民众当作要务。吴国有豫章郡的铜矿山,刘濞就招募天下的亡命之徒偷着铸钱,煮海水制盐,因为这个缘故不用征收赋税,而吴国的财政开支也很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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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58 孝文帝在位时,吴国太子进京朝见,得以陪伴皇太子喝酒、博弈。吴国太子的老师都是楚国人,轻佻强悍,他平时又骄横惯了,博弈的时候,两人争夺棋路,态度不恭敬,皇太子拿起棋盘砸向吴国太子,将他打死。于是朝廷把他的尸体运回吴国埋葬。到了吴国,吴王生气地说:“天下同姓都是一家人,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为什么一定要送回来埋葬呢!”又把尸体运回长安埋葬。吴王从此逐渐废弃诸侯的礼仪,借口生病不进京朝见。朝廷知道他因为儿子的缘故谎称有病不来朝见,查问后确知他真的没有生病,吴国使者来到长安,就囚禁起来责问治罪。吴王害怕了,策划谋反的步伐加快了。后来派人替他履行秋季朝见的礼仪,皇上又责问吴国的使者,使者回答说:“吴王确实没有生病,朝廷囚禁惩治了几批使者,因此他就托称有病。况且有‘看到深渊中的鱼,不吉利’这样的说法。现在吴王刚开始装病,等到被发觉,被催逼得太紧,就更想闭门不出,担心皇上杀他,这个计策实在是出于无奈。希望皇上不要追究他,并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于是天子就赦了免吴国的使者,让他们回去了,还赏赐给吴王几案和手杖,允许他因为年老而不来朝见。吴王得以被宽释罪过,阴谋也逐渐放弃了。然而他所在的封国因为出产铜和盐的缘故,百姓不用缴纳赋税。士兵去服役,就上交代役钱。每年都去慰问德才兼备的人,赏赐市井百姓。其他郡国的官吏想来捉拿逃犯,吴王就收容他们不交出来。像这样过了四十多年,吴王因此能够驱使他的民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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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60 晁错为太子家令,得幸太子,数从容言吴过可削。数上书说孝文帝,文帝宽,不忍罚,以此吴日益横。及孝景帝即位,错为御史大夫,说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齐七十余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余城,兄子濞王吴五十余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郄【郄:通“隙”,隔阂,怨恨。】,诈称病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因赐几杖。德至厚,当改过自新。乃益骄溢,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三年冬,楚王朝,晁错因言楚王戊往年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请诛之。诏赦,罚削东海郡。因削吴之豫章郡、会稽郡。及前二年赵王有罪,削其河间郡。胶西王卬以卖爵有奸,削其六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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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62 晁错担任太子家令,得到太子的信任,多次鼓动太子说吴王的罪过到了可以削除封地的程度。他多次上书劝说孝文帝削藩,文帝宽厚,不忍心处罚,因此吴王一天比一天骄横。到孝景帝即位后,晁错担任御史大夫,劝说皇上道:“从前高帝刚平定天下,兄弟很少,儿子们年幼,就大规模分封同姓宗族,所以封庶子悼惠王为齐王,统治七十多个县,封异母弟元王为楚王,统治四十多个县,封哥哥的儿子刘濞为吴王,统治五十多个县:分封三个宗室旁支,就分掉了半个天下。现在吴王之前因太子被打死而有怨恨,谎称生病不来朝见,按照古代法令应当诛杀,文帝不忍心这样做,就赐给他几案和手杖。恩德深厚到了极点,他应当改过自新。可是他更加骄横放纵,凭借铜矿山铸钱,煮海水制盐,引诱天下逃亡之人,阴谋要叛乱。现在是削藩他会造反,不削藩他也会造反。削除他的封地,他反叛得就快,祸害就小;不削除他的封地,他反叛得就晚,祸害就大。”景帝三年(前154年)冬天,楚王来朝见天子,晁错趁机告发楚王刘戊去年为薄太后服丧期间,在服丧的屋子里偷着淫乱,请求诛杀他。皇上下诏赦免了死罪,削去东海郡以示惩罚。顺势又削除了吴国的豫章郡、会稽郡。前两年赵王因为有罪,削减了赵国的河间郡。胶西王刘卬因为卖爵舞弊,削掉了他的六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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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64 汉廷臣方议削吴。吴王濞恐削地无已,因以此发谋,欲举事。念诸侯无足与计谋者,闻胶西王勇,好气,喜兵,诸齐皆惮畏,于是乃使中大夫应高誂【誂:煽动,劝说。】胶西王。无文书,口报曰:“吴王不肖,有宿夕之忧,不敢自外,使喻其欢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兴于奸,饰【饰:围绕,蒙蔽。】于邪臣,好小善,听谗贼,擅变更律令,侵夺诸侯之地,征求滋多,诛罚良善,日以益甚。里语有之,‘舐糠及米’。吴与胶西,知名诸侯也,一时见察,恐不得安肆矣。吴王身有内病,不能朝请二十余年,尝患见疑,无以自白,今胁肩累足,犹惧不见释。窃闻大王以爵事有适,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将奈何?”高曰:“同恶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今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愿因时循理,弃躯以除患害于天下,亿亦可乎?”王瞿然骇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上虽急,固有死耳,安得不戴【戴:拥戴。】?”高曰:“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忠塞贤,朝廷疾怨,诸侯皆有倍畔之意,人事极矣。彗星出,蝗虫数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之所以起也。故吴王欲内以晁错为讨,外随大王后车,彷徉天下,所乡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率楚王略函谷关,守荥阳敖仓之粟,距汉兵。治次舍,须大王。大王有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高归报吴王,吴王犹恐其不与,乃身自为使,使于胶西,面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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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66 朝廷中的大臣正在讨论削减吴国的郡县。吴王刘濞担心削藩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就想借此机会公开自己的阴谋,将要起事。他考虑诸侯中没有值得与他谋划的人,听说胶西王很勇勐,好逞强,喜欢兵事,齐地诸侯都畏惧他,于是就派中大夫应高去引诱胶西王。没有文字书信,只是口头通报说:“吴王自认为不贤能,有祸事早晚就会降临的忧患,不敢独自站在局外,派我来表明他的好意。”胶西王说:“有什么赐教吗?”应高说:“现在皇上任用奸臣,被奸佞之臣所蒙蔽,只看重小利,听信诽谤中伤之言,擅自改变祖先的法令,侵夺诸侯的封地,索取的越来越多,诛杀惩罚善良的人,问题一天比一天严重。俗话说‘舔一舔糟糠就想吃米’。吴国和胶西国,都是有名的诸侯,一旦被盯上,恐怕就得不到安宁自由的生活了。吴王身体患有隐疾,不能在春秋两季进京朝拜天子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曾经担心被怀疑,无法澄清自己,现在缩着肩膀小心走路,仍然害怕不被原谅。我私下里听说大王因为出卖爵位的事情受到责备,我听说诸侯被削减封地,罪过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这恐怕不只是削减封地就算了。”胶西王说:“是的,有这事。您打算怎么办呢?”应高说:“共同的憎恶使人相互帮助,共同的爱好使人相互照应,共同的感情使人相互成全,共同的欲望使人争相追求,共同的利益使人争相赴死。现在吴王自认为和大王有共同的忧患,希望顺应时势遵循事理,牺牲自己来为天下除掉隐患和祸害,料想也可以吧?”胶西王惊骇地说:“我怎么敢这样做?现在皇上虽然很紧急地进行削藩,但是我本来就犯下死罪了,怎么能不拥戴他?”应高说:“御史大夫晁错,迷惑天子,侵夺诸侯的封地,蒙蔽忠良,堵塞贤臣的言路,朝中群臣都有怨恨,诸侯都有背叛的想法,他做的事情已经可恶到了极点了。彗星出现了,蝗虫成灾了,这是万载难逢的好时机,而且忧愁劳苦正是圣人兴起的原因。所以吴王打算对内以讨伐晁错为借口,在外追随大王车后,纵横驰骋于天下,所向之处军队望风而降,所到之处城邑攻无不克,天下没有敢不归服的。大王如果能有幸向我许下一个诺言,那么吴王就率领楚王进攻函谷关,守住荥阳敖仓的粮食,抗拒朝廷的军队。整顿军队的营寨,等待大王到来。大王能够幸临那里,那么天下可以统一,两个君主分割天下,不也是可以的吗?”胶西王说:“很好。”应高回去报告吴王,吴王还担心他不参与起事,于是亲自做使者,前往胶西国,当面与他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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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68 胶西群臣或闻王谋,谏曰:“承一帝,至乐也。今大王与吴西乡,弟令事成,两主分争,患乃始结。诸侯之地不足为汉郡什二,而为畔【畔:同“叛”。】逆以忧太后,非长策也。”王弗听。遂发使约齐、菑川、胶东、济南、济北,皆许诺,而曰:“城阳景王有义,攻诸吕,勿与,事定分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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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70 胶西国的群臣中有人听说胶西王谋反,就进谏说:“尊奉一个皇帝,是最大的乐事。现在大王和吴王向西进兵,如果事情成功,两个君主又要争权夺利,祸患就开始形成了。诸侯的土地还不到朝廷各郡的十分之二,而且反叛会让太后忧虑,这不是好的策略。”胶西王不听。于是派使者邀约齐王、菑川王、胶东王、济南王、济北王,都许下了出兵的诺言,然而又说:“当年城阳景王讲道义,讨伐吕氏家族有功,不参加这次起兵,事情成功以后和他分享战果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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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72 诸侯既新削罚,振恐,多怨晁错。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则吴王先起兵,胶西正月丙午诛汉吏二千石以下,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亦然,遂发兵西。齐王后悔,饮药自杀,畔约【畔约:违背约定。】。济北王城坏未完,其郎中令劫守其王,不得发兵。胶西为渠率,胶东、菑川、济南共攻围临菑。赵王遂亦反,阴使匈奴与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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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74 七国之发也,吴王悉其士卒,下令国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诸年上与寡人比,下与少子等者,皆发。”发二十余万人。南使闽越、东越,东越亦发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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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76 诸侯刚刚受到削减封地的处罚,感到震惊和恐慌,大多数人怨恨晁错。等到削减吴国会稽郡、豫章郡的诏书下达时,吴王就率先起兵,胶西王在正月丙午日杀死朝廷任命的当地二千石以下的官吏,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楚王、赵王也这样做了,于是领兵向西进发。齐王后来反悔了,服毒自杀,违背约定。济北王的城墙毁坏还没修好,他的郎中令劫持看守着他,不能发兵。胶西王为首领,与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共同围攻临菑。赵王刘遂也反叛了,暗中派使者到匈奴联络起兵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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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78 七国发兵的时候,吴王集结了国内的全部士兵,下令全国说:“我六十二岁了,亲自担任将领。小儿子年仅十四岁,也身先士卒。所有年纪上与我一样,下与我儿子一样的人,都要出征。”征发了二十多万人。向南出使闽越、东越,东越也派兵跟着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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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80 孝景帝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于广陵。西涉淮,因并楚兵。发使遗诸侯书曰:“吴王刘濞敬问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故长沙王子:幸教寡人!以汉有贼臣,无功天下,侵夺诸侯地,使吏劾系讯治,以僇辱【僇辱:侮辱。】之为故,不以诸侯人君礼遇刘氏骨肉,绝先帝功臣,进任奸宄,诖乱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举兵诛之,谨闻教。敝国虽狭,地方三千里;人虽少,精兵可具五十万。寡人素事南越三十余年,其王君皆不辞分其卒以随寡人,又可得三十余万。寡人虽不肖,愿以身从诸王。越直长沙者,因王子定长沙以北,西走蜀、汉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与寡人西面;齐诸王与赵王定河间、河内,或入临晋关,或与寡人会雒阳;燕王、赵王固与胡王有约,燕王北定代、云中,抟胡众入萧关,走长安,匡正天子,以安高庙。愿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余年,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诸王之意,未敢听。今诸王苟能存亡继绝,振弱伐暴,以安刘氏,社稷之所愿也。敝国虽贫,寡人节衣食之用,积金钱,修兵革,聚谷食,夜以继日,三十余年矣。凡为此,愿诸王勉用之。能斩捕大将者,赐金五千斤,封万户;列将,三千斤,封五千户;裨将,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千斤,封千户;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户:皆为列侯。其以军若城邑降者,卒万人,邑万户,如得大将;人户五千,如得列将;人户三千,如得裨将;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佗【佗:通“它”,其它。】封赐皆倍军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愿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于吴,诸王日夜用之弗能尽。有当赐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遗之。敬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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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82 孝景帝三年(前154年)正月甲子日,吴王率先在广陵起兵。向西渡过淮水,顺势与楚国军队会合。派使者给诸侯送信说:“吴王刘濞恭敬地问候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已故长沙王的儿子:请指教我!因为朝廷里有奸臣,对天下没有功德,却侵夺诸侯的封地,派官吏弹劾拘捕审讯惩处诸侯,以侮辱诸侯为能事,不用诸侯君主的礼仪对待刘氏宗亲,离弃先帝的功臣,提拔任用奸佞之人,惑乱天下,想要危害国家。陛下体弱多病,神志失常,不能明察实情。我打算发兵消灭奸臣,恭敬地聆听各位的指教。我国虽然狭小,土地也达到方圆三千里;人口虽然稀少,精兵也能准备五十万。我与南越交好已有三十多年,他们的君主都不拒绝分派他的士兵来追随我,又可以得到三十多万人。我虽然不算贤能,但是希望亲自跟随各位大王。东越与长沙国相连,他们可协助长沙王子平定长沙国以北的地区,然后向西进攻蜀地、汉中。派人转告东越王、楚王、淮南王三位大王,和我一同向西进发;齐地的各位大王和赵王平定河间、河内,一部分进军临晋关,一部分和我在雒阳会师;燕王、赵王本来和胡人的君主有盟约,燕王向北平定代郡、云中郡,统率胡人进入萧关,攻打长安,纠正天子的错误,来告慰高祖庙。希望各位大王努力。楚元王的儿子、淮南的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有的已经积极准备了十多年,怨恨深入骨髓,想要有所行动已经很久了,我没有体察各位大王的心意,不敢听从。现在各位大王如果能保存和延续即将灭亡的国家,扶助弱小,讨伐强暴,来安定刘氏宗室,这是国家所希望的结果。我国虽然贫穷,但是我节省衣食用度,积蓄金钱,整顿武装,囤积粮草,夜以继日地工作,已经三十多年了。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希望各位大王努力利用这些条件。能够杀死、俘获大将军的,赏赐黄金五千斤,封邑一万户;杀死、俘获普通将军的,赏赐黄金三千斤,封邑五千户;杀死、俘获副将的,赏赐黄金二千斤,封邑二千户;杀死、俘获二千石级别官员的,赏赐黄金一千斤,封邑一千户;杀死、俘获一千石级别官员的,赏赐黄金五百斤,封邑五百户:以上都封为列侯。对方带着军队或城邑来投降的,士兵有一万人,城邑有一万户,功劳与斩获大将军相同;士兵有五千人,城邑有五千户,功劳与斩获普通将军相同;士兵有三千人,城邑有三千户,功劳与斩获副将相同;士兵有一千人,城邑有一千户,功劳与斩获二千石级别的官员相同;对方来降的小官吏都根据职位不同授予封爵和赏金。其他的封赏都比汉朝军法规定的多一倍。那些以前有封爵采邑的,赏赐只会更多,不会照旧。希望各位大王明确地向士大夫下令,我不敢欺骗他们。我的金钱在天下到处都有,不一定非要到吴国来取,各位大王日夜享用也不能穷尽。有应当赏赐的就告诉我,我就前去送给他。恭敬地把这些话转告给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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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84 七国反书闻天子,天子乃遣太尉条侯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大将军窦婴屯荥阳,监齐赵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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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86 吴楚反书闻,兵未发,窦婴未行,言故吴相袁盎。盎时家居,诏召入见。上方与晁错调兵笇军食【笇军食:筹集军队和军粮。】,上问袁盎曰:“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于公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今破矣。”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豪桀,白头举事。若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袁盎对曰:“吴有铜盐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王为义,不反矣。吴所诱皆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率以反。”晁错曰:“袁盎策之善。”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乃屏错。错趋避东厢,恨甚。上卒问盎,盎对曰:“吴楚相遗书,曰‘高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适过【适过:责罚,谴责。】诸侯,削夺之地’。故以反为名,西共诛晁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斩晁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削地,则兵可无血刃而俱罢。”于是上嘿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臣愚计无出此,愿上孰计【孰计:仔细谋划。】之。”乃拜盎为太常,吴王弟子德侯为宗正。盎装治行。后十余日,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东市。错衣朝衣斩东市。则遣袁盎奉宗庙,宗正辅亲戚,使告吴如盎策。至吴,吴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亲故,先入见,谕吴王使拜受诏。吴王闻袁盎来,亦知其欲说己,笑而应曰:“我已为东帝,尚何谁拜?”不肯见盎而留之军中,欲劫使将。盎不肯,使人围守,且杀之,盎得夜出,步亡去,走梁军,遂归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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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88 七国叛乱的文书被天子获知,天子于是派太尉条侯周亚夫率领三十六名将军,前去进攻吴、楚叛军;派曲周侯郦寄进攻赵军;将军栾布进攻齐军;大将军窦婴屯驻于荥阳,监视齐、赵叛军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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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90 吴、楚等国叛乱的文书为人所知后,朝廷的军队还没有出发,窦婴也没有行动,而是向皇上提起了原来吴国的国相袁盎。袁盎当时闲居在家中,景帝下诏征召他入宫进见。皇上正和晁错商议筹集军队和军粮的问题,皇上问袁盎说:“你曾经担任吴国的国相,了解吴国大臣田禄伯的为人吗?现在吴、楚等国叛乱,您认为该怎么办呢?”袁盎回答说:“不用过于担心,现在就能打败他们了。”皇上说:“吴王依靠铜矿山来铸钱,煮海水来制盐,引诱天下的豪杰,在头发白了的时候起事。像这样,他的计谋不周全,怎么会发动呢?为什么说他没有作为呢?”袁盎回答说:“吴国有铜矿、海盐的利益是客观事实,哪里能得到豪杰而且还去引诱他们呢!如果真让吴国得到豪杰,也将会辅佐吴王施行仁义,就不会谋反了。吴王所引诱的都是无赖子弟,以及亡命天涯、私自铸钱的奸猾之人,所以相互勾结起来造反。”晁错说:“袁盎分析得很好。”皇上问道:“怎样采取措施来应对呢?”袁盎回答说:“希望屏退左右侍从。”皇上屏退了别人,只有晃错还在。袁盎说:“我所说的话,大臣也不可以知道。”于是屏退晁错。晁错急忙避开到东厢,心中十分怨恨。皇上最后问袁盎,袁盎回答说:“吴、楚两国互通书信,说‘高帝分封刘姓子弟为诸侯王并且都有各自的领地,现在奸臣晁错擅自责罚诸侯,削夺他们的封地’。所以用造反的名义,向西进兵共同诛杀晁错,恢复原来的封地就会收兵。现在的计策只有斩杀晁错,派使者赦免吴、楚七国的罪行,恢复他们以前被削夺的封地,那么军队不用交战就全都撤回去了。”于是皇上沉默了很久,说:“只是真实的情况怎样呢,我不会因为爱惜一个人而抗拒天下的。”袁盎说:“我虽愚蠢,但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建议了,希望皇上仔细谋划这件事。”于是任命袁盎为太常,吴王弟弟的儿子德侯刘通为宗正。袁盎准备行装上路。十多天后,皇上派中尉去召见晁错,骗他乘车经过东市。晃错身穿上朝的服装被斩杀于东市。然后派袁盎以供奉宗庙的名义,宗正刘通以辅助亲戚的名义,按照袁盎的计策出使通报吴王。到了吴国,吴、楚等国的军队已经开始进攻梁国的阵地了。宗正因为是亲戚的缘故,率先进见吴王,告诉吴王让他下拜接受诏书。吴王听说袁盎来了,也知道他想要劝说自己,就笑着回答说:“我已经做了东帝,还要向谁下拜呢?”不肯接见袁盎,并把他扣留在军营里,打算强迫他做将军。袁盎不同意,吴王就派人把他看管起来,将要杀掉他,袁盎得以趁夜色逃出,步行逃走,跑到梁国的军营里,就回朝廷报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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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92 条侯将乘六乘传【六乘传:六匹马拉的传车。】,会兵荥阳。至雒阳,见剧孟,喜曰:“七国反,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又以为诸侯已得剧孟,剧孟今无动。吾据荥阳,以东无足忧者。”至淮阳,问父绛侯故客邓都尉曰:“策安出?”客曰:“吴兵锐甚,难与争锋。楚兵轻,不能久。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吴必尽锐攻之。将军深沟高垒,使轻兵绝淮泗口,塞吴饷道【饷道:运粮的信道。】。彼吴梁相敝而粮食竭,乃以全强制其罢极,破吴必矣。”条侯曰:“善。”从其策,遂坚壁昌邑南,轻兵绝吴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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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7394 吴王之初发也,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无佗奇道,难以就功。臣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吴王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此兵难以藉人,藉人亦且反王,奈何?且擅兵【擅兵:掌握兵权。】而别,多佗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损耳。”吴王即不许田禄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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