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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王安谋反觉,治。王前朝,武安侯为太尉,时迎王至霸上,谓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当谁哉!”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上自魏其时不直【直:赞成。】武安,特为太后故耳。及闻淮南王金事,上曰:“使【使:假如。】武安侯在者,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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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惺:“灌夫此处却不免势利,视丞相太贵,魏其反太卑,与前所云贵戚在己右必陵之意大相反。田鼢小人也,窥其微而益易之,偃蹇陵傲有自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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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春天,武安侯病了,总是喊叫服罪的话。让能看见鬼的巫师去给他看病,巫师看见魏其侯、灌夫一起守着武安侯,想要杀他。最后他死了。他的儿子田恬继承了爵位。元朔三年(前126年),武安侯田恬因穿短衣进宫,以不敬的罪名被废去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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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王刘安谋反被发觉,皇帝要求清查。发现淮南王前一次入朝,武安侯担任太尉,当时到霸上去迎接淮南王,对淮南王说:“皇上还没有太子,大王最贤能,是高祖的孙子,如果皇上驾崩,不是大王继位还能是谁呢!”淮南王非常高兴,送给武安侯许多钱财。皇上从魏其侯事发时起就认为武安侯是不对的,只是因为太后的缘故而已。等到听说淮南王送给武安侯钱财的事,皇上说:“假如武安侯还活着,一定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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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策而名显。魏其之举以吴楚,武安之贵在日月之际。然魏其诚不知时变,灌夫无术而不逊【不逊:傲慢无礼。】,两人相翼,乃成祸乱。武安负贵而好权,杯酒责望,陷彼两贤。呜呼哀哉!迁怒及人,命亦不延。众庶不载【载:通“戴”,拥戴。】,竟被恶言。呜呼哀哉!祸所从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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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魏其侯、武安侯都凭借外戚的身份被重用,灌夫因为一时的决心而立功出名。魏其侯因讨伐吴、楚叛乱被举用,武安侯的显贵是靠着皇上刚即位太后掌权的时机。然而魏其侯实在是不懂得时势变化,灌夫缺乏谋略并且傲慢无礼,两人相互庇护,终于酿成了祸事。武安侯依仗显贵而喜欢操弄权柄,借着一杯酒的怨恨,陷害了那两位贤能之人。真可悲啊!武安侯迁怒于他人,寿命也不能长久。民众不拥戴他,终于背上了骂名。真可悲啊!灾祸就是这样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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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精注全译) 卷一百八 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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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韩安国者,梁成安人也,后徙睢阳。尝受《韩子》、杂家说于驺田生所。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吴楚反时,孝王使安国及张羽为将,扞【扞:通“捍”,抵御。】吴兵于东界。张羽力战,安国持重【持重:防守稳固。】,以故吴不能过梁。吴楚已破,安国、张羽名由此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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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韩安国,是梁国成安县人,后来全家搬到睢阳县。他曾经在驺县田先生的家中学习《韩非子》、杂家学说。后来侍奉梁孝王担任中大夫。吴、楚等国叛乱的时候,梁孝王派韩安国和张羽担任将军,在梁国东边的边界抵御吴军。张羽奋力作战,韩安国防守稳固,因此吴军没能通过梁国。吴、楚等国的叛军被打败后,韩安国、张羽的名声从此传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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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孝王,景帝母弟,窦太后爱之,令得自请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戏,僭【僭:僭越,超出等级。】于天子。天子闻之,心弗善也。太后知帝不善,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王所为。韩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曰:“何梁王为人子之孝,为人臣之忠,而太后曾弗省也?夫前日吴、楚、齐、赵七国反时,自关以东皆合从西乡,惟梁最亲为艰难。梁王念太后、帝在中,而诸侯扰乱,一言泣数行下,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却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王之力也。今太后以小节苛礼责望梁王。梁王父兄皆帝王,所见者大,故出称跸【跸:帝王出行时清道,禁止行人来往。】,入言警,车旗皆帝所赐也,即欲以侘鄙县,驱驰国中,以夸诸侯,令天下尽知太后、帝爱之也。今梁使来,辄案责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为。何梁王之为子孝,为臣忠,而太后弗恤也?”大长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为言之帝。”言之,帝心乃解,而免冠谢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为太后遗忧。”悉见梁使,厚赐之。其后梁王益亲欢。太后、长公主更赐安国可【可:大约。】直【直:同“值”,价值。】千余金。名由此显,结于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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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孝王,是景帝的同母弟弟,窦太后喜欢他,允许他自己设置国相、二千石级别的官员,他进出宫廷、游玩嬉戏的排场,超越了诸侯的标准而可以与天子相比。天子听说了,心里不高兴。窦太后知道景帝不高兴,就对梁国的使者发脾气,不召见他们,查究责备梁王的不当行为。韩安国作为梁国的使者,进见大长公主并哭着说:“为什么梁王作为儿子的孝心,作为臣子的忠心,太后竟然不能看到呢?之前吴、楚、齐、赵等七国叛乱的时候,函谷关以东的诸侯都联合起来向西进发,只有梁王最忠诚,成为叛军西进道路上最难逾越的障碍。梁王考虑到太后、皇帝在京城,然而诸侯纷扰作乱,一说到这件事泪水就流下好几行,跪着送我们六个人,带领军队击退吴、楚叛军,吴、楚等国的军队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敢向西进发,并且最终失败灭亡,这都是依靠梁王的力量。现在太后却因为小的礼节而责怪梁王。梁王的父亲、兄长都是帝王,他见过的场面都很大,所以出行时清道,禁止行人来往,回来时要警戒,马车、旗帜都是皇帝赏赐的,就是想用这些在偏僻的小县里使用,在国境内让车马来回賓士,来向诸侯夸耀,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后、皇帝喜爱他。现在梁国使者到来,就查究责备他们。梁王感到害怕,日夜流泪思念亲人,不知道该怎么做。为什么梁王作为儿子的孝心,作为臣子的忠心,太后却不怜悯呢?”大长公主把这些话全部向太后禀报。太后高兴地说:“我要替他把这些话告诉皇帝。”说了这些话后,皇帝心结才解开了,并脱下帽子向太后道歉说:“兄弟之间不能相互督促,竟然给太后带来忧虑。”接见了梁国所有使者,赏赐给他们丰厚的礼物。在此之后梁王更受宠爱。太后、长公主再次赏赐韩安国大约价值一千余金的礼物。韩安国的名声从此显赫,与朝廷创建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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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安国坐法抵罪,蒙狱吏田甲辱安国。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然:同“燃”,燃烧。】乎?”田甲曰:“然即溺【溺:同“尿”。】之。”居无何,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走。安国曰:“甲不就官,我灭而宗。”甲因肉袒谢。安国笑曰:“可溺矣!公等足与治乎?”卒善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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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内史之缺也,孝王新得齐人公孙诡,说之,欲请以为内史。窦太后闻,乃诏王以安国为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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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诡、羊胜说孝王求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汉大臣不听,乃阴使【阴使:秘密派遣。】人刺汉用事谋臣。及杀故吴相袁盎,景帝遂闻诡、胜等计划,乃遣使捕诡、胜,必得。汉使十辈至梁,相以下举国大索【大索:搜查。】,月余不得。内史安国闻诡、胜匿孝王所,安国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臣死。大王无良臣,故事纷纷至此。今诡、胜不得,请辞赐死。”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自度于皇帝,孰与太上皇之与高皇帝及皇帝之与临江王亲?”孝王曰:“弗如也。”安国曰:“夫太上、临江亲父子之间,然而高帝曰‘提三尺剑取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皇终不得制事,居于栎阳。临江王,适长太子也,以一言过,废王临江;用宫垣事,卒自杀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终不以私乱公。语曰:‘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其不为狼?’今大王列在诸侯,悦一邪臣浮说,犯上禁,桡【桡:通“挠”,阻挠。】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于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而大王终不觉寤。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孝王泣数行下,谢安国曰:“吾今出诡、胜。”诡、胜自杀。汉使还报,梁事皆得释【释:解决。】,安国之力也。于是景帝、太后益重安国。孝王卒,共王即位,安国坐法失官,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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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韩安国因为犯法被惩处,蒙县的狱吏田甲羞辱韩安国。韩安国说:“死灰难道不会重新燃烧起来吗?”田甲说:“重新燃烧就用尿浇灭它。”没过多久,梁国内史的职位空缺,朝廷派使者任命韩安国为梁国内史,从囚徒的身份一跃为二千石级别的官员。田甲逃跑了。韩安国说:“田甲不回来就任,我就灭掉他的宗族。”田甲于是光着膀子来谢罪。韩安国笑着说:“你可以撒尿了!你们这些人值得我来处置吗?”最终还是友善地对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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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内史职位空缺的时候,梁王刚得到齐国人公孙诡,很赏识他,想请求任命他为内史。窦太后听说了,于是下诏让梁王任命韩安国为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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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诡、羊胜劝说梁孝王向景帝请求立自己为皇位继承人并增加封地,担心朝廷里的大臣不同意,就秘密派人刺杀朝中掌权的出谋划策之臣。等到杀死了原来吴国的丞相袁盎,景帝就听说了公孙诡、羊胜等人的计划,于是派使者去逮捕公孙诡、羊胜,要求一定捉到。朝廷的使者分十批来到梁国,从国相以下展开全国大搜捕,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有捉到。内史韩安国听说公孙诡、羊胜藏在梁王的住所,韩安国进见梁王,并哭着说:“君主受辱,臣下该死。大王没有贤良的臣子,所以事情纷乱到这种程度。现在朝廷捉不到公孙诡、羊胜,我请求辞职,赐我一死。”梁孝王说:“怎么到了这种地步?”韩安国泪水流下好几行,说:“大王自己考虑一下和当今皇帝的关系,与太上皇和高皇帝以及当今皇帝和临江王相比哪个更亲近一些呢?”梁孝王说:“我比不上他们。”韩安国说:“太上皇和高帝、当今皇帝和临江王都是父子关系,然而高帝说‘拿着三尺宝剑夺取天下的是我’,所以太上皇始终不能处理军国大事,居住在栎阳。临江王,是当今皇帝的嫡长太子,因为一句话的过错,被废为临江王;由于建造宫室的时候犯法,最终在中尉府自杀了。为什么呢?治理天下终究不能依靠私情来扰乱公事。俗话说:‘即使是生身父母,又怎么能知道他不会变成老虎?即使是血缘兄弟,又怎么能知道他不会变成豺狼?’现在大王列于诸侯之位,欣赏一个胡说八道的奸臣,触犯了皇上的禁令,阻挠了圣明的礼法。天子因为太后的缘故,不忍心依法惩治大王。太后日夜哭泣,希望大王改过自新,然而大王始终不能醒悟。假如太后逝世了,大王还能攀附谁呢?”话还没有说完,梁孝王的眼泪就留下了好几行,感谢韩安国说:“我现在就交出公孙诡、羊胜。”公孙诡、羊胜自杀了。朝廷的使者回去报告了,梁国的事情全部得到解决,是韩安国努力的结果。于是景帝、太后就更加看重韩安国了。梁孝王死后,梁共王刘买即位,韩安国因为犯法丢掉了官职,闲居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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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中,武安侯田鼢为汉太尉,亲贵用事,安国以五百金物遗【遗:赠送。】鼢。鼢言安国太后,天子亦素闻其贤,即召以为北地都尉,迁为大司农。闽越、东越相攻,安国及大行王恢将。未至越,越杀其王降,汉兵亦罢。建元六年,武安侯为丞相,安国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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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议【下议:下交群臣讨论。】。大行王恢,燕人也,数为边吏,习【习:熟悉。】知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不如勿许,兴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之足,怀禽兽之心,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得其地不足以为广,有其众不足以为强,自上古不属为人。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敝。且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鲁缟:一种白色生绢,产于鲁地,以薄细著称。】;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非初不劲,末力衰也。击之不便,不如和亲。”群臣议者多附安国,于是上许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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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年间,武安侯田鼢担任太尉之职,凭借亲贵的身份当权,韩安国把价值五百金的礼物赠送给田鼢。田鼢在王太后面前称赞韩安国,天子也一直听说他贤能,就召见他任命为北地郡都尉,后来升任大司农。闽越、东越相互攻伐,韩安国和大行令王恢带兵平定。军队还没到百越地区,越人就杀死了他们的王投降了,汉朝的军队也撤回了。建元六年(前135年),武安侯出任丞相,韩安国担任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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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来请求和亲,天子把这件事交给大臣商议。大行令王恢,是燕国人,多次担任边疆的官吏,熟悉胡人的情况。他提议说:“汉朝与匈奴和亲,大概不超过几年对方就再次背弃盟约。不如不要答应他们,发兵攻打他们。”韩安国说:“到千里之外去打仗,军队不会获得好处。现在匈奴仰仗着兵马的充足,怀有禽兽一样的野心,像鸟一样迁徒,很难控制他们。得到他们的土地算不上开疆拓土,拥有他们的民众算不上强大,他们自上古以来就不归服中原的臣民。汉朝的军队经过几千里去争夺小利,就会人困马乏,敌人就会凭借他们全面的优势攻击我们的疲敝之处。况且强驽到了射程的极限,连鲁缟也不能穿透;强劲风暴的末尾,连鸿毛都不能吹起。不是最开始不强劲,而是最后力量衰弱了。攻打他们没有便利,不如跟他们和亲。”大臣们多数赞同韩安国的观点,于是皇上批准了和亲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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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明年,则元光元年,雁门马邑豪【豪:豪绅,豪杰。】聂翁壹因【因:通过。】大行王恢言上曰:“匈奴初和亲,亲信边【边:边地之民。】,可诱以利。”阴使聂翁壹为间,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吏,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爱信之,以为然,许聂翁壹。聂翁壹乃还,诈斩死罪囚,悬其头马邑城,示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于是单于穿塞将十余万骑,入武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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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也就是元光元年(前134年),雁门郡马邑县的豪族聂翁壹通过大行令王恢向皇上进言说:“匈奴刚刚和亲,亲信边疆的民众,可以用利益来引诱他们。”朝廷暗中派聂翁壹做间谍,逃进匈奴境内,对单于说:“我能够斩杀马邑的县令、县丞等官吏,拿用这座城来归降,财物全都可以得到。”单于赏识并信任他,认为这样做很好,就答应了聂翁壹。聂翁壹就回来了,砍下死囚的头欺骗匈奴人,把人头悬挂在马邑的城墙上,向单于使者表示可信。他说:“马邑的长官已经死了,可以赶快来。”于是单于率领十多万骑兵穿过边塞,进入武州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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