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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81 孙叔敖,是楚国的处士。国相虞丘把他推举给楚庄王来接替自己。孙叔敖做了三个月的楚相,施行教化,教导百姓,使官民之间和睦同心,社会风气淳朴美好,政令宽缓不苛刻但能做到有禁必止,官吏没有奸邪作恶的,盗贼绝迹。秋冬农闲时他就动员百姓上山砍伐林木,以便春夏趁河流涨水时漂运出山外,百姓自有适合自己的谋生门路,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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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83 楚庄王认为楚国的钱币太轻,下令将小钱换成大钱,百姓使用起来非常不方便,全都抛弃了自己的生业。掌管市场的官吏向国相孙叔敖禀告说:“市场混乱,百姓不能安心在那里做买卖,无法决定是不是能够继续营业。”孙叔敖说:“像这样有多长时间了?”掌管市场的官吏回答说:“有三个月了。”孙叔敖说:“不必多说了,我现在就设法让市场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五天之后,孙叔敖上朝向楚庄王进谏说:“前段时间换钱币,大王认为旧币太轻了。现在市令向我报告说,市场混乱,百姓不能安心在那里做买卖,无法决定是不是能够继续营业。我请求大王下令立即恢复原来的钱币。”楚庄王答应了,命令才下达三天,市场就恢复了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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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85 楚国人的民俗是喜欢乘坐矮车,楚庄王认为矮车不便于驾马,打算下令将车子改高。国相孙叔敖说:“频繁宣布各种政令,会让百姓无所适从,这样不好。要是大王非要把车子改高的话,我请求让乡里人家把门槛加高。乘车的人全是君子,他们不会为了过门槛而频繁下车,所以自然就能将车的底座提高了。”庄王同意了。半年后,人们都主动加高了自己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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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87 孙叔敖无需下令就使百姓自然顺从了他的教化,近处的人看到他的言行就会效法他,远方的人观察周围人们的言行变化也跟着效法他。因此孙叔敖三次担任国相都没有沾沾自喜,他知道这是自己凭着才能而得到的;他三次失去相位也不曾悔恨过,因为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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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89 子产者,郑之列大夫也。郑昭君之时,以所爱徐挚为相,国乱,上下不亲,父子不和。大宫子期言之君,以子产为相。为相一年,竖子【竖子:小孩子。】不戏狎【戏狎:嬉戏打闹。】,斑白【斑白:指老年人。】不提挈【提挈:手提重物。】,僮子【僮子:小孩子。】不犁畔。二年,市不豫贾。三年,门不夜关,道不十遗。四年,田器不归。五年,士无尺籍,丧期不令而治。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曰:“子产去我死乎!民将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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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91 子产,是郑国的大夫。郑昭公在位时,任命自己宠信的徐挚担任国相,国家混乱,官民之间不亲睦,父子不和谐。大宫子期劝谏郑昭公,任用子产为国相。子产上任一年,孩童不再嬉戏打闹,老年人不必自己手提肩负,儿童也不用干犁田耕作的重活了。上任两年,市场物价稳定,买卖公平。上任三年,百姓夜不关门,路不十遗。四年之后,耕田的农具可以不必带回家。五年,男子可以不服兵役,不用下令就自觉按照无服办理丧事。子产治理郑国二十六年后逝世,青壮年大声哭嚎,老年人像孩童一般啼哭,说:“子产丢下我们死去了!百姓将何处安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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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93 公仪休者,鲁博士【博士:官名。】也。以高第【高第:政绩优秀。】为鲁相。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使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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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95 客有遗相鱼者,相不受。客曰:“闻君嗜鱼,遗君鱼,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今受鱼而免,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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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97 食茹【茹:蔬菜。】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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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8999 公仪休,是鲁国的博士,由于政绩优秀而出任鲁国国相。他遵奉法理,不轻易更改法令制度,文武百官都能自律,平行端正。他下令为官者不得与百姓争利,收入多者不许掠夺收入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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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01 有人送鱼给他,他不肯接受。那人说:“听说您喜爱吃鱼,所以我才送鱼给您,为何不接受呢?”公仪休说:“正是因为我爱吃鱼,才不能接受你的鱼。现在我是国相,自己能买得起鱼;如果今天我接受了你的鱼而被罢官,谁还会送鱼给我呢?因此我不能要你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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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03 公仪休吃了自家园中的蔬菜觉得很美味,于是把自家园子中的蔬菜拔掉扔了。他见自家织的布很好,就立即把妻妾赶走了,并烧毁了家中的织机,说:“想让农民与织妇到何处去卖掉他们生产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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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05 石奢者,楚昭王相也。坚直廉正,无所阿避【阿避:回避矛盾。】。行县,道有杀人者,相追之,乃其父也。纵其父而还自系焉。使人言之王曰:“杀人者,臣之父也。夫以父立政,不孝也;废法纵罪,非忠也;臣罪当死。”王曰:“追而不及,不当伏罪,子其治事【治事:处理政务。】矣。”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诛而死,臣职也。”遂不受令,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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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07 石奢,是楚昭王的国相。他为人清廉正直,不阿谀奉承,也不回避矛盾、畏惧权贵。一次他到各郡县巡察,恰巧路上有个杀人凶手,他派人追上并捉住那个杀人犯,结果发现杀人犯竟是他的父亲。他放走了父亲,回到府中将自己捆了起来。他派人告诉楚昭王说:“杀人凶手,是我的父亲。如果以惩处父亲来为自己树立政绩,那是不孝的做法;如果废弛法令纵容罪犯,是不忠的行为;我应该被判死罪。”楚昭王说:“你追捕罪犯却没有抓到,不该承受罪过,你还是继续治理政事吧。”石奢说:“不袒护自己的父亲,不是孝子;不执行国君的法令,不是忠臣。国君赦免了我的罪,是国君的恩惠;而服刑而死,是我的职分。”石奢于是没接受赦免令,自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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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09 李离者,晋文公之理【理:法官。】也。过听【过听:听信错误的口供。】杀人,自拘当死。文公曰:“官有贵贱,罚有轻重。下吏有过,非子之罪也。”李离曰:“臣居官为长,不与吏让位;受禄为多,不与下分利。今过听杀人,傅【傅:推给。】其罪下吏,非所闻也。”辞不受令。文公曰:“子则自以为有罪,寡人亦有罪邪?”李离曰:“理有法,失刑则刑,失死则死。公以臣能听微决疑,故使为理。今过听杀人,罪当死。”遂不受令,伏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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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11 李离,是晋文公的法官。他因处理案件时听信错误的口供而枉杀了人,于是他将自己拘禁起来并判自己死罪。晋文公说:“官职有高低之分,刑罚也有轻重之别。这是你手下官员犯的错,并不是你的罪过。”李离说:“我担任的官职是长官,不曾将官位让给属下;我领取的俸禄很多,也不曾分给属下。如今我做了错误的判断而枉杀人命,却要将过错推给属下,我还没听说过这种事。”李离拒绝接受赦免令。文公说:“如果你非要认为有罪,那么我也该有罪吗?”李离说:“法官判案要遵循法规,错判案件则要亲自受刑,枉杀人自己就要以死偿命。您以为我能明察秋毫,判决疑难的案件,因此任命我当法官。而今我却判断失误而误杀了人,应当判处死刑。”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赦免令,用剑自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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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13 太史公曰:孙叔敖出一言,郢市复【复:恢复正常秩序。】。子产病死,郑民号哭。公仪子见好布而家妇逐。石奢纵父而死,楚昭名立。李离过杀而伏剑,晋文以正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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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15 太史公说:孙叔敖说一句话,就使郢都的市场恢复了正常秩序。子产病逝,郑国百姓放声痛哭。公仪休见到妻妾织的布好就把她赶出门。石奢放走父亲而用自杀的方式替父亲顶罪,为楚昭王树立了好名声。李离因听错案情误杀人后,自己伏剑而死,帮助晋文公整肃了国家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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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20 史记(精注全译) [:1707137780]
1707159021 史记(精注全译) 卷一百二十 汲郑列传第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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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23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其先有宠于古之卫君。至黯七世,世为卿大夫。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庄见。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东越相攻,上使黯往视之。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千余家,上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便宜:趁便见机行事。】,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振:通“赈”,救济。】贫民。臣请归节,伏矫制【矫制:假借君主名义发布命令。制,帝王的命令。】之罪。”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黯耻为令,病归田里。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黯学黄老【黄老:黄老之学,道家学派的一个分支。】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闺閤内不出。岁余,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弘大体,不拘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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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25 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面折:当面顶撞。折,断,此指拒斥、驳回。】,不能容人之过。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修絜【絜:同“洁”,洁净,纯洁。】,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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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27 汲黯字长孺,是濮阳县人。他的先祖曾受古卫国国君的宠信。到汲黯的时候已经是第七代了,世代为卿大夫。孝景帝时期,汲黯以父荫而担任太子洗马,由于他为人严肃,令人畏惧。孝景帝驾崩后,太子即位,任命汲黯担任谒者。东越发生了内乱,皇上派汲黯前去察看情况。但是汲黯没有到达东越,只是到了吴县就返了回来,向朝廷禀告说:“东越人喜欢彼此攻打,那是因为他们的习俗本来就好斗,不值得劳烦天子的使臣前去视察。”河内郡发生了火灾,火势蔓延开来烧毁了一千多户人家,皇上派汲黯前去查看情况。他回来禀告朝廷说:“只是普通人家失火,由于住房挨得近,才导致火势蔓延,不足以对此事感到忧虑。我途经河南郡的时候,那里的贫苦百姓饱受着水旱灾害之苦,有一万多户百姓受灾,有的甚至于父子相食,我趁此机会,凭借所持符节下令发放了河南郡官仓储备的粮食来赈济灾民。我请求归还符节,接受伪造皇命的罪行。”皇上认为他很贤明,因而赦免了他,并提拔他担任荥阳县令。汲黯以当县令为耻,便借口有病辞官回乡了。皇上听说后,便召他回朝,任命他担任中大夫。由于他屡次向皇上直言极谏,所以还是不能长久在朝中做官,后来被外放出任东海郡太守。汲黯信仰道家学说,崇尚无为清静而治,将政事都交给郡丞与书史去办。他在治理郡县时,只是责求大的原则而已,从不苛求小节。他体弱多病,常常躺在卧室中不出来。一年以后,东海郡政治修明,局势安定,百姓对他赞不绝口。皇上闻讯,下旨召他回京,并任命他担任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他为政之道在于无为而治,抓大的原则而不拘泥于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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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59029 汲黯为人十分傲慢,不讲究礼数,常常当面指责他人的过失,不能包容他人的过错。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他就会友善对待;与自己合不来的人,他连见都不见,士人也因此多不亲附他。但是他非常好学,行侠仗义,注重志气节操。他平日居家,操行高尚纯洁,喜欢犯颜直谏,多次冒犯皇上的颜面,一直钦慕傅柏与袁盎的为人。他与灌夫、郑当时以及宗正刘弃关系很好。他的这些好友也因为屡次直言劝谏而不得长久出任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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