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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七年正月,吕后召赵王刘友进京。刘友的王后是吕氏人的女儿,刘友不喜欢她,而喜欢其他的姬妾。这个吕氏的女儿很嫉妒,恼怒之下离开了家,到太后那里说他的坏话,诬陷刘友有罪,说他曾说过:“吕氏怎么能封王!太后百年之后,我一定收拾他们。”太后发怒,所以召回赵王。赵王到京后,太后把他安置在官邸里却不接见,并派护卫队围守着,不给他饭吃。群臣中有的偷偷给他送吃的,就被抓来问罪。赵王饿极了,就作了一首歌,唱道:“诸吕朝中掌大权啊,刘氏江山实已危;以势胁迫诸王侯啊,强行嫁女为我妃。我妃嫉妒无比啊,竟然谗言诬我罪;谗女害人又乱国啊,不料皇上也被蒙昧。并非是我无忠臣啊,如今失国为哪般?途中自尽弃荒野啊,曲直是非天能辨。可惜悔之时已晚啊,宁愿及早入黄泉。为王却将饥饿死啊,无声无息有谁怜!吕氏天理已灭绝啊,祈望苍天报仇冤。”十八日,赵王刘友被囚禁而活活饿死了,死后按照平民的葬礼,被埋在长安的平民墓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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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七年正月三十日,发生日食,白昼变得跟黑夜一样。太后非常嫌恶,心中闷闷不乐,对左右的人说:“这是因为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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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七年二月,吕后又下令改封梁王刘恢为赵王;吕王吕产被改封为梁王,但梁王没有去封国,留在京城担任皇帝的太傅。吕后又封孝惠帝的儿子平昌侯刘太为吕王,把梁国改名为吕国,原来的吕国改名为济川国。吕后的妹妹吕媭有个女儿是营陵侯刘泽的妻子,刘泽当时是国家的大将军。吕后封吕氏诸众为王,害怕自己死后刘泽起兵作乱,于是就封刘泽为琅邪王,想借此来安抚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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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刘恢改封为赵王后,心里不高兴。吕后就把吕产的女儿嫁给赵王做王后。王后的随从官员都是吕家的人,专揽大权,暗中监视赵王,让赵王不能为所欲为。赵王有个宠爱的姬妾,王后指使人用毒酒毒死了她。为此赵王作了四首诗,让乐工们歌唱。赵王内心悲痛,仅仅六个月就自杀了。吕后听说此事,认为赵王为了妇人而背弃宗庙之礼,于是废除了他后代的王位继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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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侯张敖去世,他的儿子张偃被封为鲁王,张敖被赐给“鲁元王”的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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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天,吕后派使者告诉代王刘恒,想要改封他为赵王。刘恒辞谢了,表示愿意守卫边远的代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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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吕产、丞相陈平等人向吕后进言,说武信侯吕禄是上侯,在列侯中排在第一位,请求立他为赵王。太后答应下来,又追尊吕禄父康侯为赵昭王。九月,燕灵王刘建去世,他有一个姬妾生的儿子,太后派人杀了他,绝了他的后代,封国被废除。吕后八年十月,立吕肃王的儿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吕通的弟弟吕庄为东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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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吕后出外祭祀祈求免灾,回来路过轵道亭时,看到一个像黑狗似的怪物,撞了她的腋下一下,而后忽然又不见了。吕后让人占卜,卜者说是赵王刘如意在作祟。吕后从此腋下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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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因为外孙鲁元王张偃年幼,又早年死了父母,孤单势弱,于是就封张敖生前姬妾的两个儿子为侯,封张侈为新都侯、张寿为乐昌侯,来辅佐鲁元王张偃。又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封吕荣为祝兹侯。此外宫中宦官的一些头领也都封为关内侯,分封给他们每人食邑五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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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八年七月中旬,吕后病重,就任命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吕王吕产统领南军。吕后告诫吕禄、吕产说:“高祖皇帝平定天下后,和大臣们盟约,说‘不是刘氏而称王的,天下人要一起攻打他’。现在吕家的人被封为王,大臣们心中不平。我如果死了,皇帝年轻,大臣们恐怕要作乱。你们一定要掌握军队,护卫皇宫,千万不要去给我送丧,不要被那些人控制了。”八月初一日,吕后去世,留下遗嘱,赐给诸侯王每人一千金。将、相、列侯以及各郎官、吏役都按等级有赏赐。大赦天下。任命吕王吕产为相国,将吕禄的女儿嫁给皇帝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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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后安葬以后,左丞相审食其做了皇帝的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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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虚侯刘章有气概有勇力,东牟侯刘兴居是他的弟弟。二人都是齐哀王刘襄的弟弟,住在长安。当时,吕氏当权专断,想发动叛乱,但害怕高祖帝原来的大臣绛侯、灌婴等人,所以没敢发动。朱虚侯的妻子是吕禄的女儿,因此她私下里了解到诸吕的阴谋。她怕自己被杀,就暗中派人告诉她的哥哥齐王刘襄,想要让他发兵西进,诛杀诸吕自立为帝;朱虚侯想在朝廷中和大臣们一起做内应。齐王想要发兵,他的丞相不答应。八月二十六日,齐王想派人诛杀丞相,丞相召平于是反叛,发兵想围攻齐王。齐王于是杀了丞相,接着发兵东征,用计夺取了琅邪王刘泽的兵权,然后率领两国军队一并杀向长安。这件事记载在《齐悼惠王世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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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于是写信给各诸侯王说:“高祖皇帝平定天下后,分封众子弟为王,悼惠王被封在齐国。悼惠王去世,孝惠帝派留侯张良立我为齐王。孝惠帝去世,高后掌权。她年纪大了,听从诸吕的意见,擅自废掉皇帝另立新主,又接连杀了三个赵王,灭掉了梁、赵、燕三个刘姓国家,把吕姓人员分封到那里为王,并把齐国一分为四。虽然有忠臣进言劝谏,可是高后被迷惑听不进去。如今高后逝世,而皇帝还很年轻,不能治理天下,本应依靠大臣、诸侯。但吕氏众人却擅自给自己加官,凭借手中军队的威势,劫持列侯和忠臣,假传皇令来号令天下,刘氏的宗庙因此陷入险境。我现在率兵入京,就是去杀不该为王的人。”朝廷听到这些消息后,相国吕产等人就派颍阴侯灌婴率军迎击齐王。灌婴来到荥阳,就和将士们商量说:“吕姓人在关中握有兵权,图谋颠覆刘氏,自立为帝。如果我打败齐国回去报告,就是给吕氏增了实力。”于是就把军队驻扎在荥阳,并派使者告知齐王及各国诸侯,打算与他们联合起来,等待吕氏发动叛乱,这样便好共同诛灭他们。齐王得知后,也率兵回到齐国的西部边界等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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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禄、吕产想在关中叛乱,但对内他们害怕绛侯、朱虚侯等人,对外他们又怕齐、楚的军队西进,现在又担心灌婴叛变,所以想等到灌婴的军队与齐王交战后再发动叛乱,因此一直犹豫不决。当时,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这些名义上的皇帝的弟弟,以及吕后的外孙鲁元王张偃,都因年纪太小而没有去自己的封国,都住在长安。赵王吕禄、梁王吕产分别统率南北二军,将领大多是吕姓之人。这使得列侯群臣们,一个个都觉得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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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绛侯周勃没有办法进入军营主持军务。曲周侯郦商年老有病,他儿子郦寄和吕禄要好。绛侯于是和丞相陈平商量,派人去胁迫郦商,让他的儿子郦寄前去欺骗吕禄说:“高祖皇帝和吕后共同平定天下,刘氏被立为王的九人,吕氏被立为王的三人,都是大臣们商议过的,此事已通告诸侯,诸侯都认为这样合适。现在太后已死,皇帝年轻,而足下佩带着赵王之印,不赶紧到封国去守卫边境,却以上将的身份带兵驻守这里,这会被大臣和诸侯怀疑的。您为什么不把将印归还给朝廷,把兵权交还给太尉周勃呢?您派人请梁王也归还相国印,和大臣们订立盟约,返回封国,这样齐国必然罢兵,大臣们也能心里踏实,您也可以在千里封国高枕无忧地做您的王了。这是有利于子孙万代的好事呀。”吕禄相信并赞同他的计策,想交出将印,把军权交给太尉。于是派人把这事告知吕产和吕家的老人们,他们中有人认为可行,有人认为不可行,一直拿不定主意。吕禄信任郦寄,常和他一起出外游猎。有一次他顺路到自己姑妈吕媭的府第去,吕媭大发雷霆,骂道:“你作为将军却放弃军权,我们吕家不久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接着把所有的珠玉宝器都扔到院子里,说:“再也不用替别人保存这些玩艺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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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左丞相审食其被免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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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早晨,平阳侯曹窋代理御史大夫的职责,会见相国吕产,与他商议事情。当时正好郎中令贾寿从齐国出差回来,贾寿责备吕产说:“大王不早些去封国,现在即使想走,还走得了吗?”接着就把灌婴与齐楚联合,准备诛灭吕氏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吕产,催促吕产赶快进宫。平阳侯听到这些话,就骑马赶紧报告给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周勃想进入北军,但没能进去。这时刚好是襄平侯纪通掌管皇帝印信,他让人手持皇上印信,假传皇帝圣旨,要让太尉进入北军。周勃又派郦寄和典客刘揭先去劝说吕禄,说:“皇帝让太尉掌管北军,想让您回封国,赶紧交出将印离开吧,不然的话,就要有灾祸了。”吕禄认为郦寄不会欺骗他,就解下将军印交给刘揭,把兵权交给了太尉周勃。周勃拿着将印进入军门,向全军下令:“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军中将士都袒露左臂,表示拥护刘氏。在周勃还没到达北军时,吕禄已经交出将军印离开了军营,于是周勃顺利接管了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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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南军还在吕氏手里。平阳侯曹窋听到吕产的阴谋告诉了丞相陈平以后,陈平于是把朱虚侯刘章召来,让他协助太尉周勃。周勃派朱虚侯监守军门,同时命令曹窋通知未央宫卫尉:“不准放相国吕产进入殿门。”吕产不知道吕禄已经离开北军,就想进入未央宫,挟持皇上作乱,却没能进入殿门,只能在殿门前徘徊。平阳侯飞马将此告诉太尉。太尉也担心不能战胜吕氏,没敢明言要杀掉吕产,就对朱虚侯说:“你赶紧入宫保卫皇帝。”朱虚侯要求派兵,周勃给了他一千多人。朱虚侯进入未央宫,就看见吕产已在宫中。当时正是傍晚吃饭的时间,朱虚侯立刻攻打吕产,吕产逃跑。这时忽然一阵大风,把吕产的随从官员吹得人仰马翻,一片混乱,无人再敢抵抗。朱虚侯乘机率兵追赶吕产,最后把他杀死在郎中府的厕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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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虚侯刘章杀掉吕产后,皇帝派使者手持符节前来慰劳朱虚侯。刘章想夺取符节,使者不给。于是刘章就跟使者同乘一辆车,凭藉使者手中符节快马奔驰,斩了长乐宫卫尉吕更始。然后跑回北军向周勃报告。周勃起身向朱虚侯拜贺说:“我们所担心的只有这个吕产,因为他身为相国,又掌握着南军。现在您已经把他杀了,刘氏天下就安定了。”于是派人分别将吕氏男女全部逮捕,不论老少全部杀掉。十一日,将吕禄抓获斩首,用鞭刑打死了吕媭。又派人杀了燕王吕通,并废掉了鲁王张偃。十二日,让皇帝太傅审食其重新担任左丞相。十八日,改封济川王刘太为梁王,立赵幽王的儿子刘遂为赵王。并派朱虚侯刘章把朝中诛杀吕氏的事告知了齐王,让他收兵。灌婴的军队也从荥阳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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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大臣们聚在一起秘密商量,说:“少帝以及梁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都不是孝惠皇帝真正的儿子。吕后用欺诈的手段,把别人的儿子抱来谎称是孝惠帝的儿子,杀掉他们的生母,养在后宫,让孝惠皇帝把他们认作自己的儿子,立为继承人或封为诸侯王,以加强吕氏的势力。现在已经把吕氏全部杀掉了,如果留着他们,等到他们长大后掌了权,我们这些人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不如现在挑选一位最贤明的诸侯王,立他为皇帝。”有人说:“齐悼惠王刘肥是高祖皇帝的长子,现在他的长子为齐王,从根儿上说,是高祖皇帝的嫡长孙,可以立为皇帝。”但大臣们都说:“吕氏以外戚的身份作恶,几乎使刘家天下毁灭,残害了功臣。现在齐王的外祖母家姓驷,驷钧是个恶人,如果立齐王为皇帝,那驷氏就会成为另一个吕氏。”有人提议立淮南王为帝,但觉得他年纪小,外祖母家又凶恶。于是最后大家说:“代王刘恒是高祖皇帝的儿子,也是年龄最大的,为人又仁孝宽厚。太后薄夫人的娘家也恭谨驯良。再说,拥立长子本来就名正言顺,而且代王又以仁爱孝顺闻名天下,立他为帝合适。”于是大家一致同意暗中派人去接代王。代王派人辞谢了。大家再次派人前去相请,代王才带着随从人员乘坐六匹马拉的驿车进了京。闰九月月末己酉日到达长安,住在代王京城中的府邸里。大臣们都前去拜见,把天子的玉玺呈献给代王,一起拥立他为帝。代王一再推辞,群臣坚决请求,最后代王才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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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牟侯刘兴居说:“诛灭吕氏我没有功劳,请让我去清理皇宫。”就和太仆汝阴侯滕公夏侯婴一起入宫,来到少帝面前说:“您不是刘氏正统,不应立为皇帝。”于是回头挥手让少帝左右的卫士放下兵器出去。有几个人不肯听命,宦官首领张泽向他们说明情况,他们才放下兵器离开。滕公夏侯婴于是叫来车马,载着少帝向外走。少帝问:“你们要带我到哪儿去?”夏侯婴说:“出去找个地方住。”就让他住在少府。然后侍候着天子乘坐的法驾,到代王官邸迎接代王,向他报告:“皇宫已经清理干净了。”代王当天晚上进入未央宫。进宫门的时候,有十名内侍手持长戟守卫着正门,他们说:“天子还在里面,你是什么人想要进去?”刘恒就让太尉去向他们说明情况,这十个内侍听后也都放下兵器离去了。代王刘恒于是进入朝廷执掌朝政。当天夜里,主管部门的官员分别到各个官邸里杀掉了梁王、淮阳王、常山王和年幼的少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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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被立为天子,在位二十三年去世,谥号为孝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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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孝惠皇帝和吕后在位的时候,百姓刚刚脱离战争之苦,上下都想休养生息,清静无为。所以惠帝垂衣拱手、安闲无事,吕后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行使皇帝职权,施政不出门户,天下却也安然无事。刑罚很少使用,犯罪的人也不多。老百姓致力于农业生产,家家丰衣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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