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164314
威也。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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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故圣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失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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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辨之极也,强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宛之钜铁施,钻如蜂虿,轻利剽遬,卒如熛风。然而兵殆于垂涉,唐昧死焉;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槁。是岂无固塞险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炮烙,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陖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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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有不由命者,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故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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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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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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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贵贱治,得之本也。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钜者钜,宜小者小。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辨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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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飨上玄尊,俎上腥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大飨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大隆。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先大羹,一也。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侑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大庙之未内尸也,始绝之未小敛,一也。大路之素帱也,郊之麻絻,丧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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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税。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太一。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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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小人不能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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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之貌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其貌诚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说,入焉而望。其貌诚高矣,暴慢恣睢,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队。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悬,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员;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规矩者,方员之至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能虑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日月者,明之极也;无穷者,广大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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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文貌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人域是域,士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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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外是,民也。于是中焉,房皇周浃,曲得其次序,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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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礼的德行实在是太博大而盛美了!它统辖万物、役使众人,这怎么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呢?我曾到大行礼官那里,阅读夏、商、周三代礼制增减变革的文献资料,才知道古人是按照人情来制定礼仪规范,依照人性来建立人们的行事规则,这是由来已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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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的道理,千头万绪,但有条基本准则却始终贯穿其中,就是以仁义来诱导人们行事,并用刑罚来约束人们的行为。所以,道德高尚的人地位就尊贵;俸禄多的人享受荣耀恩宠,以此来统一天下人的意识,整肃大众的思想。人们乘坐车马,身体会感觉到舒适,于是因此将车装上金饰,在车辕横木上增添众多绚丽的饰品;眼睛爱看五彩美色,就在礼服上绣上各种花纹和色彩,使外表形态更美好;人的耳朵喜欢听钟磬等悦耳的声音,就调谐各种乐器的声音,来激荡人心;口舌喜欢品尝美味的食物,于是就烹调出各种或酸或咸的美味佳肴,以尽口味之美;人们喜爱各种珍贵、善美的器物,于是就以美玉制成圭璧,并加以琢磨,以顺人意。所以,在帝王乘坐的大路席上铺上蒲草;让人头戴皮帽身穿布裳;在瑟上装上红色丝弦,瑟底上通两孔;在祭祀大礼时不用五味的肉羹,而是以清水代酒作为上尊,以此来防止过分奢侈而导致败亡。所以,上至朝廷中的君臣尊卑贵贱等级秩序,下到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的礼仪,每件事都要有恰当的规矩,每件器物的文饰都要有节制。孔子说:“鲁国的禘祭,第一次斟酒献尸主便次序颠倒,自那以后我不愿再观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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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衰落后,礼乐制度遭到破坏,人们便不再遵守身份职位等级,彼此互相逾越。管仲之家,便建立了三归台,尽显奢侈。那些遵守法度、坚持正道的人,被世人欺侮;那些过度奢侈、僭越等级的人,被认为是显赫荣耀。尽管子夏是孔子门下优秀的学生,但他仍然说:“出门见到纷纭华丽盛美的事物,就感到欣悦;回来听到夫子的学说,就觉得快乐。二种心理在内心反复斗争,久久不能做出决断。”更何况中等平庸以下的人,受不良教育的不断浸染,以致被不良社会习气俘获呢!孔子说:“一定要先正其名分。”但孔子的理念和卫国的现况不合。孔子死后,受业门人便逐渐被埋没而未被举用,有的到了齐、楚,有的到了黄河、海滨一带,这岂不令人痛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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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秦国统一了天下,将六国礼仪制度全部收罗,选择其中好的留用,虽与古圣先贤的制度不合,却也尊君抑臣,使朝廷威仪庄严肃穆,这与古代传统还是相同的。到汉高祖拥有天下之后,叔孙通对前代礼仪作了一些增减删改,大体上是依据秦朝旧制;上自天子的称号,下到大小官吏、宫室、官名,很少有所变更。孝文帝即位后,政府有关部门建议,要重定礼仪制度。那时孝文帝喜爱道家学说,以为繁琐的礼节只能粉饰外表,无益于天下治乱;治国要亲自以身作则,教化于民,所以没有采纳。孝景帝时,御史大夫晁错通晓当世政务和刑名学说,多次劝谏景帝说:“诸侯藩国,同样是天子的臣子,这是古今如一的制度。现在诸侯大国擅自专断,政令与中央相违,且不到京城来请示汇报,恐怕不能传法后世。”孝景帝采纳了他的计策,削弱诸侯,导致了六国叛乱。他们以诛晁错为名,景帝不得已杀了晁错,以解除时局的危难。此事详载于《袁盎晁错列传》中。自此以后,朝廷的官员只是用心结交朋友,安分守己地享用自己应得的俸禄而已,再也没有人敢谈论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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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皇上(汉武帝)即位后,招纳罗致了熟悉儒学的人才,命他们共同制定礼仪制度,十几年也没能完成。有人说古代太平,百姓们和睦喜乐,吉祥的征兆纷纷降临,这才搜集风俗民情,制定礼仪。皇上听后,便向御史下诏书道:“历朝受天命而为王的,虽然各有其兴盛的原因,但却都是殊途而同归,即因民心而起,按照民俗确定制度。如今议事的人都称道远古的礼制,那百姓还有什么指望?汉朝作为一个朝代、一段历史,如果没有自己的典法制度流传,如何向后世子孙解释和交代?治化隆盛的君主往往心胸博大闳深,目标远大;治绩平庸的君主往往心胸偏窄狭隘,成不了事业。我怎能不发奋上进呢!”于是,在太初元年改定历法,变换服色,封祭泰山,制定宗庙、百官的礼仪作为常用制度,以供后世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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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是由人的需要而产生的。人生来就有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产生怨愤,怨愤不能节制就会与人发生争斗,发生争斗就会产生动乱。古代帝王厌恶国家动乱,于是才制定了礼仪来调节人们的欲望,供给人们的需求,使他们的欲望不执着于物质,物质也不会因欲望太盛而枯竭,二者相得益彰。这就是礼产生的端由。所以,礼就是养护的意思。稻粱等五味是养口的;椒兰香草是养鼻的;钟鼓及各种管弦乐器的音声是养耳的;雕刻纹饰是养目的;宽敞的房屋以及床笫几席是养身的。所以说礼就是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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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欲望既得到滋养而满足,又喜欢等级上的区别。所谓辨,就是指贵贱有等级、长少有差别,贫富轻重都有相称的待遇。因此,天子乘坐座席上铺着蒲草的大车,是为了保养身体;天子出行,身旁放着香草,是为了养鼻;前面的车衡经过嵌错装饰,是为了养目;车动时,和铃与鸾铃声响,节奏缓和时如《武》、《象》舞曲,急骤时如《韶》、《濩》舞曲,是为了养耳。龙旗下,九旒低垂,是为了培养威信;战阵上,以兕牛皮为席,车上手握处雕成虎纹,用鲛鱼皮蒙马腹,雕龙文饰车轭,是为了培养威严;驾驭大车的马,之所以必须调教顺驯才能乘坐,是为了确保安全。谁能知道,士人出生入死、邀立名节,正是为了养护他们的生命?谁能知道,乐善好施反而是增加财富的道理?谁能知道谦恭辞让、循循多礼,是为了养护平安?谁能知道知书达礼、温文儒雅,是为了涵养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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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果一意苟且求生,这样必定不能长生;如果一意苟且图利,这样必定会遭受其害;如果把懈怠和懒惰当作安逸,这样一定会招致危难;如果把恣情好胜当作快乐,这样一定会遭到毁灭。因此,圣人把性情统一于礼义之下,这样便能两全其美;如果把礼义统一于性情之下,那么两者都将齐失。所以儒家的学说可以使人得以两全其美,而墨家学说使人两者皆失。这是儒家与墨家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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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义是治理国家、辨别名分的最高准则;是使国家富强巩固的根本办法;是天子威行天下的唯一道途,是事业功名的整体表现。王公遵行礼义,所以能统一天下,臣服诸侯;如果不遵行,必会丢失社稷、国破家亡。所以,有坚实的铠甲、锋利的兵器不足以取胜;高峻的城墙、幽深的护城河不足以成为攻不破的防守;严酷的法令、繁多的刑罚不足以保持威严。遵循礼义办事,则事事成功;不遵循礼义办事,则事事皆废。楚人以鲛鱼革、犀牛皮、兕牛皮为衣甲,坚韧如同金石;用宛城制造的大铁矛,钻刺时锐利如蜂虿之尾;军队矫捷迅疾,士卒有如疾风骤雨般迅捷。然而最终仍兵败于垂涉,将军唐昧战死;庄蹻乘机起兵,楚国分而为四。这难道是楚国没有坚韧的铠甲和锋利的武器吗?不是的,是它的统治者不懂得礼义之道的缘故啊!楚国以汝水、颍水为险阻,以长江、汉水为沟池,以邓林与中原相阻隔,以方城山为边境,然而当秦军打来时,鄢郢就好像摇落枯叶般被轻易攻占。这难道是鄢郢没有坚固的要塞和艰险可守吗?是统驭的方法不对啊。殷纣王剖比干之心,囚禁箕子,制造了炮烙刑具,杀害无罪之人,当时的臣民懔然畏惧,生死不保。然而周的军队一到,纣的命令虽然下达,但下面却不执行,再也不能驱使他的百姓了。难道是他的命令不够严厉,刑罚不够残酷吗?不是的,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没有遵循礼法之道的缘故啊!
1707164357
1707164358
古代作战的兵器,不过是戈、矛和弓矢罢了。然而,尚未使用敌人就已经屈服了。不用修筑城墙,不用挖掘护城河,不用修建要塞,不用布置作战机动巧妙的器械,然而国家安定,不用担心外敌,坚固异常。没有其他原因,只不过是懂得礼义之道,对百姓分财能均,使民以时,并且诚信爱民,所以百姓听命就如同影子随形,如同响声相应。偶尔有不服从命令的,便以刑罚处治他,老百姓自然就知道错了。所以,一人受刑而天下皆服;犯罪的人不怨恨上级,因为他知道是自己咎由自取。所以刑罚虽然少且简单,但君王的威令却推行无阻。没有其他的原因,是遵循礼义之道的缘故。所以,遵行礼义之道,那么万事能成;不遵循此道,那么什么事也办不成。古时帝尧治理天下时,仅仅杀了一个鲧,流放了共工和欢兜,天下就大治了,正如古书所说的“威令虽然猛厉却不必行使,刑罚虽然设立了却不必使用”。
1707164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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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是生命的根本;先祖,是种族的根本;君主和师长,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没有天地,怎么会有生命?没有先祖,哪来的我们?没有君主和师长,国家怎么治理?三者缺一,人民就不能安居乐业。所以,礼义对上奉侍天,对下奉侍地,尊祖而敬师,这是它的三个根本。
1707164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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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帝王得以太祖配天而祭之,诸侯受命于王,不敢怀有配天的想法;大夫、士尊奉诸侯为自己的常宗,不敢祭先祖,以此来区别亲疏贵贱。亲疏贵贱有别,就得到礼的根本了。郊祭属于天子,社祭可以到诸侯一级,可延及到士大夫阶层,这是为了分辨出地位高的人侍侍尊贵的天帝,地位低的人侍奉低微的鬼神,应该大的就大,应该小的就小。所以,天子可以奉侍七世之祖,诸侯可以奉侍五世之祖,大夫可以奉侍三世之祖,士人可以侍奉二世之祖,庶人不得立宗庙祭祀。这样做的用意,是为了表现积德厚的恩泽流布广、德薄的流布狭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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