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164592 文侯问：“请问音与乐有什么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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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594 子夏回答说：“古时天地顺行而四时有序，民众讲究道德而五谷丰盛，不生疾病，也没有凶灾，一切都适当其时，恰到好处，这被称为太平盛世。然后圣人制定了明确父子、君臣关系的纲纪法度。纲纪法度确立后，天下便真正安定了；天下安定了，后又考正‘六律’，调和‘五声’，弹唱《雅》和《颂》之声，此乃有德之音，有德之音才叫作乐。《诗经·大雅·皇矣》说：‘王季肃静宁定的德音啊，其德行能光照四方；既能光照四方，便能施惠同类，能为人之师长，能为人之君王。如今做了大邦之王，能慈和服众能择善而从。到了文王时，他的德行毫不逊色。既受了上帝的赐福，便把它施于其子子孙孙。’这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如今您所喜欢爱好的，难道不是那种让人沉溺难返的溺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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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596 文侯又问道：“请问这些溺音又是哪里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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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598 子夏说：“郑国之音由于悖礼放荡而使人心志迷乱，宋国之音由于柔媚安逸而使人心志沉迷，卫国之音由于促速劳顿而使人心志烦劳，齐国之音由于傲慢邪僻而使人心志骄纵，这四种声音都因放荡而损害德行，所以祭祀时不能使用它们。《诗经·周颂·有瞽》说：‘庄肃而和谐的声音，才是先祖喜欢听的声音。’肃肃，就是恭敬的意思；雍雍，就是和谐的意思。做事如果能恭敬且和谐，有什么事是不能成功的呢？作为百姓的君主，只要谨慎对待自己好恶态度就行了。君主喜好什么，臣子就会去做什么；上面如何做，百姓也就会如何去做。《诗经》上说‘教导百姓十分容易’，就是这个意思。然后圣人便制作了鼗、鼓、椌、楬、埙、篪，这六种乐器音色质朴无华，都是属德音一类的音声。又制成钟、磬、竽、瑟等发声华美的乐器与它们相赞和，再用以干、戚、旄、羽等为道具的舞蹈来配合。这种乐舞，可以用来祭祀先王宗庙，可以用于主客之间的献酳酬酢，可以用来区分官职的大小与身份的贵贱，使得各得其宜，互不悖乱，以此向后世表明尊卑长幼的次序。钟的声音洪亮，因此钟声可作为警众的号令；号令威严，可使军士们英勇无畏；军士们英勇无畏，那么武事便可行了。所以，君子听到钟声就会想到英勇的武将。磬的声音硁直有力。声音硁直有力，便可以分辨节义，心怀节义的人就能杀身成仁了。所以，君子听到磬声就会想到那些为守护疆土而勇于献身的大臣。丝弦的声音悲哀，声音悲哀便可树立廉直的作风，作风廉直便可使人树立志向和节义。所以，君子听到琴瑟的声音就会想到那些有志而重义的大臣。竹类乐器的声音滥杂。声音滥杂便容易使人趋向会聚，有会聚之心，众多的事物就能被聚集起来。所以，君子听到竽笙箫管的声音就会想到爱惜百姓且善于汇聚民心的大臣。鼓鼙的声音喧嚣，听了就会使人意气冲动，意气冲动就会激励兵众奋进。所以，君子听到了鼓鼙的声音就会想到那些领军的将帅。所以，君子听音声，并不是只听它那金石和鸣的声音，乐声必定会与自己的心志有所契合，并促成相应的心志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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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00 宾牟贾陪孔子坐着，孔子便和他闲聊，说到了乐。孔子问：“《大武》乐开始的时候击鼓警众，持续的时间相比于其他的乐要长很多，这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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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02 宾牟贾答道：“这是表示武王伐纣之初，担心自己得不到众诸侯的拥护，所以准备的时间比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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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04 孔子又问：“《大武》乐的歌声反复咏叹，声音绵长，这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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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06 宾牟贾回答说：“这是因为武王心中有疑虑，害怕事情不能成功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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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08 孔子问：“一开始，舞蹈表演者便举袖顿足、气势威猛，但很快又结束，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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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10 宾牟贾说：“这表示要当机立断，时间到了就行动，勿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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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12 孔子又问：“《大武》乐的舞者坐的动作与别的舞不同，是右腿单膝着地，而左膝离地弯曲支撑身体，这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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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14 宾牟贾答道：“这并不是《大武》乐原来所应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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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16 孔子又问：“歌声淫靡，表现出了有贪图商王政权的不好的目的。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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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18 宾牟贾答道：“这并不是《大武》乐原来应有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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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20 孔子说：“如果这不是《大武》乐原有的曲调，那这又是什么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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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22 宾牟贾答道：“掌管《大武》乐的机构已经失去了《大武》乐的传承。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只能说明武王的心志荒耄昏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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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24 孔子道：“我以前曾听苌弘说过，他的话与您所说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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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26 宾牟贾起身，立于坐席之下，请教说：“《大武》乐击鼓警众，开始预备的时间很长，我所知也就这些。承蒙您所说，苌弘也这样解释，那就是真的了。但我不明白的是，舞者稍微迟些就是了，没想到竟拖得那样久。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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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28 孔子道：“你先请坐，让我慢慢说给你听。乐，是形象地表现已发生过的事。如《大武》乐开始时，舞者手持盾牌像大山一样站立不动，这是表示武王正等候诸侯响应，准备出发讨伐纣王；《大武》舞一开始舞者就举袖顿足，气势威猛，这象征着指挥战斗的太公想一举灭商的决心；结束时，武事已毕，单膝跪地的舞者，象征周公、召公战后以文治国，使国家归于安定。另外，《大武》乐开始之初，舞者自南而北，象征北进朝歌；第二段曲，舞者的动作象征在灭商时的殊死决斗；第三段，则象征凯旋南归；第四段，则象征南方诸国皆归服，疆土列入版图；第五段，则象征分陕而治，周公居左，治陕以东；召公居右，治陕以西；第六段，舞者重又相缀成行，复归原位，表示对天子的崇敬。表演中，两人持铎振铃，夹立于舞者两侧，其他人则表演出兵四面讨伐的动作，向全国以示军威。舞者分队前进，振铎者夹立，表示战事将早日成功。舞者久立不动，是表示为了等待诸侯兵的到来。莫非你没有听说过武王在牧野誓师时说过的话吗？武王打败商纣以后，恢复了商初的政治。还没等正式登位，他就封黄帝的后人于蓟，封尧帝的后人于祝，封舜帝的后人于陈。即位后，他封夏禹的后人于杞，封殷汤的后人于宋；为殷代贤臣比干的坟墓添土，释放了被纣王囚禁的贤臣箕子，允许他行商礼，恢复他原来的官位；废除了殷纣王时对百姓的苛政，士人们的俸禄成倍增加；他渡过黄河，西行回到镐京，将战马散养于华山南坡，不再乘骑；将牛也散放于华山以东桃林的荒野，不再用它们来驮载战具军需；将战车、铠甲收藏于府库，从此不再使用；倒载干戈等兵器，使兵刃向内，并用虎皮包裹，以示止武息兵；立有战功的将帅为诸侯，称之为‘建櫜’。从此以后，天下人都知道武王不再用兵了。于是武王遣散军队，行郊射求贤之礼，诸侯在东学宫习射，歌唱《狸首》的曲子，天子在西学宫习射，歌唱《驺虞》的曲子，而军中那种比武角力的足以贯穿革甲的射击也废除了；让士卒们穿着低等礼服礼帽，衣带上插着笏板，从此勇猛的武士解下了长剑，弃武从文；天子在明堂中祭祀先祖，百姓由此知道了孝道；规定在朝廷上须行朝觐之礼，诸侯们由此知道了如何为人臣子；天子亲自耕种籍田，然后诸侯由此知道了如何谨守自己的本分：这五项是教化天下最为重要的举措。另外在太学设立三老五更，奉养老人。天子亲自袒衣切割牲肉，端着肉酱，请三老五更进食；并亲自拿着酒杯，请三老五更饮酒洗漱；又头戴冠冕、执盾而舞，让老人们觉得快乐。做这些，都是为了教化诸侯，使他们懂得孝悌之道。这样，周朝的教化之道遍及四方，礼乐也随即传播天下。那么，《大武》乐的表演最初如此迟缓且久，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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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30 子贡见到乐官师乙，因而问道：“我听说不同禀赋的人，适合唱不同的歌。像我这样的人，不知适合唱什么样的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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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32 师乙说：“我只是个低贱的乐工，怎么有资格承您问适宜唱什么歌呢。但请允许我把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然后由先生您自己选择唱什么歌吧。性情宽厚而平静、温和而正直的人，适合歌唱《颂》；心胸宽广而平和、豁达而守信的人适合唱《大雅》；为人恭谨、俭朴而又好礼的人适宜唱《小雅》；为人正直、清正廉洁而又谦虚的人适于唱《风》；性格恣肆爽直又心慈友爱的人适宜唱《商》；性格温顺、良善而又做事果断的人适合唱《齐》。唱歌，是为了抒发自己的心胸，表达自己品德的；它可以触动自己的真情，使天地受到感应，四时相和，星辰有序，万物得以生长。所以，《商》这首歌虽是五帝留传下来的，但由于是商朝人把它记述并传承了下来，所以叫做《商》；《齐》这首歌，是三代留传下来的，由齐国人记述下来，所以称为《齐》。真正懂得《商》这首诗歌含义的人，遇事往往能做出决断；懂得《齐》这首诗歌含义的人，往往能够见利让人。遇事能决断，是勇气的表现；见利能让人，是义气的表现。勇义俱备，除了用诗歌外还有什么能表现这样的品格呢？所以歌声高亢时如人扛举而上，声音低沉时似直坠而下，回旋时犹被弯折，静止时如同槁木，小曲如矩，大曲如钩，殷殷然就如落盘累珠。所以歌唱也是一种语言，是一种长声调的语言。有想说的东西，所以说话；如用言语还无法充分表达，便拖长声音来表达；如果仍不充分，便相续相和，反复吟唱；若这还不足以充分表达，于是人们就会不知不觉地手舞足蹈起来。”以上是子贡问乐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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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34 大凡“音”，都是由人的内心产生的，而天与人之间是可相互感应的，就像影子能反映出物体的形状、响声与应声相互应和一样。所以行善积德的人，天就以福回报他；行凶作恶的人，天就让他遭祸殃，这是很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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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36 所以舜通过弹奏五弦琴，歌唱《南风》的诗篇，而使天下得到治理；纣王歌唱朝歌北部边鄙的乐曲，最后国灭身亡。舜的治国之道为什么宏大？纣王的治国之道为什么狭隘？那是因为《南风》的诗篇属于生长性的音乐，而舜喜好它，这种喜好与天地的意志一样，得到天下人的欢心，所以天下得到了治理。而朝歌是早晨的歌，是时间不长的歌；北就是败北，鄙就是鄙陋，纣王喜爱这样的音乐，与天下百姓的心意截然不同，诸侯不肯顺随他，老百姓也不愿与他亲近，天下人都背叛了他，所以国灭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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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38 而卫灵公在位的时候，有一次他到晋国去，到了濮水边时住在一个驿舍。半夜里，他突然听到有抚琴的声音，便问左右跟随的人，都回答说“没有听到”。于是召来乐官师涓，对他说：“我听到了抚琴的声音，问身边的从人，却都说没有听到。看样子是遇到了鬼神，你给我仔细听听，把曲子记下来。”师涓说：“好吧。”于是端坐下来，轻抚着琴，仔细倾听，并随手记录下来。第二天，他对卫灵公说：“我已把琴曲都记下来了，但还没有熟悉，请允许我再住一宿，熟习几遍。”卫灵公说：“可以。”于是又住了一宿。第二天，师涓对灵公说：“练习好了。”卫灵公便动身去晋国，见晋平公。晋平公在施惠台上摆了酒筵招待他。饮酒饮到酣畅的时候，卫灵公道：“我们这次来时，得了一首新曲子，请为您演奏以助酒兴。”晋平公道：“好。”即命师涓坐在晋国乐官师旷的身边，取琴弹奏。一曲还没奏完，师旷便甩袖制止说：“这是亡国之音，不要再奏了。”晋平公说：“为什么这样说？”师旷道：“这是师延作的曲子，是他为纣王作的靡靡之音。武王伐纣后，师延向东逃走，投濮水自杀，所以这首曲子必是得自濮水之上。先听到此曲的君主他的国家就要衰弱了。”晋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就是音乐，希望能够听完它。”于是师涓得以把它演奏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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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64640 晋平公道：“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曲子了吧？”师旷说：“有。”晋平公说：“可让我们听一听吗？”师旷说：“您的德义修养还不够深厚，不能听这首曲子。”晋平公说：“寡人所喜好的就是听音乐，希望能听到这首曲。”师旷不得已，便取琴弹奏起来。奏第一遍时，有十六只玄鹤飞聚在堂下的廊门前；弹第二遍时，这些玄鹤伸长了脖子呦呦地鸣叫起来，并随着琴声舒翅跳起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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