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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36 文白对照史记 [:1707161202]
1707176537 文白对照史记 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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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39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有兄仲同居。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十岁不得调,无所知名。释之曰:“久宦减仲之产,不遂。”欲自免归。中郎将袁盎知其贤,惜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论,令今可施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而汉所以兴者久之。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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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41 释之从行,登虎圈。上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乃诏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也。”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敩此啬夫谍谍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于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靡靡,争为口辩而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举错不可不审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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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43 上就车,召释之参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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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45 顷之,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追止太子、梁王无得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乃使使承诏赦太子、梁王,然后得入。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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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47 顷之,至中郎将。从行至霸陵,居北临厕。是时慎夫人从,上指示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惨凄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斫陈,蕠漆其间,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南山犹有郄;使其中无可欲者,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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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49 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穚下走出,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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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51 其后有人盗高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治。释之案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奏当弃市。上大怒曰:“人之无道,乃盗先帝庙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久之,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张廷尉由此天下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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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53 后文帝崩,景帝立,释之恐,称病。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谢,则未知何如。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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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55 王生者,善为黄老言,处士也。尝召居廷中,三公九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袜解”,顾谓张廷尉:“为我结袜!”释之跪而结之。既已,人或谓王生曰:“独奈何廷辱张廷尉,使跪结袜?”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无益于张廷尉。张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结袜,欲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张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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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57 张廷尉事景帝岁余,为淮南王相,犹尚以前过也。久之,释之卒。其子曰张挚,字长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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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59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著,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文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唐具以实对。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巨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巨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上既闻廉颇、李牧为人,良说,而搏髀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让曰:“公奈何众辱我,独无间处乎?”唐谢曰:“鄙人不知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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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61 当是之时,匈奴新大入朝那,杀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扰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遣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其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其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死罪死罪!”文帝说。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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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63 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时年九十余,不能复为官,乃以唐子冯遂为郎。遂字王孙,亦奇士,与余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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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65 太史公曰:张季之言长者,守法不阿意;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二君之所称诵,可著廊庙。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不党不偏,王道便便”。张季、冯公近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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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67 廷尉张释之,是堵阳人,字季,刚开始和他的哥哥张仲一起生活。他因为家财殷实,得以入选为骑郎,侍奉孝文帝,但是为官十年都没有升迁,一直默默无名。张释之说:“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官,只是白白耗减哥哥的家产,使人不安。”就打算辞职回家。中郎将袁盎知道张释之的才能,惋惜他的离去,于是就请求孝文帝让他补了个谒者的空缺。有一天,张释之朝见完毕之后,趁机上前陈述一些便国宜民的事。文帝说:“现实一些,不要高谈阔论,说些当前就能实施的事。”于是,张释之又谈起秦汉之间的事,对于秦朝灭亡和汉朝兴盛的原因,谈了很长时间。文帝听了很高兴,很赞赏他,就任命他做了谒者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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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69 一次,张释之跟随孝文帝出行,登临上林苑里的虎圈。孝文帝询问上林苑的官员各种禽兽的簿册登记情况,问了十几个问题,那些官员只能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知如何回答。看管虎圈的饲养员在旁边代替上林尉回答了皇帝提出的所有问题,并且答得极周全,他为了借此显示自己的本领,一切回答都是张口就来,毫无停顿。孝文帝说:“做官吏不该像这样吗?上林尉真无能。”于是命令张释之任命这个饲养员做上林令。张释之沉默许久才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怎样的人呢?”文帝说:“是个忠厚的长者啊!”张释之又问:“东阳侯张相如是怎样的人呢?”文帝说:“也是个忠厚的长者。”张释之说:“绛侯与东阳侯都被称为长者,可这两个人谈论事情时都不善于言辞,现在这样做,难道让人们去效法这个人滔滔不绝、伶牙俐齿的样子吗?况且秦朝由于重用了那些刀笔吏,所以官吏们争着拿办事急快和督察苛刻来互比高低,到头来,都是一种形式,而没有一点实质性内涵。因为这个缘故,国君听不到自己的过失,日益衰败,只传到了秦二世,天下便土崩瓦解了。现在陛下因为一个人能言善辩就越级提拔他,我担心此风气一开,天下人都竞相追随,争相练嘴皮子而不求实实在在的东西。陛下做任何事情都不可以不慎重啊!”文帝说:“好。”于是放弃了提拔饲养员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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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71 文帝上了车,让张释之也上来陪乘在身旁,车缓缓地前行。一路上文帝问张释之有关秦政的弊端,张释之都据实而言。待回到了宫里,文帝就任命张释之做了公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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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73 不久,太子刘启与梁王同乘一辆车入朝,经过司马门时没有下车,当时张释之迎上去拦住了太子和梁王,不让他们进宫,并且弹劾他们在皇宫门外不下车的不敬罪,并上奏朝廷。薄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文帝摘下帽子向太后赔罪说:“都怪我教导儿子不严。”薄太后就派使者传令赦免太子和梁王,他们才得以入宫。文帝因为这件事更加看出了张释之的与众不同,任命他做了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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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75 又过了些日子,张释之升为中郎将。有一次跟随文帝到了霸陵,他们站在霸陵的北面眺望。这时慎夫人也跟在旁边,皇帝指着通往新丰的道路给她看,并说:“这是通往邯郸的路啊。”接着,让慎夫人鼓瑟,自己和着瑟的曲调而唱,心中一阵凄惨悲伤,他回过头来对着大臣们说:“唉!用北山的石头做外椁,把纻麻、绵絮剁碎,用漆粘合着塞在石椁的缝隙间,再用漆粘涂在上面,那么谁还能打得开呢?”左右的人都说:“是啊。”张释之走上前说道:“假若坟墓里有人们想要的东西,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也还是会有缝隙;假若里面没有人们想要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文帝称赞他说得好。后来又任命他做了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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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77 此后不久,文帝外出经过长安城北的中渭桥,突然有一个人从桥下跑出来,文帝的车马受了惊。于是命令骑士捉住这个人,交给廷尉张释之处置。张释之审问那个人,那人说:“我是从长安县的乡下来的,听到了清道戒严的号令,就躲在桥下。等了好久,以为皇帝的队伍已经过去了,就从桥下出来,忽然看见了皇帝的车队,就吓得赶紧往回跑。”廷尉审理完毕,向皇帝报告那个人应得的处罚,认为他违反了清道的禁令,应处以罚款。文帝发怒说:“这个人惊了我的马,幸亏我的马性情温和,假若是别的马,不就会伤害到我了吗?可是廷尉却只判他罚金!”张释之说:“法律是天子和百姓都应该共同遵守的。按照法律就应该这样判决,如果要加重处罚,这样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况且在当时,皇上派人就地杀掉他也就罢了,现在既然交付给廷尉,廷尉是天下公正执法的象征,如果稍微有所偏斜,那么天下执法者都会任意或轻或重,民众岂不要手足无措了吗?愿陛下明察。”过了许久,文帝才说:“廷尉的判处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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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79 后来,有人盗窃高祖庙神座前的玉环,被抓到了,文帝大怒,交给廷尉审理。张释之按法律中偷盗宗庙服饰器具的处罚规定奏报皇帝,判处斩首示众。文帝勃然大怒说:“这人无法无天,竟敢偷盗先帝庙中的器物,我之所以交付廷尉审理,是要灭掉他的全族,而你却一味按照法律条文行事,这不是我恭敬供奉宗庙的本意啊。”张释之摘下帽子叩头谢罪说:“依照法律这样处罚已经到头了。况且在罪名相同时,也要区别罪行的不同轻重程度。如今偷盗宗庙器物就诛灭他的全族,万一有愚蠢的人掘了长陵,陛下又该用什么刑罚惩处他呢?”文帝想了半天,又和薄太后谈论了这件事,才同意了廷尉的判决。当时,中尉条侯周亚夫与梁国国相山都侯王恬开看到张释之执法判决公正,就和他结为亲密的朋友。张释之从此得到全国人的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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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81 文帝去世后,景帝即位。张释之内心恐惧,常常假称生病。想要辞职离去,又担心招致杀身大祸;想要当面向景帝谢罪,却又不知怎么办好。后来,他采用王生的计策,得以当面谢罪,景帝也没有责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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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83 王生爱好黄老学说,是个处士。有一次被召进宫中,三公九卿全都在殿中侍立,王生年纪很大了,忽然声称“我的袜带松脱了”,回过头来对张廷尉说:“给我系好袜带!”张释之就跪下替他系好袜带。事后,有人问王生:“您为什么要在朝廷上羞辱张廷尉,让他跪着给您系袜带呢?”王生说:“我年纪大了,而且地位又低,自己想着终究不会对张廷尉有什么帮助了。张廷尉是当今天下的名臣,我故意要侮辱廷尉,让他跪下替我系袜带,是想要以此提高他的名望。”各位公卿听说这件事,都称赞王生的贤能,并越发敬重张廷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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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76585 张廷尉侍奉景帝一年多以后,被贬为淮南王相,还是因为以前得罪景帝的缘故。过了几年,张释之死了。他的儿子张挚,字长公,官职一直做到大夫,后来被免职。因为他不能迎合当时的权贵显要,所以终身也没有再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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