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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爱好黄老学说,是个处士。有一次被召进宫中,三公九卿全都在殿中侍立,王生年纪很大了,忽然声称“我的袜带松脱了”,回过头来对张廷尉说:“给我系好袜带!”张释之就跪下替他系好袜带。事后,有人问王生:“您为什么要在朝廷上羞辱张廷尉,让他跪着给您系袜带呢?”王生说:“我年纪大了,而且地位又低,自己想着终究不会对张廷尉有什么帮助了。张廷尉是当今天下的名臣,我故意要侮辱廷尉,让他跪下替我系袜带,是想要以此提高他的名望。”各位公卿听说这件事,都称赞王生的贤能,并越发敬重张廷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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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尉侍奉景帝一年多以后,被贬为淮南王相,还是因为以前得罪景帝的缘故。过了几年,张释之死了。他的儿子张挚,字长公,官职一直做到大夫,后来被免职。因为他不能迎合当时的权贵显要,所以终身也没有再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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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唐,他的祖父是战国时赵国人,父亲移居到代地。汉朝建立后,又迁到安陵。冯唐以孝行闻名,孝文帝时被举荐做了中郎署长。一次,文帝乘车经过冯唐任职的官署,问冯唐说:“老人家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在做郎官?老家在哪里?”冯唐一一如实回答。孝文帝说:“我在代国的时候,我的尚食监高祛多次和我谈到赵将李齐的才能,讲到他在巨鹿城下作战的情形。如今我每当吃饭的时候,心思都未尝不是在巨鹿。老人家知道这个人吗?”冯唐回答说:“他还比不上廉颇、李牧的才能。”孝文帝说:“为什么?”冯唐说:“我祖父在赵国时,担任过统率士兵的职务,和李牧交情很好。我父亲从前做代相,和赵将李齐也很友好,所以能知道他们的为人。”孝文帝听完冯唐的述说,很高兴,拍着大腿说:“唉!我偏偏不能让廉颇、李牧这样的人给我做将领,如果有了他们,我还担忧匈奴吗?”冯唐说:“臣诚惶诚恐,我想陛下就是得到廉颇、李牧,也不会起用的。”文帝大怒,起身回宫。过了很久,才又召见冯唐,责备他说:“您为什么要当众侮辱我?难道就不能在没人的时候说吗?”冯唐谢罪说:“是我这粗鄙的人不知道忌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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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匈奴人大举侵犯朝那,又杀死北地都尉孙卬。孝文帝正为此忧虑,于是又一次询问冯唐:“您为什么说我不能任用廉颇、李牧呢?”冯唐回答说:“我听说古时候君王派遣将军时,要跪下来为他们推车轴,并且对他们说,朝中的事情,我来决定;外面的事情,将军来决定。军功和爵位赏赐都由将军来决定,回来时说一声就行了。这些都不是随便说说的。我的祖父说,李牧在赵国边境统率军队时,把军中征收的税金都用来犒赏部下。一切赏赐由将军们在外决定,朝廷从不干涉。君王只是委托给他重任,要求他成功,李牧因此才能充分发挥他的智慧和才能。他精选兵车一千三百辆,善于骑射的士兵一万三千人,精锐士卒十万人,因此能够在北面驱逐单于,大破东胡,消灭澹林,向西抑制了强大的秦国,在南面顶住了韩魏。当时,赵国几乎称霸天下。后来赵王迁即位,他的母亲原是卖唱的女子。他一即位,就听信郭开的谗言,把李牧给杀了,让颜聚取代他。结果军队溃败,被秦人俘虏消灭。如今我听说魏尚做云中郡的郡守,军中的税收也都用来犒赏士兵,还拿出自己的俸钱,每五天杀一次牛,款待宾客、军吏和属官,匈奴因此远远地避开,不敢靠近云中的要塞。匈奴曾经有一次入侵,魏尚率领兵马抗击,杀死很多敌军。那些士卒全都是民家子弟,刚从庄稼地里出来,哪里会知道‘尺籍’、‘伍符’之类琐琐碎碎的法令呢?他们只知道整天拼力作战,杀敌捕俘,到幕府报功时,仅仅因为一点不符合实际情况,司法官就用法令来制裁他们。结果立了功不一定能得到赏赐,可是犯了法一定要受惩罚。以我的愚见,陛下的法令太严苛,赏赐太轻,惩罚太重。况且魏尚就因为多报了六个人头,陛下就把他治罪下狱,削夺了他的爵位,罚他服劳役。从这件事看来,陛下即使是得到了廉颇、李牧,也不会重用的。我是个粗人,说话不知道忌讳,实在是该死!”文帝听了很高兴。当天下令让冯唐持节赦免魏尚,重新让他担任云中太守的职务,并且任命冯唐为车骑都尉,掌管中尉和各郡国的车战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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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帝后元七年,孝景帝即位,任命冯唐做楚国的国相,不久他因事被免职。武帝即位时,下诏征求贤良之士,有人举荐冯唐。冯唐当时已九十多岁,不能再做官了,于是任用他的儿子冯遂做了郎官。冯遂,字王孙,也是杰出的人才,和我很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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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张季谈论忠厚长者,遵守法度不迎合上面的意图;冯公谈论将官率军作战之道,都说得好,说得好啊!俗话说:“如果不了解一个人,看看他结交的朋友就知道了。”他们两位所赞许长者将帅的话,应该标著于朝廷。《尚书》上说:“如果君臣都能够不偏私不结党,国家就会一派兴旺,王道就会平坦通畅。”张释之与冯公的思想接近这种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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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对照史记 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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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赵亡,徙居温。高祖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高祖。高祖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明。家贫。有姊,能鼓琴。”高祖曰:“若能从我乎?”曰:“愿尽力。”于是高祖召其姊为美人,以奋为中涓,受书谒,徙其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时,积功劳至大中大夫。无文学,恭谨无与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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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时,东阳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免。选可为傅者,皆推奋,奋为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迫近,惮之,徙奋为诸侯相。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孝谨,官皆至二千石。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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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栻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訢訢如也,唯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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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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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帬厕牏,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尊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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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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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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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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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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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群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为太子太傅,七岁迁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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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罢。制诏御史:“万石君先帝尊之,子孙孝,其以御史大夫庆为丞相,封为牧丘侯。”是时汉方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天子巡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禅,兴礼乐。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儿宽等推文学至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于丞相,丞相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匡言。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罪,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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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封四年中,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上以为丞相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丞相惭不任职,乃上书曰:“庆幸得待罪丞相,罢驽无以辅治,城郭仓库空虚,民多流亡,罪当伏斧质,上不忍致法。愿归丞相侯印,乞骸骨归,避贤者路。”天子曰:“仓廪既空,民贫流亡,而君欲请徙之,摇荡不安,动危之,而辞位,君欲安归难乎?”以书让庆,庆甚惭,遂复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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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文深审谨,然无他大略,为百姓言。后三岁余,太初二年中,丞相庆卒,谥为恬侯。庆中子德,庆爱用之,上以德为嗣,代侯。后为太常,坐法当死,赎免为庶人。庆方为丞相,诸子孙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庆死后,稍以罪去,孝谨益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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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陵侯卫绾者,代大陵人也。绾以戏车为郎,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孝景为太子时,召上左右饮,而绾称病不行。文帝且崩时,属孝景曰:“绾长者,善遇之。”及文帝崩,景帝立,岁余不噍呵绾,绾日以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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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幸上林,诏中郎将参乘,还而问曰:“君知所以得参乘乎?”绾曰:“臣从车士幸得以功次迁为中郎将,不自知也。”上问曰:“吾为太子时召君,君不肯来,何也?”对曰:“死罪,实病!”上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剑,不敢奉诏。”上曰:“剑,人之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吴楚反,诏绾为将,将河间兵击吴楚有功,拜为中尉。三岁,以军功,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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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明年,上废太子,诛栗卿之属。上以为绾长者,不忍,乃赐绾告归,而使郅都治捕栗氏。既已,上立胶东王为太子,召绾,拜为太子太傅。久之,迁为御史大夫。五岁,代桃侯舍为丞相,朝奏事如职所奏。然自初官以至丞相,终无可言。天子以为敦厚,可相少主,尊宠之,赏赐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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