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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帬厕牏,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尊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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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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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郎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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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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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少子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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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群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为太子太傅,七岁迁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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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五年秋,丞相有罪,罢。制诏御史:“万石君先帝尊之,子孙孝,其以御史大夫庆为丞相,封为牧丘侯。”是时汉方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天子巡狩海内,修上古神祠,封禅,兴礼乐。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儿宽等推文学至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于丞相,丞相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匡言。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罪,不能服,反受其过,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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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封四年中,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上以为丞相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丞相惭不任职,乃上书曰:“庆幸得待罪丞相,罢驽无以辅治,城郭仓库空虚,民多流亡,罪当伏斧质,上不忍致法。愿归丞相侯印,乞骸骨归,避贤者路。”天子曰:“仓廪既空,民贫流亡,而君欲请徙之,摇荡不安,动危之,而辞位,君欲安归难乎?”以书让庆,庆甚惭,遂复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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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文深审谨,然无他大略,为百姓言。后三岁余,太初二年中,丞相庆卒,谥为恬侯。庆中子德,庆爱用之,上以德为嗣,代侯。后为太常,坐法当死,赎免为庶人。庆方为丞相,诸子孙为吏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庆死后,稍以罪去,孝谨益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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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陵侯卫绾者,代大陵人也。绾以戏车为郎,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孝景为太子时,召上左右饮,而绾称病不行。文帝且崩时,属孝景曰:“绾长者,善遇之。”及文帝崩,景帝立,岁余不噍呵绾,绾日以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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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幸上林,诏中郎将参乘,还而问曰:“君知所以得参乘乎?”绾曰:“臣从车士幸得以功次迁为中郎将,不自知也。”上问曰:“吾为太子时召君,君不肯来,何也?”对曰:“死罪,实病!”上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剑,不敢奉诏。”上曰:“剑,人之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吴楚反,诏绾为将,将河间兵击吴楚有功,拜为中尉。三岁,以军功,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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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明年,上废太子,诛栗卿之属。上以为绾长者,不忍,乃赐绾告归,而使郅都治捕栗氏。既已,上立胶东王为太子,召绾,拜为太子太傅。久之,迁为御史大夫。五岁,代桃侯舍为丞相,朝奏事如职所奏。然自初官以至丞相,终无可言。天子以为敦厚,可相少主,尊宠之,赏赐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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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丞相三岁,景帝崩,武帝立。建元年中,丞相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职,免之。其后绾卒,子信代。坐酎金失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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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侯直不疑者,南阳人也。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归,误持同舍郎金去,已而金主觉,妄意不疑,不疑谢有之,买金偿。而告归者来而归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惭,以此称为长者。文帝称举,稍迁至太中大夫。朝廷见,人或毁曰:“不疑状貌甚美,然独无奈其善盗嫂何也!”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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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反时,不疑以二千石将兵击之。景帝后元年,拜为御史大夫。天子修吴楚时功,乃封不疑为塞侯。武帝建元年中,与丞相绾俱以过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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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疑学老子言。其所临,为官如故,唯恐人知其为吏迹也。不好立名称,称为长者。不疑卒,子相如代。孙望,坐酎金失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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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令周文者,名仁,其先故任城人也。以医见。景帝为太子时,拜为舍人,积功稍迁,孝文帝时至太中大夫。景帝初即位,拜仁为郎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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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为人阴重不泄,常衣敝补衣溺裤,期为不絜清,以是得幸。景帝入卧内,于后宫秘戏,仁常在旁。至景帝崩,仁尚为郎中令,终无所言。上时问人,仁曰:“上自察之。”然亦无所毁。以此景帝再自幸其家。家徙阳陵。上所赐甚多,然常让,不敢受也。诸侯群臣赂遗,终无所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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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立,以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以二千石禄归老,子孙咸至大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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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张叔者,名欧,安丘侯说之庶子也。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欧虽治刑名家,其人长者。景帝时尊重,常为九卿。至武帝元朔四年,韩安国免,诏拜欧为御史大夫。自欧为吏,未尝言案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以为长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狱,事有可却,却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涕泣面对而封之。其爱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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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病笃,请免。于是天子亦策罢,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家于阳陵。子孙咸至大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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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塞侯微巧,而周文处讇,君子讥之,为其近于佞也。然斯可谓笃行君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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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石君,名奋,父亲是赵国人,姓石。赵国灭亡后,举家迁居到温县。高祖向东攻打项羽的时候,途中经过河内郡,那时石奋只有十五岁,担任一个小官吏,侍奉高祖。高祖和他交谈,很喜爱他的恭敬有礼,就问他道:“你家中有些什么人?”他回答说:“我家中只有母亲,不幸眼睛失明,家里很贫穷。还有个姐姐,会弹琴。”高祖又说:“你愿意跟随我吗?”他回答说:“愿竭尽全力追随。”于是,高祖把他的姐姐召入宫做了美人,让石奋做了中涓,负责收受大臣进献的文书和谒见之事。从此他的家搬到长安城中的戚里,因为他的姐姐做了美人的缘故。到文帝即位时,他积功积劳,逐渐升迁,官累至大中大夫。石奋没有文才学问,但论起恭敬谨慎,没有人可以和他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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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时,东阳侯张相如担任太子太傅,后被免职。文帝要选择可以做太傅的人,大家都推举石奋,石奋就做了太子太傅。等到景帝即位,让他做了九卿之位;因为他过于恭敬谨慎,景帝觉得在身边不自由,就调他做了诸侯丞相。他的长子石建,次子、三子都失其名,四子石庆,个个都品行温驯、孝顺谨严,做官都做到了二千石。于是景帝说:“石君和四个儿子都官至二千石,作为臣子的尊贵荣耀都集中到你们一家来了。”于是就称呼石奋为万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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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末年,万石君告老回家,享受上大夫的俸禄。每年朝廷举行盛大典礼时,他都作为大臣来参加。每次经过宫门的双阙时,万石君一定要下车小步急行,以示恭敬,见到皇帝的车驾一定要用手扶在车前横木上行礼表示致意。他的子孙做了小吏,回家拜见他,万石君也必定要穿上朝服接见他们,不直呼他们的名字。子孙中有人犯了过错,他也不责备他们,而是自己坐到侧旁的座位上,对着桌子不肯吃饭。直到他的子孙们自己相互做了批评,再通过族中的长辈求情,本人裸露上身表示认错,并表示坚决改正,才答允他们的请求。如果有已成年的子孙在身边,即使是闲居在家,他也一定要穿戴整齐,显示出严肃恭谨的样子。对待他的仆人也都非常恭敬有礼。皇帝有时赏赐食物给他家,他必定叩头跪拜之后才弯腰低头去吃,如同在皇帝面前一样。他对待丧事,哀痛忧戚,极度悲伤。子孙遵从他的教诲,也像他一样。万石君一家以孝顺谨严闻名于各个郡国,即使齐、鲁那些品行质朴的儒者,也都自认为赶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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