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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最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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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楚之先岂有天禄哉？在周为文王师，封楚。及周之衰，地称五千里。秦灭诸候，唯楚苗裔尚有滇王。汉诛西南夷，国多灭矣，唯滇复为宠王。然南夷之端，见枸酱番禺，大夏杖邛竹。西夷后揃，剽分二方，卒为七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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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夷的少数民族部落有几十个，其中夜郎的势力为最大；它西面是靡莫的几十个部落，其中以滇国势力为最大；从滇国往北，又有几十个部落，其中以邛都势力为最大。这些少数民族全都结着椎形的发髻，耕种田地，生活在一些小城邑和聚居的村落里。它们的外面，从西边的同师往东，北到楪榆，那里有国叫嶲和昆明，国中之人全都结发为辫，以放牧为业，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的居处，也没有君长，这块地方约有数千里。从嶲向东北，也有几十个部落，其中以徙、筰都的势力最大；自筰往东北，又有几十个部落，其中以冉、駹的势力最大。那里的风俗，有的是定居在一个地方，有的在蜀郡的西面迁徙不定。从冉和駹再往东北，又有几十个部落，其中以白马势力最大，全都是氐族。这就是全部的巴、蜀以外西南蛮夷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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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楚威王在世时，曾派将军庄蹻率领军队沿着长江而上，攻取了巴郡和黔中以西的地方。庄蹻本是楚庄王的后代。他到了滇池，一看池水浩瀚，纵横三百余里，旁边是肥沃富饶几千里的大平原，就以武力占领了这个地方，把它纳入楚国的领土。他正打算回楚国报告这情况，正赶上秦国攻打并夺取了楚国巴郡、黔中郡，道路被阻隔而不能通过，因而又回到滇池，带领他的军队做了滇王。他们改换了服饰，随着当地的习俗，做了滇人的君长。秦朝时，朝廷派常頞开辟通往这些地区的道路，并在这些国家设置了一些官吏。过了十几年，秦朝灭亡。汉朝兴起后，把这些国家都丢弃了，而将蜀郡原来的边界当作关塞。巴蜀两郡的百姓常常偷着出塞到这些地方做买卖，换取筰国的马，僰国的奴隶与牦牛，因此巴、蜀一带特别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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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六年，大行令王恢攻打东越，东越人杀死闽越王郢前来谢罪。王恢就借着军威让番阳县令唐蒙暗示南越，让他们好好服从朝廷。南越人拿蜀地的枸杞酱招待唐蒙，唐蒙问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回答“由西北方的牂柯江而来，牂柯江宽有数里，从番禺城下流出”。唐蒙回到长安，就询问蜀地的商人，商人说道：“只有蜀地出产枸杞酱，很多人就偷偷拿出去卖给夜郎。夜郎挨着牂柯江，江水宽一百多步，完全可以行驶船只。南越人常用财物收买夜郎，他们曾经向西到过同师，可是还是不能使夜郎向它臣服。”于是唐蒙就上书劝皇上说：“南越王乘坐黄屋左纛之车，统辖的地方东西长达一万多里，名义上称作外臣，实际上是一方霸主。如今我们若由长沙、豫章南下进攻，那里水路纵横，很难通行。我私下听说夜郎小国有精兵十多万。可乘船沿牂柯江而下，出其不意，这倒是制服南越的一个好办法。凭借我们汉朝的强大，巴、蜀之地的富饶，开通夜郎的通道，到那里去设置官吏辖制，这不会很难。”皇上一听同意了。于是便任命唐蒙为郎中将，率领一千多士兵，还有运输粮草、辎重的一万多人，从巴蜀筰关进入夜郎，于是见到了夜郎首领多同。唐蒙重重地赏赐他，并向他宣传汉朝的威严和恩德，约定向这里派驻官吏，让他的儿子担任县令。夜郎旁边的小国全都贪图汉朝的缯帛织物，认为汉朝距此路途遥远，终究不可能占据此地，于是便暂且答应了唐蒙的约定。唐蒙回朝禀报，朝廷便把此地设置为犍为郡，并征发巴、蜀的士卒开山修路，从僰道直通往牂柯江。当时蜀郡的司马相如也进言说西夷的邛都和筰都也可以设郡。于是汉朝就派司马相如作为郎中将前往那里，告知当地人，像对待南夷那样，在那里设置了一个都尉，划分成十多个县，归蜀郡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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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巴郡、蜀郡、广汉郡、汉中郡要开通西南夷的道路，戍边的士卒、运送物资和军粮的人很多。过了几年，道路也没修通，士卒因为疲惫饥饿和遭受暑湿疾病，死了很多人。西南夷又屡次造反，汉朝发兵镇压，耗费钱财和人力很多，却没有收到成果。武帝为此也很忧虑，便派公孙弘去视察。公孙弘回京禀告皇上，声称不利。等到后来公孙弘当了御史大夫，那时候汉朝正准备修筑朔方郡城，以便凭借黄河之险抵抗匈奴，公孙弘就屡次建议停止开发西南夷的活动，集中力量对付匈奴。武帝于是下令停止对西南夷的活动，只在南夷的夜郎设置两县和一都尉，命令犍为郡仍保留自己的建制，并逐渐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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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汉武帝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从大夏国出使归来，说起他待在大夏时曾经看到过蜀郡出产的布帛、邛都的竹杖，让人询问这些东西的来历，回答说“从东南边的身毒国弄来的，离大夏路途约有数千里，是从蜀地的商人那买来的”。当时也有人说邛地以西大约二千里处有个身毒国。张骞乘机怂恿武帝说，大夏在汉朝的西南方，他们仰慕中原愿意交好，但是忧虑匈奴阻隔两方之间的交通要道，假若能开通蜀地的道路，经身毒国往大夏，那么路程既方便又近，对汉朝有利无害。于是武帝就让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从西夷的西边出发，去寻找身毒国。他们到达滇国时，滇王尝羌就留下了他们，而自己派出十多批人到西边去寻找。结果过了一年多，寻路的人都被拦在了昆明，根本没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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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王曾同汉朝使者说道：“汉朝和我国相比，哪个大？”汉朝使者到达夜郎，连夜郎这样的小国也这样问过。这是因为道路不通，这些小国的君主各自称霸一方，所以不知道汉朝的广大。使者回到京城，极力陈说滇是个大国，值得使它亲近和归附。于是武帝开始注意滇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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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南越造反时，皇上派驰义侯到犍为郡，就近调遣南夷的军队。且兰君担心他的军队远行后，周围的国家会乘机掳掠他国内的老弱之民，于是就和部下一起谋反，杀了汉朝使者和犍为郡的太守。汉朝就只好调动巴郡和蜀郡中原想攻打南越的罪犯跟随八个校尉前往征讨。正好南越已被攻破，汉朝的八个校尉尚未南下，就领兵撤回，在行军中先攻破了头兰。头兰就是经常阻隔汉朝与滇国交通要道的那个国家。头兰被平定后，又平定了整个南夷，在那儿设置了牂柯郡。夜郎的头领开始依靠南越，南越被灭后，汉军又回来诛杀了反叛者，夜郎的头领就到京城朝见皇上，表示归顺。武帝就封他为夜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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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破灭之后，接着汉朝又诛杀了且兰君、邛君，并且杀了筰侯，冉、駹都大为震惊，便纷纷向汉朝请求称臣，为他们派遣官吏。于是汉朝就在邛都设置了越巂郡，筰都设置了沈犁郡，在冉、駹设置了汶山郡，在广汉西边的白马一带设置了武都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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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武帝又派王然于趁着击破南越及诛杀南夷君长的兵威，去委婉劝告滇王前来朝见。当时滇王部下的军队有数万人，东北方有劳浸和靡莫，都和滇王同姓，他们相互扶持，不肯听从劝告。而且劳浸和靡莫屡次侵犯汉朝使者和官兵。武帝元封二年，天子调动巴郡和蜀郡的军队消灭了劳浸和靡莫，大军逼近滇国。滇王开始就对汉朝怀有善意，因此没有被诛杀。滇王因西南夷遭受此难，便举国向汉朝投降，请求为他们派遣官吏，并进京朝见。于是汉朝就在滇国一带设置了益州郡，赐给滇王王印，仍然让他统治那里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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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夷的少数民族有一百多个，只有夜郎和滇国的首领得到了汉朝授予的王印。滇虽然是个小地区，却和汉朝关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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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楚国的祖先难道有上天赐给的禄位吗？在周朝初年，他们的先祖鬻熊做过周文王的老师，后来的熊绎又被周成王封到楚蛮之地。随着周朝的衰微，楚国领土越来越大，号称有五千里。秦国灭掉诸侯后，只有楚国的后代还做着滇王。汉朝讨伐西南夷，那里的部落多半被消灭，只有滇王仍然受宠。南夷战乱的开始，是唐蒙在番禺见到了枸杞酱，张骞在大夏看到了邛竹杖。西夷后来被分割，分成西、南两方，最终朝廷在此一共设了七个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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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对照史记 [:170716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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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对照史记 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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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梁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阴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与诸生同舍，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著《子虚》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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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于是相如往，舍都亭。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临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程郑亦数百人，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强往，一坐尽倾。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间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如临邛，从昆弟假贷犹足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炉。相如身自著犊鼻裈，与保庸杂作，涤器于市中。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独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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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上许，令尚书给笔札。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乌有先生”者，乌有此事也，为齐难；“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故空藉此三人为辞，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奏之天子，天子大说。其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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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使子虚使于齐，齐王悉发境内之士，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田罢，子虚过詑乌有先生，而无是公在焉。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曰：“可得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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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曰：“可。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罔弥山，揜兔辚鹿，射麋脚麟。鹜于盐浦，割鲜染轮。射中获多，矜而自功。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何与寡人？’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仆对曰：‘唯唯。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岩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陁，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附，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瑉琨珸，瑊玏玄厉，瑌石武夫。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射干，穹穷昌蒲，江离麋芜，诸蔗猼且。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案衍坛曼，缘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葴蓇苞荔，薛莎青薠。其卑湿则生藏莨蒹葭，东蔷雕胡，莲藕菰芦，庵轩芋，众物居之，不可胜图。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蓤华，内隐巨石白沙。其中则有神龟蛟鼍，玳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巨树，楩楠豫章，桂椒木兰，蘗离朱杨，楂梸梬栗，橘柚芬芳。其上则有赤猿蠼蝚，鹓鶵孔鸾，腾远射干。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兕象野犀，穷奇獌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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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乃使专诸之伦，手格此兽。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嗥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辚邛邛，蹴距虚，轶野马而湜騊駼，乘遗风而射游骐；儵眒凄浰，雷动熛至，星流霆击，弓不虚发，中必决眦，洞胸达腋，绝乎心系，获若雨兽，掩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节裴回，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受诎，殚睹众物之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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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郑女曼姬，被阿锡，揄纻缟，杂纤罗，垂雾縠；襞积褰绉，纡徐委曲，郁桡溪谷；衯衯裶裶，扬袘恤削，蜚纤垂髾；扶与猗靡，吸呷萃蔡，下摩兰蕙，上拂羽盖，错翡翠之威蕤，缪绕玉绥；缥乎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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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媻珊勃窣上金堤，揜翡翠，射鵔鸃，微矰出，纤缴施，弋白鹄，连驾鹅，双鸧下，玄鹤加。怠而后发，游于清池；浮文鹢，扬桂枻，张翠帷，建羽盖，罔玳瑁，钓紫贝；摐金鼓，吹鸣籁，榜人歌，声流喝，水虫骇，波鸿沸，涌泉起，奔扬会，礌石相击，硠硠潏潏，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