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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经皆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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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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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氏班氏都是自比于孔子而作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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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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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学诚谓:“六经皆史也”;我谓:“二十四史皆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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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史专家奥斯温·默里(Oswyn Murry)认为,历史学独立形成于世界三大地区,即希腊、犹太和中国。[1]杜维运则认为:“世界出现过的史学,以中国史学与西方史学为最大遗产……中西史学之外,世界上出现的史学,自然尚有,如阿拉伯史学即为其一,然皆难与中西史学分庭抗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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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中华以外的任何一个民族的史学中,都不曾出现过类似二十四史这样一套历时千年延续不断、由群体创作而成的历史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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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自云“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史记·太史公自序》),《易》、《春秋》与《诗》、《书》、《礼》、《乐》合为“六经”,司马迁所著《史记》,就是以继承“六经”作为使命。所以傅斯年尝谓,“司马氏班氏都是自比于孔子而作经”[3]。无论是司马迁、班固、陈寿、范晔,或是历朝历代史官的编修,他们都怀着修撰经书般的虔诚,延续着中国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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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这是一种群体性的记录、群体性的创作,也是一种群体性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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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仅仅是记载历史,也是在创造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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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将之称为“二十四史皆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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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诚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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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在帝颛顼的时代,“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史记·太史公自序》),中国历史记载的开端,可能缘于地理和天文的记录,《史记》的八书中就有《天官》和《河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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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之际,“大禹刊木,事炳虞书,西伯戡黎,功焕商典”(《宋书·自序》),中国的历史学由此诞生,并且延续数千年。《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其先祖是周代的太史。太史,职责在于监测天象、考察人事,所以说“天文莫验于玑衡,人文莫证于简策。人主监天象之休咎,则必察乎玑衡之精。监人事之得失,则必考乎简策之信。是以二者所掌,俱有太史之称”(《进辽史表》)。对天地的景仰,对人事的敬意,中国的历史学始终是严肃而庄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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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时期,“周室既微,载籍残缺”,孔子作《春秋》,“思存前圣之业……以鲁周公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故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仍人道,因兴以立功,就败以成罚,假日月以定历数,藉朝聘以正礼乐”(《汉书·艺文志》)。从天官到人道,从记录到编纂,从述往事到思来者,孔子将历史视为承袭历法与礼制的载体,怀有敬畏之心,赋予历史以新的精神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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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历史学者所继承的,正是源于《春秋》、《史记》的虔诚精神,“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以良史之才,博学善叙事,不虚美隐恶,故传之简牍,千余年而不磨灭”(《旧本魏书目录·序》),“信传信而疑传疑,仅克编摩于岁月;笔则笔而削则削,敢言褒贬于《春秋》。仰尘乙夜之观,期作千秋之鉴”(《进元史表》)。尤其是“(司马)迁自以承五百之运、继春秋而纂是史”(《史记索隐·序》),撰写了中国第一部以人为本,以阐释历史为目的的著作,对于中国历史学的发展意义非凡,让历史传承着民族的文化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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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以降,许多史家在继承《春秋》精神的同时,也继承了《史记》的纪传体例,形成了所谓的“正史”。“《正史》之名,见于《隋志》”,《隋书·经籍志》里列举了多达六十七部的纪传体史书及其注本。“至宋而定著十有七,明刊监版,合宋、辽、金、元四《史》为二十有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到了清高宗钦定《明史》,“又诏增《旧唐书》为二十有三。近搜罗四库,薛居正《旧五代史》得裒集成编。钦禀睿裁,与欧阳修书并列,共为二十有四”(《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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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上迄传说中的黄帝,下止明朝崇祯十七年,共计三千余卷,约合四千余万字,所述历史超过四千年的“二十四史”终于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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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性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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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得以绵延千年,源于虔诚的传统,还有群体性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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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中国,历史编纂很早就成为一项国家的职能,设有专门的人员职掌。据《汉书·艺文志》记载,“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隋书·经籍志》也说,“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国史,以纪言行,后世多务,其道弥繁。”记录历史和管理史籍的人员,拥有正式的官职,并且向职业化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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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太史公自序》载:“余(司马迁)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家族世袭修史的传统,确保了记录历史的延续性和专业性,更是为这份职业增添了神秘与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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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书》所及,世有典籍,……然后扬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汉书·叙传》)历史,在中国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编修纪传体史书向来是国家层面重要的文化项目。班固私修国史竟至入狱,唐代更是设立史馆编撰的制度,“(唐)太宗以梁、陈及齐、周、隋氏并未有书,乃命学士分修……”(《史通·古今正史》),从此“正史”更为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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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清三代也极为重视官修史书,并确立了相应的修史制度。元代“遴选文臣,分史置局,纂修成书”,对于辽、宋、金的“实录、野史、传记、碑文、行实”,“交行省及各处正官提调,多方购求,许诸人呈献,量给价直,咨达省每,送付史馆,以备采择”,甚至“合用纸札、笔墨,一切供需物色,于江西、湖广、江浙、河南省所辖各学院并贡士庄钱粮,除祭祀、廪膳、科举、修理存留外,都交起解将来,以备史馆用度”(《修三史诏》)。清代更是历经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编修《明史》,时间跨度九十余年,参与学者多至近二百人,声势规模蔚为可观。这不仅为了总结一代的兴衰,而且为了将正统合法,将正统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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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正史和正统走在一起,史书不再只是历史的记录,而是成为王朝的意志,成为官方的宣告,成为官修的教材。如此举全国学者群体之力组织编纂史书,在人类历史上恐怕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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