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190239e+09
1707190239
1707190240 望之、堪数荐名儒茂才以备谏官。会稽郑朋阴欲附望之,上疏言车骑将军高遣客为奸利郡国,及言许、史子弟罪过。章视周堪,堪白令朋待诏金马门。朋奏记望之曰:“将军体周、召之德,秉公绰之质,有卞庄之威。至乎耳顺之年,履折冲之位,号至将军,诚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欢喜,咸曰将军其人也。今将军规模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仄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则下走[15]将归延陵之皋,修农圃之畴,畜鸡种黍,俟[16]见二子,没齿而已矣。如将军昭然度行积思,塞邪枉之险蹊[17],宣中庸之常政,兴周、召之遗业,亲日仄之兼听,则下走其庶几愿竭区区,底厉锋锷,奉万分之一。”望之见纳朋,接待以意。朋数称述望之,短[18]车骑将军,言许、史过失。
1707190241
1707190242 后朋行倾邪,望之绝不与通。朋与大司农史李宫俱待诏,堪独白宫为黄门郎。朋,楚士,怨恨,更求入许、史,推所言许、史事曰:“皆周堪、刘更生教我,我关东人,何以知此?”于是侍中许章白见朋。朋出扬言曰:“我见,言前将军小过五,大罪一。中书令在旁,知我言状。”望之闻之,以问弘恭、石显。显、恭恐望之自讼[19],下于它吏,即挟朋及待诏华龙。龙者,宣帝时与张子蟜等待诏,以行污秽不进,欲入堪等,堪等不纳,故与朋相结。恭、显令二人告望之等谋欲罢车骑将军疏退许、史状,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龙上之。事下弘恭问状,望之对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国家,非为邪也。”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数谮诉大臣,毁[20]离亲戚,欲以专擅权势,为臣不忠,诬[21]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时上初即位,不省“谒者召致廷尉”为下狱也,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上大惊曰:“非但[22]廷尉问邪?”以责恭、显,皆叩头谢。上曰:“令出视事[23]。”恭、显因使高言:“上新[24]即位,未以德化闻于天下,而先验师傅,既下九卿大夫狱,宜因[25]决免。”于是制诏丞相御史:“前将军望之傅[26]朕八年,亡[27]它罪过,今事久远,识忘难明。其赦望之罪,收前将军光禄勋印绶,及堪、更生皆免为庶人。”而朋为黄门郎。
1707190243
1707190244 后数月,制诏御史:“国之将兴,尊师而重傅。故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经术,厥[28]功茂焉。其赐望之爵关内侯,食邑六百户,给事中,朝朔望,坐次将军。”天子方倚欲以为丞相,会望之子散骑中郎伋上书讼望之前事,事下有司,复奏:“望之前所坐明白,无谮诉者,而教子上书,称引亡辜之《诗》,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弘恭、石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诎辱,建白:“望之前为将军辅政,欲排退许、史,专权擅朝。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与闻政事,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教子上书,归非于上,自以托师傅,怀终不坐。非颇诎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亡以施恩厚。”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亡所忧。”上乃可其奏。
1707190245
1707190246 显等封以付谒者,敕令召望之手付,因令太常急发执金吾车骑驰围其第[29]。使者至,召望之。望之欲自杀,其夫人止之,以为非天子意。望之以问门下生朱云。云者好节士,劝望之自裁。于是望之仰天叹曰:“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不亦鄙乎!”字谓云曰:“游,趣[30]和药来,无久留我死!”竟饮鸩自杀。天子闻之惊,拊手曰:“曩[31]固疑其不就牢狱,果然杀吾贤傅!”是时,太官方上昼食,上乃却食,为之涕泣,哀恸左右。于是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
1707190247
1707190248 ……
1707190249
1707190250 赞曰:萧望之历位将相,籍师傅之恩,可谓亲昵亡间。及至谋泄隙开,谗邪构[32]之,卒为便嬖宦竖所图,哀哉!不然,望之堂堂,折而不桡,身为儒宗,有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1707190251
1707190252 选自《汉书》卷七十八
1707190253
1707190254 〔赏析〕为人刚正耿介的萧望之以儒学出身,在民间颇有声望。当他还是儒生时,便因当时如日中天的霍光要求对被接见者搜身,萧望之不愿受辱愤然离去,宁可牺牲仕途。霍光死后,宣帝急需贤良之士的协助,于是提拔萧望之,并日益重用。萧望之每每上书直言,甚至对于宣帝的大恩人、自己的上司丙吉丞相也不客气,惹恼了宣帝,由御史大夫迁为太子太傅。宣帝虽然对这个“无理”的臣子有所不满,却也欣赏其耿耿忠心,并在临终前将萧望之任命为辅政大臣,匡扶年幼的元帝。
1707190255
1707190256 萧望之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正直臣子周堪、刘更生等同心协力辅佐元帝,却引来了中书令弘恭、石显、车骑将军史高一众朋党的敌视。一个擅于搬弄是非的小人郑朋先是利用萧望之急欲打压贵戚的心理接近萧望之,待萧望之发现其人品低劣与之绝交后,郑朋又投靠弘恭、石显等人,并出首诬告萧望之专权无道。弘恭等人利用皇帝的懵懂无知,将萧望之下狱、贬官。数月后,元帝想要重新启用萧望之,却又被弘恭等人愚弄,因萧望之之子上书欲为其父之前的冤屈辩驳,而下令将萧望之下狱以薄施惩戒。不甘受辱的萧望之终于愤而自杀,结束了其高傲而清白的一生。
1707190257
1707190258 班固在《汉书》中对萧望之的评价颇高,称其“身为儒宗,有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字里行间对其充满了敬仰与惋惜之情。作为辅政重臣,萧望之与霍光的经历在前期甚至略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其后的发展却大相径庭,以致结局迥异。将此二人比较一番,或许可令我们对于这部由各色人等演出的《二十四史》所蕴含的哲理多一分洞悉。
1707190259
1707190260 萧、霍二人早期均是在民间成长,之后获得了一任君主的充分信任。霍光是由于陪侍武帝数十年,而萧望之则是辅佐宣帝从清除霍氏羽翼开始逐步重建起宣帝的统治。两人不同之处则在于:萧望之有学识、有个性,更有几分“不识时务”;而霍光则“不学无术”,但擅于逢迎、结交,人际手腕精湛。之后霍光得到武帝遗诏辅佐八岁的昭帝,而萧望之也被宣帝任命为元帝辅政,两人均得到了新皇帝的充分信任,得以左右朝政施行,在那一刻,萧望之似乎离成为下一个霍光仅有一步之遥。然而在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中,霍光可以心狠手辣地一一击败政敌,诛上官桀集团、废昌邑王、将宣帝牢牢控制在掌中;萧望之却在与弘恭、石显等人的斗争中一再失利,甚至其耿直高傲的性格也为其敌所洞悉并利用,借用皇帝的无知使出了一招“借刀杀人”,终令萧望之空有满腔治国的抱负,却成为宦场争斗的牺牲品。
1707190261
1707190262 萧、霍二人为人处世的不同,也可从其对待身边之人的方式上看出:疾恶如仇且性如烈火的萧望之当发现身边的郑朋是奸邪小人后,便毫无婉转地毅然与之绝交,但终免不了被郑朋陷害;而霍光则擅于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人物,在废昌邑王时,与被列入《汉书·酷吏传》的大司农田延年密谋,并借用田延年要挟百官,完成了废立之事,事后却对田延年弃如敝屣,因其贪污之事逼其入狱自刎。
1707190263
1707190264 萧、霍两相对比之下,萧望之品格的高洁坚贞自是毫无争议,但由此亦可见,班固对萧望之的评价似乎有过高之嫌。这位理论上的“社稷之臣”并不能处理好与皇帝、同僚之间的关系,虽有美好的施政想法,却因斗争失势而无法执行,此类“诤臣”作为正直高洁的理想臣子形象,虽有其存在的意义,但将其视为能富国强民的社稷之臣,则未免有些纸上谈兵了。
1707190265
1707190266 然而,狡诈的霍光能风光一世,正义的萧望之却悲壮收场,难道历史教给我们的就是这样的结论吗?且慢!霍光死后三年不到的光景,霍氏全族被汉宣帝诛杀殆尽,霍氏在历史上也从此一蹶不振。而萧望之有三子为大官,皆寿终。据《汉书》记载,其子孙繁衍绵长,成为世家望族“兰陵萧氏”,并于南北朝时期风光无限——此为后话。可见,历史仍然是公平的,急功近利为抄近路而丧失原则的人虽然可能换来暂时的成功,但注重品德、坚守情操或许才能获得更为长久的福荫。有一幅流传久远的对联曰:“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回顾萧望之,对比霍光,不禁令人感慨万千!
1707190267
1707190268 (李欢)
1707190269
1707190270 〔注释〕
1707190271
1707190272 [1].备:防备。
1707190273
1707190274 [2].索:搜查。
1707190275
1707190276 [3].乡使:假使。
1707190277
1707190278 [4].臻:至。
1707190279
1707190280 [5].浸:渐渐。
1707190281
1707190282 [6].说:通“悦”。
1707190283
1707190284 [7].见:被。
1707190285
1707190286 [8].道:通“导”。
1707190287
1707190288 [9].用事:掌权。
[ 上一页 ]  [ :1.70719023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