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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扁鹊仓公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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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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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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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圣人预知微，能使良医得蚤从事[1]，则疾可已[2]，身可活也。人之所病[3]，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4]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阴阳并，藏[5]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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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6]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兒，即为小兒医：随俗为变。秦太医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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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仓公者，齐太仓长，临菑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少而喜医方术。高后八年，更受师同郡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余，无子，使意尽去其故方，更悉[7]以禁方予之，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8]，定可治，及药论，甚精。受之三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9]。然左右行游诸侯，不以家为家，或不为人治病，病家多怨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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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家居，诏召问所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也，主名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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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意曰：他所诊期决死生及所治已病众多，久颇忘之，不能尽识[10]，不敢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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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臣意：“所诊治病，病名多同而诊异，或死或不死，何也？”对曰：“病名多相类，不可知，故古圣人为之脉法，以起度量，立规矩，县[11]权衡，案[12]绳墨，调阴阳，别[13]人之脉各名之，与天地相应，参合于人，故乃别百病以异之，有数[14]者能异之，无数者同之。然脉法不可胜验，诊疾人以度异之，乃可别同名，命病主在所居。今臣意所诊者，皆有诊籍。所以别之者，臣意所受师方适成，师死，以故表籍所诊，期[15]决死生，观所失所得者合脉法，以故至今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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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臣意曰：“所期病决死生，或不应期，何故？”对曰：“此皆饮食喜怒不节，或不当饮药，或不当针灸，以故不中期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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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臣意：“意方能知病死生，论药用所宜，诸侯王大臣有尝[16]问意者不[17]？及文王病时，不求意诊治，何故？”对曰：“赵王、胶西王、济南王、吴王皆使人来召臣意，臣意不敢往。文王病时，臣意家贫，欲为人治病，诚恐吏以除拘臣意也，故移[18]名数，左右不修家生，出行游国中，问善为方数者事之久矣，见事[19]数师，悉受其要事[20]，尽其方书意，及解论之。身居阳虚侯国，因事侯。侯入朝，臣意从之[21]长安，以故得诊安陵项处等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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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臣意：“知文王所以得病不起之状？”臣意对曰：“不见文王病，然窃[22]闻文王病喘，头痛，目不明。臣意心论之，以为非病也。以为肥而蓄精，身体不得摇，骨肉不相任，故喘，不当医治。脉法曰‘年二十脉气当趋，年三十当疾[23]步，年四十当安坐，年五十当安卧，年六十已上气当大董[24]’。文王年未满二十，方脉气之趋也而徐之，不应天道四时。后闻医灸之即笃，此论病之过也。臣意论之，以为神气争而邪气入，非年少所能复之也，以故死。所谓气者，当调饮食，择晏日，车步广志，以适筋骨肉血脉，以泻气。故年二十，是谓‘易贸’。法不当砭灸，砭灸至气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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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臣意：“师庆安受之？闻[25]于齐诸侯不？”对曰：“不知庆所师受。庆家富，善[26]为医，不肯为人治病，当以此故不闻。庆又告臣意曰：‘慎毋令我子孙知若[27]学我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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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臣意：“诊病决死生，能全无失[28]乎？”臣意对曰：“意治病人，必先切其脉，乃治之。败逆者不可治，其顺者乃治之。心不精脉，所期死生视可治，时时失之，臣意不能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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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女无美恶，居宫见[29]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故扁鹊以其伎见殃，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缇萦通[30]尺牍，父得以后宁。故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岂谓扁鹊等邪？若仓公者，可谓近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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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史记》卷一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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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扁鹊是渤海郡郑人，姓秦，叫越人。他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医，遍游各地行医，随着各地的习俗来变化自己的医治范围。后来在医治秦国武王时，当朝太医令李醯自知医术不如扁鹊，出于嫉妒，派人刺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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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女人无论美与丑，住进宫中就会被人嫉妒；士人无论贤与不贤，进入朝廷就会遭人疑忌。”扁鹊因为医术受人尊敬而名扬天下，也因为医术令人嫉恨而命丧黄泉。有了扁鹊的前车之鉴，作为其传承者之一的太仓公，同样拥有高超医术的他于是选择隐匿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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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仓公这个人，担任齐国都城管理粮仓的长官，是临淄人，姓淳于名叫意。自幼喜爱医学，曾拜公孙光为师，后又向公乘阳庆学黄帝、扁鹊脉书。他为使自己专志医术，辞去官职，不营家产，长期行医民间。明明已经很低调地游医济世，却还是差点和扁鹊有相似的结局，即被或有权或有地位的人谋害。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出名。很多人都渴望成名，但在古代，对于有杰出技能在身的人而言，如果他没有权势抑或武力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么名声这把双刃剑带来的，除了人们的崇拜爱戴，就是对自身性命的威胁。老子说：“美好的东西都是不吉祥之物”，扁鹊、太仓公的精湛医术在救治他人的过程中展现出美好的一面，随之而来的好的名望，既是对他们能力的一种肯定，也给他们招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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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和理由，扁鹊的“六不治”就是他看病行医的原则，因为符合该原则任一条者，不管是古代还是到了现代，都是由于患者自身的原因而很难医治的。但这不可能让所有人知道或者理解自己的做事方针，更无力无心一遍遍地解释为什么。然而，对于成了名的“名人”们而言，“名”使世人对他的要求大大高于普通人。对于像扁鹊、太仓公这样有技能在身的名人，有两个潜在的“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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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源自拥有权势之人。和医治普通人家的患者不同，为显贵者看病，在医人救命之前，自己的未来可能就已经握在这些权贵们的手里了：医治得好，名利双收；医治得不好，命丧黄泉。可再高明的医生也不可能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有失误，医术上的学无止境暂且不说，诊治过程中的变数也不一定完全掌控在医者的能力范围内。所以，在齐文王生病时，即便当时太仓公极其穷困潦倒，要靠为人治病谋生，还是选择放弃这一一步登天的机会。之后赵王、胶西王、济南王、吴王都曾派人召请他，他都不敢前往。只愿到处行医游学，低调的生活着。倘若面对稍微霸气一点的权势者，或者是相互对立的世家贵胄，若他们想拉拢有一技之长的名人，却求之不得，那么必然会要毁掉这个人。一代名医华佗，就是因为不服曹操的征召而被杀害的，这种生命的威胁想必是想躲也躲不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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