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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帝帅师发自豫章。二月，次桑落洲，时僧辩已发盆城，会帝于白茅湾。乃登岸结坛，刑[7]牲盟约。进次大雷，军人杜棱梦雷池君、周、何神，自称征讨大将军，乘朱航，陈甲仗，称下征侯景，须臾便还，云已杀景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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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圣二年，湘州平，帝旋镇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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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五月，齐送贞阳侯明还主社稷，王僧辩纳之。明即位，改元天成，以晋安王为皇太子。初，齐之纳贞阳也，帝固争之，以为不可，不见[8]从。帝居常愤叹曰：“嗣主高祖之孙，元皇之子，竟有何辜[9]，坐[10]致废黜？假立非次，此情可知。”乃密具袍数千领及锦彩金银，以为赏赐之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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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己卯，齐遣兵五千，度据姑孰，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领兵万人，于胡墅度米粟三万石、马千匹入石头。帝乃遣侯安都领水军夜袭胡墅，烧齐船，周铁武率舟师断齐运输，帝领铁骑自西明门袭之。齐人大溃，嗣徽留达摩等守城，自率亲属腹心，往南州采石，以迎齐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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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戊戌，齐遣水军仪同萧轨、厍狄伏连、尧难宗、东方老、侍中裴英起、东广州刺史独狐辟恶、洛州刺史李希光并任约、徐嗣徽、王僧愔等众十万出栅口，向梁山，帐内荡主黄丛逆击，败之，烧其前军船舰。齐顿军保芜湖。五月丙申，齐兵至秣陵故城。己亥，帝率宗室王侯及朝臣，于大司马门外白虎阙下，刑牲告天，以齐人背约，发言慷慨，涕泗交流，士卒观者益[11]奋。辛丑，齐军于秣陵故城，跨淮立桥栅，引度兵马。癸卯，自方山进及儿塘，游骑至台，都[12]下震骇。帝潜[13]以精卒三千配沈泰，度江袭齐行台赵彦深于瓜步，获其舟粟。六月甲辰，齐兵潜至钟山龙尾。丁未，进至莫府山。帝遣钱明领水军出江乘，要击[14]齐人粮运，尽获之。齐军大馁，杀马驴而食之。壬子，齐军至玄武湖西北莫府山南，将据北郊坛。众军自覆舟东移，顿郊坛北，与齐人相对。其夜，大雨震电，暴风拔木，平地水丈余。齐军昼夜坐立泥中，县[15]鬲以爨，足指皆烂。而台中及潮沟北，水退路燥，官军每得番易。甲寅，少霁。是时食尽，调市人馈军，皆是麦屑为饭，以荷叶裹而分给，间以麦䬳，兵士皆困。会[16]文帝遣送米三千石，鸭千头，帝即炊米煮鸭，誓申一战。士及防身，计量数脔，人人裹饭，婫以鸭肉。帝命众军蓐食[17]，攻之，齐军大溃。执嗣徽及其弟嗣宗，斩之以徇[18]。虏萧轨、东方老、王敬宝、李希光、裴英起、王僧智等将帅四十六人。其军士得窜至江者，缚筏以济，中江而溺，流尸至京口者弥岸。惟任约、王僧愔获免。先是童谣云：“虏万夫，入五湖，城南酒家使虏奴。”自晋、宋以后，经絓在魏境江、淮以北，南人皆谓为虏，于时以赏俘贸酒者，一人裁[19]得一醉。丁巳，众军出南州，烧贼舟。己未，斩刘归义、徐嗣产、傅野猪于建康市，是日解严。庚申，诛萧轨、东方老、王敬宝、李希光、裴英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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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辛丑，梁帝进帝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陈公，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绿綟绶，位在诸侯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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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戊辰，又进帝爵为王。以扬州之会稽临海永嘉建安、南徐州之晋陵信安、江州之寻阳豫章安成卢陵，并前为二十郡，益封陈国。其相国、扬州牧、镇卫大将军并如故。又命陈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20]，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钟虡宫县。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号，陈台百官，一依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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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梁帝禅位于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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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陈武帝以雄毅之姿，属殷忧之运。功存拯溺，道济横流，应变无方，盖惟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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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南史》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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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陈高祖武皇帝陈霸先，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郡长城县（今浙江长兴东）人。陈霸先初仕梁，曾辅佐王僧辩讨平侯景之乱。天成元年（555年）杀僧辩，立敬帝，自为相国，封陈王。他又打败北齐，排僧辩余党。后来受禅称帝，国号为陈，建都于建康，在位三年，谥武皇帝，庙号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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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之乱给南朝带来了史无前例的动荡与浩劫，萧梁内部权力厮杀更加剧了南朝的动乱。在乱局之中，陈霸先在巩固广州这个大后方后，毅然于岭南起兵勤王。面对侯景这个共同的头号敌人，陈霸先与另一位名将王僧辩相互配合，甚至将军粮慷慨相赠，以解对方的燃眉之急。在两人合力打击之下，不可一世的侯景终于走向了灭亡。然而南朝的乱局并未因此结束，侯景乱梁使得北齐亦想趁火打劫，欲图在南梁的膏腴之地上分得一杯羹，陈霸先对其给予了坚决的回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王僧辩不顾众人反对，迎奉齐人所支持的梁武帝从子萧渊明为帝，陈霸先也以此为借口，依靠众怒将其竞争对手王僧辩消灭。此后齐人又发动了对南朝的进攻，面对来势汹汹的齐军，陈霸先沉着应对，充分激发士气，并在有利的天气条件帮助下，成功击退了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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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云际会、走马逐鹿的南北朝时期，尽管君臣将相占据政治舞台犹如过眼云烟，而南朝诸帝中为后人所推崇备至者恰有两人，一位是挥师北伐，“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刘裕，另一位便是陈霸先。论及武功，陈霸先固然不及重归关中、河洛，光复旧都的宋武帝，然而其身处侯景纵兵扰攘之际，陈霸先起兵南疆，克侯景，退齐师，在敌我实力悬殊的劣势之下仍然守住了南朝的半壁江山，他也因此被王夫之等人盛赞为功高于宋武帝刘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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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霸先能成就偏霸之业，从根本上来说，与其对手北齐高洋之父高欢倒是有些许相似之处，主要表现在恰当地处理了民族关系。同高欢的民族调和政策相反，陈霸先致力于推行汉民族本位的政策，他积极响应保卫中华正朔的江左时代之呼声，将侵入江南的胡族拒之于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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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在大多数汉人眼中，国家沦为异族之手乃是一种奇耻大辱，在北强南弱的军事格局下，寓居于南方的士人对于亡国灭种的忧虑之深当是可想而知的。自东晋偏安以来，在大大小小的胡汉之争中，尤其是苻坚淝水之战和魏太武帝南伐这两个重大的历史事件，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汉族百姓沦为时代的殉葬，成为胡族贵族的俎上之肉，其灾难性自是不言而喻的。当时汉族在文化上确实存在着先进性，因此保全江南汉族政权之存续不仅是出于保存先进文化之目的，更重要的是能令百姓在最大程度上免于战乱之苦。在保有汉族正朔已成燃眉之急的局势下，北朝欲图渗入南方政治格局的图谋又一次触动了南方士人敏感的神经。羯人侯景称帝自不用说，连两位以萧梁正统自居的帝位竞争者——萧詧和萧渊明背后也与北朝私通款曲。前者为鲜卑化匈奴人宇文泰所支持，后者则为鲜卑化汉人高洋所拥立。已保存中华文化近三百载之久的江左眼看将沦为北方异族的傀儡朝廷，这种严峻形势的出现是民族自尊心极强的南朝所无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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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依靠平定侯景之乱起家，身为陈霸先有力竞争者的王僧辩却犯了拥立具有北齐背景且非梁武帝直系出身的萧渊明为帝的政治错误，加上其鲜卑乌丸氏的出身，他失败的命运已是不可避免了。与之相反，陈霸先在高举反胡大旗的前提下，拥立敬帝绍续皇位，打出了一手出色的政治底牌。在外御其侮的口号下，陈霸先亦积极拉拢各方势力，意图构筑统一战线，甚至连杜僧明、周文育、欧阳頠等敌将亦在团结范围之内。陈霸先的抗胡之举得到了百姓的支持，所以出现了在与齐师交战之时，百姓沿淮河观战，呼声震天动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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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民心者得天下，在汉族自尊心极强的南朝，陈霸先充分调动了民族因素，终于平定驱逐了境内的异族。然而历史的车轮由北朝驶入隋朝，当汉人重新获得政权，北方民族已经充分融合之时，令南方偏安一隅的存续汉民族正朔的口号也失去了吸引力，这就拉开了隋唐王朝一统中华的历史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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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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