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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人格缺陷成为乱世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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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公元7世纪初的中华大地,自负的隋炀帝开运河、征高丽、游江南,横征暴敛,滥用民力,激成“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的隋末农民起义,将好端端的隋朝弄成一番乱世。正是在这个乱世之中,英雄与枭雄并起,演绎出一个被后世小说家称之为“隋唐英雄”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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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草莽出身的义军领袖与背叛皇权的当朝官员有着同样的机会,他们都想成为英雄。然而要成为英雄,就必须有大智慧、大权谋与大视野,更要有能文能武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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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与宇文化及是隋末政府官员造反的典型。他们都出身贵胄,都曾经握有大权,都曾经叱咤一时,然而最终都身首异处,成为新王朝建立的祭品。他们的悲剧正源于他们缺乏上述全部特质,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只能成为乱世过往中的枭雄。《隋书·李密列传》与《隋书·宇文化及列传》展示了隋末农民起义中这两位枭雄的暂时成功与最终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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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李密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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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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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字法主,真乡公衍之从孙也。祖耀,周邢国公。父宽,骁勇善战,干略[1]过人,自周及隋,数经将领,至柱国、蒲山郡公,号为名将。密多筹算,才兼文武,志气雄远,常以济[2]物为己任。开皇中,袭父爵蒲山公,乃散家产,赒赡[3]亲故,养客礼贤,无所爱[4]吝。与杨玄感为刎颈之交。后更折节,下帷耽[5]学,尤好兵书,诵皆在口。师事国子助教包恺,受《史记》、《汉书》,励精忘倦,恺门徒皆出其下。大业初,授亲卫大都督,非其所好,称疾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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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杨玄感在黎阳,有逆谋,阴[6]遣家僮至京师召密,令与弟玄挺等同赴黎阳。玄感举兵而密至,玄感大喜,以为谋主。玄感谋计于密,密曰:“愚有三计,惟公所择。今天子出征,远在辽外,地去[7]幽州,悬隔千里。南有巨海之限[8],北有胡戎之患,中间一道理极艰危。今公拥兵,出其不意,长驱入蓟,直扼其喉。前有高丽,退无归路,不过旬月,赍[9]粮必尽。举麾一召,其众自降,不战而擒,此计之上也。又关中四塞,天府之国,有卫文升,不足为意。今宜率众,经[10]城勿攻,轻赍鼓行,务[11]早西入。天子虽[12]还,失其襟带[13],据险临之,故当必克,万全之势,此计之中也。若随近逐便,先向东都,唐祎告之,理当固守。引兵攻战,必延岁月,胜负殊未可知,此计之下也。”玄感曰:“不然。公之下计,乃上策矣。今百官家口并在东都,若不取之,安能动物?且经城不拔,何以示威?”密计遂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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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14]东郡贼帅翟让聚党万余人,密归之,其中有知密是玄感亡[15]将,潜[16]劝让害之。密大惧,乃因王伯当以策干[17]让。让遣说[18]诸小贼,所至辄降下,让始敬焉,召与计事。密谓让曰:“今兵众既多,粮无所出,若旷日持久,则人马困敝[19],大敌一临,死亡无日。未若直趣[20]荥阳,休兵馆谷,待士马肥充,然可与人争利。”让从之,于是破金堤关,掠荥阳诸县,城堡多下之。荥阳太守郇王庆及通守张须陁以兵讨让。让数为须陁所败,闻其来,大惧,将远避之。密曰:“须陁勇而无谋,兵又骤[21]胜,既骄且狠,可一战而擒。公但列阵以待,保为公破之。”让不得已,勒[22]兵将战,密分兵千余人于林木间设伏。让与战不利,军稍却[23],密发伏自后掩[24]之,须陁众溃。与让合击,大破之,遂斩须陁于阵。让于是令密建牙[25],别统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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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复说让曰:“昏主蒙尘,播[26]荡吴、越,猬毛竞起,海内饥荒。明公以英桀之才,而统骁雄之旅,宜当廓清天下,诛剪群凶,岂可求食草间,常为小盗而已!今东都士庶,中外离心,留守诸官,政令不一,明公亲率大众,直掩兴洛仓,发粟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先发制人,此机不可失也。”让曰:“仆起陇亩之间,望[27]不至此。必如所图,请君先发,仆领诸军,便为后殿。得仓之日,当别议之。”密与让领精兵七千人,以大业十三年春,出阳城,北逾[28]方山,自罗口袭兴洛仓,破之。开仓恣[29]民所取,老弱襁负,道路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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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孝和说密曰:“秦地阻山带河,西楚背之而亡,汉高都之而霸。如愚意者,令仁基守回洛,翟让守洛口,明公亲简[30]精锐,西袭长安,百姓孰不郊迎,必当有征无战。既克京邑,业固兵强,方更长驱崤、函,扫荡京、洛,传檄指’,天下可定。但今英雄竞起,实恐他人我先,一朝失之,噬脐[31]何及!”密曰:“君之所图,仆亦思之久矣,诚为上策。但昏主尚在,从兵犹众,我之所部[32],并山东人,既见未下洛阳,何肯相随西入!诸将出于群盗,留之各竞雌雄。若然者,殆[33]将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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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充既得擅权,乃厚赐将士,缮治器械,人心渐锐[34]。然密兵少衣,世充乏食,乃请交易。密初难之,邴元真等各求私利,递来劝密,密遂许焉。初,东都绝粮,人归密者,日有数百。至此,得食,而降人益少,密方悔而止。密虽据仓,无府库,兵数战不获赏,又厚抚初附之兵,于是众心渐怨。……世充夜潜济师,诘朝[35]而阵,密方觉之,狼狈出战,于是败绩,与万余人驰向洛口。世充夜围偃师,守将郑颋为其部下所翻,以城降世充。密将入洛口仓城,元真已遣人潜引世充矣。密阴知之而不发[36]其事,因与众谋,待世充之兵半济洛水,然后击之。及世充军至,密候骑不时[37]觉,比[38]将出战,世充军悉[39]已济矣。密自度[40]不能支,引骑而遁。元真竟[41]以城降于世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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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众渐离,将如[42]黎阳。人或谓密曰:“杀翟让之际,徐世勣几至于死。今创[43]犹未复,其心安可保乎?”密乃止。时王伯当弃金墉,保河阳,密以轻骑自武牢渡河以归之,谓伯当曰:“兵败矣!久苦诸君,我今自刎,请以谢[44]众。”众皆泣,莫能仰视。密复曰:“诸君幸不相弃,当共归关中。密身虽愧无功,诸君必保富贵。”其府掾柳燮对曰:“昔盆子归汉,尚食均输,明公与长安宗族有畴昔之遇,虽不陪起义,然而阻东都,断隋归路,使唐国不战而据京师,此亦公之功也。”众咸[45]曰:“然。”密遂归大唐,封邢国公,拜光禄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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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隋书》卷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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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在隋末农民起义的浪潮中,瓦岗军是名气最大、实力最强的一支起义军,它从初期的一支小小的部队发展成为百万大军,在这过程中李密的功劳最大。在一段时间里,瓦岗军甚至具备了改朝换代的条件。然而最终瓦岗军一战而大败,此间的盛衰也同李密有着极大的关系。瓦岗军和李密的盛衰荣辱中蕴含着深刻的历史经验与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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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出生于四世三公的家庭,其曾祖父为著名的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弼,祖父与父亲都是隋朝高官,李氏是关陇集团的重要成员。年轻的李密文武兼备,特别喜欢研究兵法,史称“诵皆在口”,对于理论的掌握程度很高。年轻的李密被越国公杨素所赏识,和杨素之子杨玄感成为“刎颈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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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九年(613年),隋炀帝征高丽,面对当时动乱的天下,杨玄感筹划起兵反隋,暗中派人请李密来为自己出谋划策。李密到达后,为杨玄感献上了上、中、下三策。上策奇袭涿郡,一举击隋军主力;中策奇袭关中,依托关中与隋军对抗;下策是攻取洛阳。结果好大喜功的杨玄感偏偏选择了下策,结果最终起兵失败。李密被俘,在押送的过程中趁机逃走,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隐姓埋名,等待时机,李密的第一次实践以失败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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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二年,机遇再次降临,李密在起义军将领王伯当的介绍下,会见瓦岗军领导人翟让。李密见到翟让后分析当今形势,指出君王无道,民怨沸腾,正是奋起的好时机。同时李密直接切入主题,指出“今东都士庶,中外离心,留守诸官,政令不一,明公亲率大众,直掩兴洛仓,发粟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先发制人,此机不可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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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此时对局势的分析可谓精辟,首先当时隋炀帝远赴江都(今江苏扬州),东都只有其孙子杨桐留守,其次,瓦岗军要强大,必须有更多的兵力,而东都附近的粮仓众多,先占粮仓,开仓放粮,百姓自然会来归附,声势一大,取代隋朝就有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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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瓦岗军占领了著名的洛口仓。李密下令,让群众随便搬粮,东都派兵来救,又被李密杀得大败。一年之间,江淮以北的各路义军都奉瓦岗军为首领,在这股发展的浪潮之中,翟让也自叹不如,主动提出让李密为瓦岗军的主帅。之后,瓦岗军又相继占领了洛阳附近的回洛仓与黎阳仓,李密占领的粮仓越多,对百姓的吸引力也就越强。转眼间瓦岗军的部队发展到几十万人,天下都奉瓦岗军为盟主,李密俨然即将取代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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