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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及尚有众二万,北走魏县。张恺等与其将陈伯谋去之,事觉,为化及所杀。腹心稍[27]尽,兵势日蹙[28],兄弟更无他计,但相聚酣宴,奏女乐。醉后,因尤[29]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为计,强来立我。今所向无成,士马日散,负杀主之名,天下所不纳。今者灭族,岂不由汝乎?”持其两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都不赐尤,及其将败,乃欲归罪。何不杀我以降建德?”兄弟数相斗阋,言无长幼,醒而复饮,以此为恒[30]。其众多亡,自知必败,化及叹曰:“人生故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于是鸩杀[31]浩,僭皇帝位于魏县,国号许,建元为天寿,署置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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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建德悉众攻之。先是,齐州贼帅王薄闻其多宝物,诈来投附。化及信之,与共居守。至是,薄引建德入城,生擒化及,悉虏其众。先执智及、元武达、孟秉、杨士览、许弘仁,皆斩之。乃以轞车载化及之河间,数[32]以杀君之罪,并二子承基、承趾皆斩之,传首于突厥义成公主,枭于虏庭。士及自济北西归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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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隋书》卷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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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隋书》列传的最后一篇是一组人物列传,这组人物都是隋代参与谋杀隋炀帝的一批叛臣。《隋书》作者在正文前写道:“昔孔子修《春秋》,而乱臣贼子知惧,抑使之求名不得,欲盖而彰者也。今故正其罪名,以冠于篇首,庶后之君子见作者之意焉。”将本组人物置于最后,就是用春秋笔法来贬抑这批人,提示读者他们是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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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化及又位列这组人物的第一个,可谓是乱臣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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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化及是隋炀帝重臣宇文述的儿子,宇文述是隋炀帝夺取帝位的大功臣,富有智略,可是宇文化及却生来就是个纨绔子弟,“性凶险,不循法度,好乘肥挟弹,驰骛道中,由是长安谓之轻薄公子。”宇文化及不但品行不端,还缺乏基本政治常识。大业初年,隋炀帝驾临榆林(治今内蒙古准格尔旗东北十二连城),陪驾的宇文化及和弟弟智及竟然违背禁令与突厥人做起了生意,隋炀帝得知后大怒,最终在宇文化及的弟媳南阳公主的求情之下,免去死罪罚为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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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述死后,隋炀帝哀荣备至,特为之废朝,赠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等,并用太牢之礼祭祀宇文述。为了追念故人,特封宇文化及为右屯卫将军,随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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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大业十二年(616年),天下大乱,可隋炀帝依然再次游幸江南。局势迅速变化,李密的瓦岗军占据了运河,阻断了隋炀帝的北归之路。生来偏好江南的隋炀帝索性此间乐,不思中原基业,甚至打算在丹阳(今江苏南京市)另立新都。隋炀帝不想走了,可是跟随炀帝南下的众多将士都是关中人,他们时刻期待回到故乡,于是一场兵变在暗暗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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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兵变的主谋者是武贲郎将司马德戡等一班武将,他们最终决定推举宇文化及为主,商定之后才告诉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得知这个消息后“初闻大惧,色动流汗,久之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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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们要推选看起来懦弱无能的宇文化及为主呢?首先是因为宇文氏的地位,宇文氏是关陇集团的显贵,更有利于他们的兵变及返乡。其次这批主谋的军人谁也不服谁,那索性就选一个他们认为相对更好控制的领导。宇文化及就这样当上了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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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后看来,真正糊涂的不是宇文化及,相反是这批军人。宇文化及其实并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他带领军队北上迎击起义军,但未能带领这群军士重返关中,相反最终被窦建德军击溃,部队全军覆没,自己落得个传首于突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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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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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这支北归的部队背负着弑君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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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四年三月十日,兵变发生,隋炀帝被俘。士兵前往迎接宇文化及,因为尚不知道结果,宇文化及“战栗不能言,人有来谒之者,但低头据鞍,答云‘罪过’”。以往史家多以此认为宇文化及的软弱无能,但结合他后面的言行,更觉得他只是在等待,在没有看到真正结果之前,他绝对不轻易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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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宇文化及确认抓住隋炀帝后,马上派人杀了隋炀帝,并将皇亲国戚以及朝中和自己不睦的官员尽数杀去,立杨浩为帝。在中国古代专制社会,帝王再怎么无道,人臣所能做的无外乎文死谏、武死战,人臣如果要取而代之也必须经过一整套程序。但是宇文化及等人却选择了最为人所诟病的一个方式——弑君,不管隋炀帝再如何暴虐,弑君的行为令宇文化及等人从一开始就处于一个道德的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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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集团内部矛盾重重,宇文化及缺乏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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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顺利北归就理应轻装前进,可新的领导者宇文化及“复夺人车牛,得二千两,并载宫人珍宝。其戈甲戎器,悉令军士负之。道远疲极,三军始怨”。在这种情况下,兵变主谋司马德戡等人也看出了宇文化及“庸暗,君小在侧,事将必败”,但是他们能想出的办法不外乎还是密谋再次发动兵变,结果因泄密而遭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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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北走,宇文化及的心腹越少,强敌越多——李密、王世充、窦建德、李渊——返回关中的愿望越渺茫。宇文化及每天醉生梦死,喝醉酒了就斥责埋怨弟弟不该让自己为主:“我初不知,由汝为计,强来立我。今所向无成,士马日散,负杀主之名,天下所不纳。今者灭族,岂不由汝乎?”持其两子而泣。毫无进取奋进之心,一派将死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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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宇文化及的过早称帝使之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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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所遵循的原则就像元末朱升所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谁先称帝,谁就是众矢之的。况且在没有一点基础的条件下称帝,那更是不足取的。可是宇文化及却早早地做起了皇帝梦,在北归途中“入据六宫,其自奉养一如炀帝故事。每于帐中南面端坐,人有白事者,默然不对”。到走投无路之时,宇文化及还想过一把皇帝瘾,他感叹道:“人生故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结果毒杀秦王杨浩,自立为帝,建国号许。最终穷途末路的宇文化及被窦建德生擒,以杀君之罪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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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以上三条,在隋末乱世中,宇文化及率先走向灭亡。《隋书》对此的评论是:“化及庸芃下才,负恩累叶”。一个愚蠢而又残暴的纨绔子弟最终竟然被推举为首领,宇文化及的结局既是隋炀帝的悲哀,也是兵变策划者的悲哀,更是引起全国动荡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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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颖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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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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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骛: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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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累:屡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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