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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木华黎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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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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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华黎，札剌儿氏，世居阿难水东。父孔温窟哇，以戚里故在太祖麾下，从平[1]篾里吉，征乃蛮部，数立功。后乃蛮又叛，太祖与六骑走，中道乏食，擒水际橐驼杀之，燔[2]以啖太祖。追骑垂[3]及，而太祖马毙，五骑相顾骇愕，孔温窟哇以所乘马济[4]太祖，身当[5]追骑，死之。太祖获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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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子五人，木华黎其第三子也。生时有白气出帐中。神巫异之，曰：“此非常儿也。”及长，沉毅多智略，猿臂善射，挽弓二石强。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事[6]太祖，俱以忠勇称[7]，号掇里班曲律，犹华言四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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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从伐金，薄宣德，遂克德兴。壬申，攻云中、九原诸郡，拔之，进围抚州。金兵号四十万，阵[8]野狐岭北。木华黎曰：“彼众我寡，弗致死力战，未易破也。”率敢死士，策马横戈，大呼陷阵，帝麾[9]诸军并进，大败金兵，追至浍河，僵尸百里。癸酉，攻居庸关，壁坚，不得入，遣别将阇别统兵趋紫荆口，金左监军高琪引兵来拒[10]，不战而溃，遂拔涿州。因[11]分兵攻下益都、滨、棣诸城，遂次霸州，史天倪、萧勃迭率众来降，并奏为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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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从围燕，金主请和，北还。命统诸军征辽东，次高州，卢琮、金朴以城降。乙亥，裨将萧也先以计平定东京。进攻北京，金守将银青率众二十万拒花道逆战，败之，斩首八万余级。城中食尽，契丹军斩关来降，进军逼之，其下杀银青，推寅答虎为帅，遂举城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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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进兵临兴中。先遣吾也而等攻溜石山，谕之曰：“今若急攻，贼必遣兵来援，我断其归路，致可擒也。”又遣蒙古不花屯永德县东候之。致果遣鲸子东平将骑兵八千、步卒三万，援溜石。蒙古不花引兵趋之，驰报，木华黎夜半引兵疾驰，遇于神水县东，夹击之。分麾下兵之半，下马步战。选善射者数千，令曰：“贼步兵无甲，疾[12]射之！”乃麾骑兵齐进，大败之，斩东平及士卒万二千八百余级。拔开义县，进围锦州。致遣张太平、高益出战，又败之，斩首三千余级，溺死者不可胜数。围守月余，致愤将校不戮力[13]，杀败将二十余人。高益惧，缚致出降，伏诛。广宁刘琰、懿州田和尚降，木华黎曰：“此叛寇，存之无以惩后。”除工匠优伶外，悉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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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丑八月，诏封太师、国王、都行省承制行事，赐誓券、黄金印曰：“子孙传国，世世不绝。”分弘吉剌、亦乞烈思、兀鲁兀、忙兀等十军，及吾也而契丹、蕃、汉等军，并属麾下。且谕曰：“太行之北，朕自经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赐大驾所建九斿大旗，仍谕诸将曰：“木华黎建此旗以出号令，如朕亲临也。”乃建行省于云、燕，以图中原，遂自燕南攻遂城及蠡州诸城，拔之。冬，破大名府，遂东定益都、淄、登、莱、潍、密等州。戊寅，自西京由太和岭入河东，攻太原、忻、代、泽、潞、汾、霍等州，悉降之。遂徇[14]平阳，金守臣弃城遁，以前锋拓拔按察儿统蒙古军镇之拒金兵，以义州监军李廷植之弟守忠权河东南路帅府事。己卯，以萧特末儿等出云、朔，攻降岢岚火山军。以谷里夹打为元帅达鲁花赤，攻拔石、隰州，击绛州，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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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复由燕徇赵，至满城。武仙举真定来降。权知河北西路兵马事史天倪进言曰：“今中原粗[15]定，而所过犹纵兵抄掠，非王者吊[16]民之意也。”木华黎曰：“善。”下令禁无剽掠，所获老稚，悉遣还田里，军中肃然，吏民大悦。兵至滏阳，金邢州节度使武贵迎降，进攻天平寨，破之。遣蒙古不花分兵略[17]定河北卫、怀、孟州，入济南。严实籍[18]所隶相、魏、磁、名、恩、博、滑、浚等州户三十万，诣军门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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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金兵屯黄陵冈，号二十万，遣步兵二万袭济南。木华黎以轻兵五百击走之。遂会大军，薄黄陵冈。金兵阵河南岸，示以死战。木华黎曰：“此不可用长兵，当以短兵取胜。”令骑下马，引满齐发，亦下马督战，果大败之，溺死者众。进攻楚丘。楚丘城小而固，四面皆水，令诸军以草木填堑，直抵城下。严实率所部先登，拔之。攻下单州，围东平，以实权[19]山东西路行省，戒之曰：“东平粮尽，必弃城走，汝伺[20]其去，即入城安辑[21]之，勿苦郡县，以败事也。”留梭鲁忽秃以蒙古军三千屯守之。辛巳四月，东平粮尽，金行省忙古奔汴，梭鲁忽秃邀[22]击之，斩七千余级，忙古引数百骑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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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元史》卷一百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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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木华黎，蒙古札剌儿部人。父孔温窟哇在与乃蛮作战时因掩护铁木真而死。他本人沉毅多智，年轻时就随铁木真征战，忠心耿耿，与博尔术、博尔忽、赤佬温同称“四杰”，是铁木真身边最为亲信的那可儿（伴当）。在统一蒙古各部的过程中，因战功卓著，大蒙古国初建时即受封为国王，任左手万户，掌管东边直至大兴安岭地区的军民。1211年起，随成吉思汗连年攻金，迫金宣宗遣使求和。后率军征讨辽西和辽东，攻降金北京（今辽宁宁城西）、兴中府（今辽宁辽阳），平定张致之叛，连下海州（今辽宁海城）、复州（今辽宁盖县西南）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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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7年被成吉思汗封为太师、国王、都行省承制行事，率蒙古、汪古及契丹、女真、汉诸族人马十万，全权主持中原战事。在其指挥下，蒙古军由燕京（今北京）趋西京（今山西大同），转战于今山西、河北、山东、陕西等地，与金兵展开了长期争夺，至其去世的1223年，已奄有山西、河北大部，陕西和山东的战事则仍处于拉锯胶着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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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华黎指挥作战，多谋能断，善依据战场形势采取不同的战术。如在讨伐锦州叛军张致时，采取攻其必救的办法，先派兵击其要害溜石山堡，引对方出兵救援，自己则夜半引兵疾驰，断其后路，将之围歼于救援途中。又如黄陵冈之战，金兵背水而阵，“示以死战”，木华黎见状，急令士兵下马引弓齐发，金兵不支，败退时多落水而死。1221年冬，蒙古军进攻延安（今属陕西），见金行省完颜合达以兵三万阵于城东，有轻视蒙古兵少之意，遂与手下将领蒙古不花定计设伏，夜半以大军衔枚齐进，伏于城东十五里两谷间。次日以少量兵挑战诈败，将对方引入谷中，“伏发，鼓声震天地，万矢齐下，金兵大败，斩七千级，获马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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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观本传，还可以发现，在长期征战中原的过程中，木华黎作为蒙古兴起时的第一代战将，对原先陌生的农耕社会及其政治秩序已逐渐有所了解，对战争和战局的观念也随之有所转变，并潜移默化地反映到其后期指挥对金作战及在占领区实施的某些政策上，这主要表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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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攻战不再全以蒙古军为主，而是加入了不少他族部队。除一度强行征调西夏军入役外，还通过招降中原本地人，特别是原先对金统治不满的汉、契丹武装加入战团，如永清（今属河北）史天倪家族、长清（今属山东）严实、兴中府（今辽宁朝阳）石天应、原红袄军首领石珪，以及契丹人萧也先和石抹明安等。这样做，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随着战争规模及地域的扩大，蒙古兵源日感不足，急需得到补充；另一方面，这些武装熟悉战地情况，有些土豪和地方势力还直接掌管着数十万户当地居民，这无疑为打击金军、迅速扩大战果和因地筹集军需粮草等提供了相当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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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改变初期重抄掠轻守土的作战方针，开始仿效中原制度，设官治理地方和安集百姓等事宜。如在围困东平（今属山东）时，木华黎就叮嘱严实，一旦得手，应“即入城安辑之，勿苦郡县，以败事也”。对这一时期攻降的北京、兴中、河中（治今山西永济蒲州镇）也都随时选官置守，以为长久占领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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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逐渐改变了原先攻城略地时动辄屠城的做法。如1215年，金北京守将以城降，木华黎怒其投降太晚，本欲坑杀之，经契丹人萧也先劝说：“北京为辽西重镇，既降而坑之，后岂有降者乎？”遂从之。战山东时，又接受了权知河北西路兵马事史天倪的建议：“今中原粗定，而所过犹纵兵抄掠，非王者吊民之意也。”乃下令“禁无剽掠，所获老稚，悉遣还田里，军中肃然，吏民大悦”。木华黎也因此赢得了“仁者不杀”的名声，使金方向其归降者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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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说，这不仅是他个人的变化，实际上也反映了整个蒙古统治从草原部落政权体制逐渐向疆域更为广大的城郭定居社会体制转化的一种趋势或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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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逢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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