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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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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道字显卿。其先陈留人，后徙大名。父善，登金进士第。岁壬辰，国兵下[1]河南，善以策干[2]太第拖雷，命为必阇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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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道年十七，以[3]父任备宿卫。世祖即位，立道从北征，未尝去[4]左右。至元四年，命立道使西夏，给所部军储，以干敏称[5]。皇子忽哥赤封云南王，往镇其地，诏以立道为王府文学。立道劝王务农以厚民，即署立道大理等处劝农官，兼领屯田事，佩银符。寻[6]与侍郎宁端甫使安南，定岁贡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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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三十七部都元帅宝合丁专制岁久，有窃据之志，忌忽哥赤来为王，设宴置毒酒中，且赂王相府官无泄其事。立道闻之，趋入见，守门者拒之，立道怒与争。王闻其声，使人召立道，乃得入，为王言之。王引其手，使探口中，肉已腐矣。是夕，王薨。宝合丁遂据王座，使人讽[7]王妃索王印。立道潜[8]结义士，得十三人，约共讨贼，刺臂血和金屑饮之，推一人走京师告变。事颇露，宝合丁乃囚立道，将杀之。人匠提举张忠者，燕人也，于立道为族兄，结[9]壮士夜劫诸狱，出之，共亡[10]至土蕃界，遇帝所遣御史大夫博罗欢、王傅别怗与告变人俱来。二人者遂与立道俱还，按[11]宝合丁及王府官尝受赂者，皆伏诛。有旨召立道等入朝，问王薨时状。帝闻立道言，泣数行下，歔欷久之，曰：“汝等为我家事甚劳苦，今欲事[12]朕乎，事太子乎，事安西王乎？惟妆意所向。”立道等奏愿留事陛下，于是赐立道金五十两，以旌[13]其忠，张忠等亦皆授官有差[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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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年，北京地陷，人民震惊，命立道为本路总管。未行，安南世子陈日燇遣其臣严仲维、陈子良等诣京师告袭爵。先是，其国主陈日烜累[15]召不至，权遣其族父遗爱入贡，朝廷因封为安南王。遗爱还，日烜阴[16]害之。遣使问罪，日烜拒使者不受命，遂遣将讨之，失利而还。帝怒，欲再发兵，丞相完泽、平章不忽木言：“蛮夷小邦，不足以劳中国。张立道尝再使安南有功，今复使往，宜无不奉命。”帝招至香殿，谕之曰：“小国不恭，今遣汝往谕朕意，宜尽乃[17]心。”立道对曰：“君父之命，虽蹈水火不敢辞，臣愚恐不足专任，乞重臣一人与俱，臣为之副。”帝曰：“卿朕腹心臣，使一人居卿上，必败卿谋。”遂授礼部尚书，佩三珠虎符，赐衣段、金鞍、弓矢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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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安南界，谓郊劳[18]者曰：“语尔世子，当出郭迎诏。”日燇乃率其属，焚香伏谒道左。既抵府，日燇拜跪，听诏如礼。立道传上命，数[19]其罪，为书晓之。日燇曰：“比[20]三世辱公使，公大国之卿，小国之师也，何以教我？”立道曰：“昔镇南王奉词致讨，汝非能胜之也，由其不用向导，率众深入，不见一人，迟疑而还，曾未出险，风雨骤至，弓矢尽坏，众不战而自溃，天子亦既知之。汝所恃者，山海之险、瘴疠之恶耳。且云南与岭南之人，习俗同而技力等，今发[21]而用之，继以北方之劲卒，汝复能抗哉？汝战不利，不过遁入海中，岛夷乘衅，必来寇抄汝，汝食少不能支，必为彼屈，汝为其臣，孰若为天子臣乎？今海上诸夷，岁贡于汝者，亦畏我大国之尔与也。圣天子有德于汝甚厚。前年之师，殊非上意，边将谗[22]汝尔。汝曾不悟，不能遣一介之使，谢罪请命，辄称兵抗拒，逐我使人，以怒我大国之师，今祸且[23]至矣，惟世子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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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燇拜，且泣涕而言曰：“公之言良是也，为我计者，皆不知出此。前日之战，救死而已，宁[24]不知惧天子使，公来必能活我。”北面再拜，誓死不敢忘天子之德。遂迎立道入，出奇宝为贿，立道一无所受，但要日燇入朝。日燇曰：“贪生畏死，人之常情，诚有诏贷以不死，臣将何辞。”乃先遣其臣阮代之、何惟岩等随立道上表谢罪，修岁贡之礼如初，且言所以愿朝之意。廷臣有害[25]其功者，以为必先朝而后赦。日燇惧，卒不敢至，议者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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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道凡三使安南，官云南最久，颇得土人之心，为之立祠于鄯善城西。立道所著诗文，有《效古集》、《平蜀总论》、《安南录》、《云南风土记》、《六昭通说》若干卷。子元，云南行省左右司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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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元史》卷一百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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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张立道，字显卿，其先为陈留人，后徙居大名。他担任备宿卫，跟从世祖北征，未尝去左右，至元四年（1267年），命其使西夏给所部军储，以干练著称。后在云南授大理等处巡行劝农使，治昆明池，得地万余顷，悉为良田；又改良爨荚蚕桑之法，云南由是富庶。他连续多次任云南行省参政，卒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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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道的一生三次出使安南，又在云南地区任官最久，他最大的贡献在于对安南的外交工作以及对云南地区土人的治理。他两次深入安南地区，说服安南王对元王朝奉表称臣、遣使纳贡，将安南再次纳入自唐以来就存在的朝贡贸易体系之中；他奉命治理云南，对当地土人的谋反态度强硬，不惜以武力镇压；而在平定后，又向其地传播中原地区先进的文化和农业技术，治昆明湖，开良田万余亩，改进生产技术，促进其农业的发展，以文治、武功两种手段巩固了元王朝在西南的统治与权威。虽然之后有人为了防止其立功而对安南与中国的联系进行破坏，但这不能埋没他为两国交往立下的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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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道在处理安南问题时以和为主，种种政策的实施，最终的旨归和主要目的在于将其重新纳入以元朝为核心的朝贡体系。采取这种方针是基于如下诸方面的考虑：其一，这一地区主要是元王朝统一中原后留下的空白地带，再像以前那样劳民伤财不太符合大一统王朝的需要；第二，这一地带特殊的地理与气候条件不适合蒙古骑兵发挥战斗力，战争往往要持续很久而且胜仗颇少，在占领云南后虽然可以依靠云南地区的土人作战，但毕竟消耗过大，如此行事则必然得不偿失。在这种综合因素制约的情况下，张立道也只能采取政治威胁的手段，迫使安南王臣服于元王朝，应该说这已经是能得到的比较好的结果了。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这种依靠胁迫而构成的外交关系是很不牢固的，当有人因为害怕张立道立下大功而离间安南王与其关系时，安南王便立刻放弃了朝贡的计划，而元王朝也只是感到有点可惜，并没有作出进一步的动作。这个事例体现了两者之间朝贡体系的脆弱性，双方只是订立一个大致的条约，当对方是高丽这等国家时还好，而当遇到安南这类国家时约束性就明显不足了，只能使对方与中原王朝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纲纪粗定就已然达到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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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道的另一大功绩便在于对云南地区的治理与开发。他上任后，首先对昆明池进行治理，开良田万亩，促进其农业的发展；又改良爨荚蚕桑之法，发展当地的手工业，使人民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此后他将中原地区较先进的文化传入云南，宣传儒家学说，立孔庙，促进了当地人的开化。当他遇到土人的叛乱时，便毫不留情地用军队加以平定，并进一步建立学校与孔庙，加强对土人的教化。他这种文治与武功相结合的治理手段，促进了当地经济与文化的进步，给当地人民带来了实际的利益，作出了使当地人主动向中原王朝靠拢的努力。张立道的执政从文化与政治两方面加强了中原王朝对这些边远地区的控制，迫使当地人臣服于中原王朝的统治，这种既以利诱之，又以武力胁迫之的手段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长期以来对中原王朝总是保持若即若离态度的云南地区终于承认了中国的统治，在此后很长的时间内，除了少数时期的地方割据和叛乱，云南地区一直维持在中原王朝的统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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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而言，张立道对安南的外交政策和在云南的治理手段都是卓有成效的，他以文为主，以武为辅，这种治理方式对任何时代处理民族问题和外交问题都具有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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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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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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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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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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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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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称：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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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寻：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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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讽：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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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潜：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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