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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170718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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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姚广孝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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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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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长洲人，本医家子。年十四，度为僧，名道衍，字斯道。事道士席应真，得其阴阳术数之学。尝游嵩山寺，相者袁珙见之曰：“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道衍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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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中，诏通儒书僧试礼部。不受官，赐僧服还。经北固山，赋诗怀古。其侪[1]宗泐曰：“此岂释子[2]语耶？”道衍笑不答。高皇后崩，太祖选高僧侍诸王，为诵经荐福。宗泐时为左善世，举道衍。燕王与语甚合，请以从。至北平，住持庆寿寺。出入府中，迹甚密[3]，时时屏[4]人语。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夺诸王，周、湘、代、齐、岷相继得罪，道衍遂密劝成祖举兵。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论民心。”乃进袁珙及卜者金忠。于是成祖意益决。阴[5]选将校，勾[6]军卒，收材勇异能之士。燕邸，故元宫也，深邃。道衍练兵后苑中。穴地作重屋，缭以厚垣，密甃翎甋瓶缶，日夜铸军器，畜鹅鸭乱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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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六月，燕府护卫百户倪谅上变。诏逮府中官属。都指挥张信输诚[7]于成祖，成祖遂决策起兵。适大风雨至，檐瓦堕地，成祖色变。道衍曰：“祥也。飞龙在天，从以风雨。瓦堕，将易[8]黄也。”兵起，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号其众曰“靖难之师”。道衍辅世子居守。其年十月，成祖袭大宁，李景隆乘间围北平。道衍守御甚固，击却攻者。夜缒[9]壮士击伤南兵。援师至，内外合击，斩首无算。景隆、平安等先后败遁。成祖围济南三月，不克。道衍驰书曰：“师老矣，请班师。”乃还。复攻东昌，战败，亡大将张玉，复还。成祖意欲稍休，道衍力趣[10]之。益[11]募勇士，败盛庸，破房昭西水寨。道衍语成祖：“毋下城邑，疾趋京师。京师单弱，势必举。”从之。遂连败诸将于淝河、灵璧，渡江入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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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祖即帝位，授道衍僧录司左善世。帝在藩邸，所接皆武人，独道衍定策起兵。及帝转战山东、河北，在军三年，或旋或否，战守机事皆决于道衍。道衍未尝临战阵，然帝用兵有天下，道衍力为多，论功以为第一。永乐二年四月拜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复其姓，赐名广孝，赠祖父如其官。帝与语，呼少师而不名[12]。命蓄发，不肯。赐第[13]及两宫人，皆不受。常居僧寺，冠带而朝，退仍缁衣。出赈苏、湖。至长洲，以所赐金帛散宗族乡人。重修《太祖实录》，广孝为监修。又与解缙等纂修《永乐大典》。书成，帝褒美之。帝往来两都、出塞北征，广孝皆留辅太子于南京。五年四月，皇长孙出阁就学，广孝侍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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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三月入觐，年八十有四矣，病甚，不能朝，仍居庆寿寺。车驾临视者再[14]，语甚欢，赐以金唾壶。问所欲言，广孝曰：“僧溥洽系[15]久，愿赦之。”溥洽者，建文帝主录僧也。初，帝入南京，有言建文帝为僧遁去，溥洽知状，或言匿溥洽所。帝乃以他事禁溥洽。而命给事中胡等遍物色建文帝，久之不可得，溥洽坐系十余年。至是，帝以广孝言，即命出之。广孝顿首谢。寻[16]卒。帝震悼，辍视朝二日，命有司治丧，以僧礼葬。追赠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荣国公，谥恭靖。赐葬房山县东北。帝亲制神道碑志其功。官其养子继尚宝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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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孝少好学，工诗。与王宾、高启、杨孟载友善。宋濂、苏伯衡亦推[17]奖[18]之。晚著《道余录》，颇毁[19]先儒，识者鄙焉。其至长洲，候[20]同产姊，姊不纳。访其友王宾，宾亦不见，但遥语曰：“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复往见姊，姊詈[21]之。广孝惘[22]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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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熙元年加赠少师，配享成祖庙庭。嘉靖九年，世宗谕阁臣曰：“姚广孝佐命嗣兴，劳烈[23]具有。顾系释氏之徒，班[24]诸功臣，侑食太庙，恐不足尊敬祖宗。”于是尚书李时偕大学士张璁、桂萼等议请移祀大兴隆寺，太常春秋致祭。诏曰：“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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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明史》卷一百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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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在中国历史的进程中，政治与宗教之间的联系并非十分紧密，宗教人士是很少直接参与到政治活动中去的，这一点与西方可谓是迥然不同。中国历史中确实也不乏游走于宗教与政治之间的人物，南北朝时期被誉为“山中宰相”的陶弘景可以占得一席之位。法号道衍的明初僧人，亦即为后世所熟知的政治家姚广孝当是这类人物中间的翘楚，他以实际的行动参与到明朝的政治实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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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祖籍开封，本人为长洲人氏，十四岁时便出家为僧，法号道衍。姚广孝出家后，不仅学佛，不忘读书和创作诗歌，他又“事道士席应真，得其阴阳术数之学”，由此可见，姚广孝虽然出家，但在礼佛之外，还关注着世俗社会的生活。他游历广泛，曾前往嵩山寺，相者袁珙惊异于他的外貌，曰：“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刘秉忠是元朝臣子，曾辅佐元世祖忽必烈，在做官之前也是位出家人。袁珙所言绝非赞美之词，然而在听到这番预言后，据说“道衍大喜”这一反应颇为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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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之所以大喜，乃是因为袁珙所言完全符合他的想法，他想成为像刘秉忠那样的人物，辅佐君主以成就一番事业。姚广孝曾为此写诗道：“岸帻风流闪电眸，相形何似相心优？凌烟阁上丹青里，未必人人尽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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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八年（1375年），姚广孝凭借通儒的身份被礼部招至南京，结果却是“不受官，赐僧服还”。这次经历进一步增强了姚广孝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雄心，他在回程途中经过北固山，以《京口览古》一诗寄情，诗曰：“谯栌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事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同行僧人宗泐听后，认为此诗之意不应当出自一位僧人之口。姚广孝以一笑报之，这一笑既包含了壮志未酬之意，或许还带有些许的没落。此时的姚广孝以僧人道衍的身份参与到世俗的生活中，在内心实是渴望着建立一番功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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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笃信佛教，在马皇后去世后，朱元璋便希望为皇子挑选一名僧人加以辅佐。了解道衍志向的宗泐便将其推荐给明朝皇室，燕王朱棣在与道衍的相谈中甚为融洽，遂向朱元璋提出辅佐自己的请求。朱棣与道衍的关系堪称密切，据史书记载，两人“出入府中，迹甚密，时时屏人语”，主要原因即在于朱棣试图谋求帝位，而姚广孝的辅佐对于朱棣而言可谓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朱棣政变的密谋获得成功，则姚广孝本人也能在实际的政治运作中实现自己欲图成就一番大业的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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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去世后，建文帝即位，为了遏制藩王的势力加强中央集权，开启了削藩的序幕。在这个关键时刻，姚广孝充分发挥了政治才能，为处于政治危机时期的朱棣建言献策，协助其取得了政变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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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一生最突出的功业，即在于协助燕王朱棣策划了“靖难之役”，通过这一政治事件，朱棣隆登大宝，姚广孝也达成了一直以来的政治夙愿。《明史》所称之“首赞密谋，发机决策”十分妥帖地概括了姚氏在这场政变中所起到的巨大作用。朱棣从起兵直至走向最终的胜利，姚广孝无疑是居功至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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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之役”最终取得成功，朱棣也如愿登上了帝位，诚如《明史》所言：“道衍未尝临战阵，然帝用兵有天下，道衍力为多，论功以为第一。”姚广孝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姿态受到了朱棣极大的推崇。明成祖登基后，给予姚广孝以优渥的礼遇，“复其姓，赐名广孝，赠祖父如其官。帝与语，呼少师而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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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之役”后的姚广孝开始慢慢有所改变，他已经不再是年轻时一味追求世俗功名的僧人道衍了，明成祖令其蓄发，他却“不肯”；明成祖又赐予他府邸和宫人，他“皆不受”。姚广孝经常居住于寺庙之中，每当上朝时才穿戴朝服，罢朝后则依然故我。姚广孝回到家乡后，“以所赐金帛散宗族乡人”，经历了政治斗争的血雨腥风，此时的姚广孝表达出谋求退隐的深切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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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想要远离政事，而明成祖却还要对其予以重用。朱棣即位后，姚广孝主要承担重修《明实录》，参与编撰《永乐大典》以及辅佐太子与皇长孙这些具体而看似琐碎的工作。其实，正是这些看似寻常的职责，实际上蕴含了朱棣对于姚广孝其人的巨大信任，编撰历史、繁荣文化以及培养皇室子弟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后世的重要职责，非皇帝亲信者断断不能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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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六年（1418年）三月，八十四岁高龄的姚广孝病重，临终前向朱棣提出释放僧人溥洽的请求，溥洽其人据传因预知建文帝逃亡之事而遭到朱棣囚禁达十数年。明成祖最终答应了姚广孝的请求，“广孝顿首谢，寻卒”。提出释放溥洽的要求当是出于姚广孝对过去那场政变进行反思的结果，他也许希望能够通过这一临终举措来进一步纾解朱棣同建文帝支持者之间的历史积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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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颖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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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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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侪：辈，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