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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徐阶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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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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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字子升，松江华亭人。生甫[1]周岁，堕眢井，出三日而苏[2]。五岁从父道括苍，堕高岭，衣挂于树不死。人咸异之。嘉靖二年进士第三人。授翰林院编修，予归娶。丁父忧[3]，服除，补故官。阶为人短小白皙，善容止。性颖敏，有权略，而阴重不泄。读书为古文辞，从王守仁门人游，有声[4]士大夫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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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用张孚敬议欲去孔子王号，易像为木主，笾豆礼乐皆有所损抑。下儒臣议，阶独持不可。孚敬召阶盛气诘之，阶抗辩不屈。孚敬怒曰：“若[5]叛我。”阶正色曰：“叛生于附。阶未尝附公，何得言叛？”长揖出。斥为延平府推官。连摄郡事。出系囚三百，毁淫祠，创乡社学，捕剧盗百二十人。迁黄州府同知，擢浙江按察佥事，进江西按察副使，俱视学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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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怙[6]宠弄权，猜害同列。既仇夏言置之死，而言尝荐阶，嵩以是忌之。初，孝烈皇后崩，帝欲祔之庙，念压于先孝洁皇后，又睿宗入庙非公议，恐后世议祧，遂欲当己世预祧仁宗，以孝烈先祔庙，自为一世，下礼部议。阶抗言女后无先入庙者，请祀之奉先殿。礼科都给事中杨思忠亦以为然。疏上，帝大怒。阶皇恐谢罪，不能守前议。帝又使阶往邯郸落成吕仙祠。阶不欲行，乃以议祔庙解，得缓期。至寇逼城，帝益懈，乃使尚书顾可学行，而内衔[7]阶。摘思忠元旦贺表误，廷杖之百，斥为民，以怵[8]阶。嵩因谓阶可间[9]也，中伤之百方。一日独召对，语及阶，嵩徐曰：“阶所乏非才，但多二心耳。”盖以其尝请立太子也。阶危甚，度未可与争，乃谨事嵩，而益精治斋词迎帝意，左右亦多为地者。帝怒渐解。未几，加少保，寻进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密疏发[10]咸宁侯仇鸾罪状。嵩以阶与鸾尝同直，欲因鸾以倾阶。及闻鸾罪发自阶，乃愕然止，而忌阶益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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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既诛鸾，益重阶，数与谋边事。时议减鸾所益卫卒，阶言：“不可减。又京营积弱之故，卒不在乏而在冗，宜精汰之，取其廪以资赏费。”又请罢提督侍郎孙禬。帝始格[11]于嵩，久而皆用之。一品满三载，进勋，为柱国，再进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满六载，兼食大学士俸，再录子为中书舍人，加少傅。九载，改兼吏部尚书。赐宴礼部，玺书褒谕有加。帝虽重阶，稍示形迹。尝以五色芝授嵩，使炼药，谓阶政本所关，不以相及。阶皇恐请，乃得之。帝亦渐委任阶，亚于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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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所居永寿宫灾，徙居玉熙殿，隘[12]甚，欲有所营建，以问嵩。嵩请还大内，帝不怿[13]。问阶，阶请以三殿所余材，责尚书雷礼营之，可计月而就。帝悦，如阶议。命阶子尚宝丞璠兼工部主事董[14]其役，十旬而功成。帝即日徙居之，命曰万寿宫。以阶忠，进少师，兼支尚书俸，予一子中书舍人。子璠亦超擢太常少卿。嵩乃日屈。嵩子世蕃贪横淫纵状亦渐闻，阶乃令御史邹应龙劾之。帝勒嵩致仕[15]，擢应龙通政司参议。阶遂代嵩为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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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而帝念嵩供奉劳，怜之。又以嵩去，忽忽不乐，乃降谕欲退而修真且传嗣，复责阶等奈何以官与邪物，谓应龙也。阶言：“退而传嗣，臣等不敢奉命。应龙之转，乃二部奉旨行之。”帝乃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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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以嵩在直久，而世蕃顾为奸于外，因命阶无久直。阶窥帝意，言苟为奸，在外犹在内，固请入直。帝以嵩直庐赐阶。阶榜三语其中曰：“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于是朝士侃侃，得行其意。袁炜数出直，阶请召与共拟旨。因言：“事同众则公，公则百美基；专则私，私则百弊生。”帝颔[16]之。阶以张孚敬及嵩导帝猜刻，力反之，务以宽大开帝意。帝恶[17]给事御史抨击过当，欲有所行遣。阶委曲调剂，得轻论。会问阶知人之难，阶对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惟广听纳，则穷凶极恶，人为我撄之；深情隐慝，人为我发之。故圣帝明王，有言必察。即不实，小者置之，大则薄责而容之，以鼓来者。”帝称善。言路益发舒[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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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所持诤，多宫禁事，行者十八九，中官[19]多侧目。会帝幸南海子，阶谏，不从。方乞休，而给事中张齐以私怨劾阶，阶因请归。帝意亦渐移，许之。赐驰驿。以春芳请，给夫廪，玺书褒美，行人导行，如故事。陛辞，赐白金、宝钞、彩币、袭衣。举朝皆疏留，报闻而已。王廷后刺得张齐纳贿事，劾戍之边。阶既行，春芳为首辅，未几亦归。拱再出，扼阶不遗余力。郡邑有司希拱指，争齮龁阶，尽夺其田，戍其二子。会拱复为居正所倾而罢，事乃解。万历十年，阶年八十，诏遣行人存[20]问，赐玺书、金币。明年卒。赠太师，谥文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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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立朝有相度，保全善类。嘉、隆之政多所匡救。间有委蛇，亦不失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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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明史》卷二百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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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徐阶，字子升，松江华亭人，明朝著名的内阁首辅之一。从具体实践来看，我们完全可以认为，徐阶是一位具有优秀政治素养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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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年（1523年），徐阶考中进士，被授以翰林院编修的职务。徐阶在翰林院时，内阁大学士张孚敬大权在握，嘉靖皇帝听从了张孚敬的建议，想要去掉孔子的王号，同时也想降低祭祀孔子的标准，决定让大臣商议这件事情。众多大臣由于惧怕张孚敬的威势而不敢多言，只有徐阶表示了坚决的反对，他也因为违忤张孚敬而遭到贬斥，担任延平府推官之职。徐阶受此挫折，从此谨事上官，故而可以将此事件视作其政治生涯的一个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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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治上，徐阶既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又是一个渴望权力且富于智谋的人，他是继严嵩之后的又一个内阁首辅。在严嵩专权之时，徐阶起初并不愿依附于严嵩，严嵩主动与他交恶并倚仗自己内阁首辅的身份在皇帝面前对徐阶不断以谮言进行诋毁。由是之故，徐阶的处境曾一度十分危险，这使他意识到要想对付严嵩这个庞然大物，绝不能以卵击石，于是徐阶便学会了改变策略，逐渐趋附于严嵩势力。这是在波诡云谲的权力斗争中保全自身的一个策略，徐阶艰难地周旋于嘉靖皇帝和首辅严嵩之间，其时尚未执掌中枢权力的徐阶学会了隐忍含垢。当严嵩专横跋扈、屡次猜忌徐阶时，徐阶都不敢与之争锋，选择了曲迎的应变之道；另一个方面，徐阶也在暗中不断争取嘉靖皇帝的支持和信任，投嘉靖皇帝之所好，“益精治斋词迎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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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学者皆言徐阶乃是一位政治高手，从徐阶在政坛的具体实践来看，此言确实属实。在严嵩当权的内阁中想要保全自身，那种隐忍与妥协远非一般人所能达到，徐阶静观着嘉靖皇帝对严嵩态度的变化，酝酿着反戈倒算的致命一击。专横跋扈的严嵩终于逐渐失去了皇帝的宠信，皇帝转而开始宠信徐阶了。嘉靖四十一年，邹应龙告发严嵩父子的不法行为，嘉靖皇帝遂下令逮捕严世蕃，勒令严嵩退休，徐阶则取严嵩而代之，成为新一任的内阁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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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接任内阁首辅后，并未对嘉靖皇帝掉以轻心。徐阶本传称：“帝以嵩直庐赐阶。阶榜三语其中曰：‘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于是朝士侃侃，得行其意。”为了确保首辅地位的稳固，徐阶还需要等待政治施展的时机，在皇帝面前主动地表现出自己的一片赤诚。徐阶起草了《嘉靖遗诏》和《隆庆登极诏》，力革先朝宿弊，力挽颓势，朝政为之一新，“于是论者翕然推阶为名相”。这也是徐阶在一生中所做出的比较有意义的一个政治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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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死后，穆宗即位，徐阶继任首辅。由于穆宗行为荒诞不经，徐阶经常对其予以劝阻，穆宗对此感到十分厌烦。针对这一情况，徐阶甚感失望，遂上疏请求退休。恰逢给事中张齐因为私人恩怨弹劾徐阶，而此时的穆宗也想趁机允许徐阶退休回家。朝中百官纷纷上奏章请求徐阶留下，但是穆宗心意已决。徐阶在执政过程中谋求权力而不贪恋权力，在和高拱进行的政治较量中，他能够敏锐地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同时发现了皇帝对他有意地疏远。失去了皇帝的支持与理解，徐阶在朝中自然是如履薄冰的，遂决意致仕请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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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在一生的政治生涯之中，善于把握朝中动向，争取时机，为自己谋得政治利益的最大化。在争夺权力的过程中，徐阶始终不忘自己的政治抱负，当大权在握得以施展拳脚时，徐阶能够选贤任能，引荐人才。《明史》本传称赞道：“（徐）阶立朝有相度，保全善类。嘉、隆之政多所匡救。间有委蛇，亦不失大节。”徐阶确实是一位知进知退的杰出的政治家，史书中对于他的评价也是比较客观且切中肯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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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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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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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甫：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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