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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张居正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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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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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正为政，以尊主权、课[1]吏职、信赏罚、一[2]号令为主。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黔国公沐朝弼数犯法，当逮，朝议难之。居正擢用其子，驰使缚之，不敢动。既至，请贷[3]其死，锢之南京。漕河通，居正以岁赋逾春，发水横溢，非决则涸，乃采漕臣议，督艘卒以孟冬月兑运，及岁初毕[4]发，少罹水患。行之久，太仓粟充盈，可支十年。互市饶马，乃减太仆种马，而令民以价纳，太仆金亦积四百余万。又为考成法以责吏治。初，部院覆奏行抚按勘者，尝稽[5]不报。居正令以大小缓急为限，误者抵罪。自是，一切不敢饰[6]非，政体为肃。南京小奄醉辱给事中，言者请究治。居正谪[7]其尤激者赵参鲁于外以悦保，而徐[8]说保裁抑其党，毋与六部事。其奉使者，时令缇骑阴[9]诇[10]之。其党以是怨居正，而心不附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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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正以御史在外，往往凌抚臣，痛欲折之。一事小不合，诟责随下，又敕其长加考察。给事中余懋学请行宽大之政，居正以为风[11]己，削其职。御史傅应祯继言之，尤切。下诏狱，杖戍。给事中徐贞明等群拥入狱，视具橐饘，亦逮谪外。御史刘台按辽东，误奏捷。居正方引故事[12]绳督之，台抗章论居正专恣不法，居正怒甚。帝为下台诏狱，命杖百，远戍。居正阳[13]具疏救之，仅夺其职。已，卒戍台。由是，诸给事御史益[14]畏居正，而心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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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时，太后以帝冲[15]年，尊礼居正甚至，同列吕调阳莫敢异同。及吏部左侍郎张四维入，恂恂[16]若属吏，不敢以僚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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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正喜建竖，能以智数驭下，人多乐为之尽。俺答款塞，久不为害。独小王子部众十余万，东北直辽左，以不获通互市，数入寇。居正用李成梁镇辽，戚继光镇蓟门。成梁力战却[17]敌，功多至封伯，而继光守备甚设。居正皆右[18]之，边境晏[19]然。两广督抚殷正茂、凌云翼等亦数破贼有功。浙江兵民再作乱，用张佳胤往抚即定，故世称居正知人。然持法严。核驿递，省冗官，清庠序[20]，多所澄汰。公卿群吏不得乘传[21]，与商旅无别。郎署以缺少，需次者辄不得补。大邑士子额隘，艰于进取。亦多怨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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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承平久，群盗猬起，至入城市劫府库，有司恒[22]讳之，居正严其禁。匿弗举者，虽[23]循吏必黜。得盗即斩决，有司莫敢饰情。盗边海钱米盈数，例皆斩，然往往长系[24]或瘐死[25]。居正独亟斩之，而追捕其家属。盗贼为衰止。而奉行不便者，相率为怨言，居正不恤[26]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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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帝渐备六宫，太仓银钱多所宣进。居正乃因[27]户部进御览数目陈之，谓每岁入额不敌所出，请帝置坐隅时省览，量入为出，罢节浮费。疏上，留中。帝复令工部铸钱给用，居正以利不胜费止之。言官请停苏、松织造，不听。居正为面请，得损[28]大半。复请停修武英殿工，及裁外戚迁官恩数，帝多曲从之。帝御文华殿，居正侍讲读毕，以给事中所上灾伤疏闻，因请振[29]。复言：“上爱民如子，而在外诸司营私背公，剥民罔上，宜痛钳以法。而皇上加意撙节，于宫中一切用度、服御、赏赉、布施，裁省禁止。”帝首肯之，有所蠲[30]贷。居正以江南贵豪怙[31]势及诸奸猾吏民善逋[32]赋，选大吏精悍者严行督责。赋以时输，国藏日益充，而豪猾率怨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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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正自夺情[33]后，益偏恣。其所黜陟，多由爱憎。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贿赂。冯保客徐爵擢用至锦衣卫指挥同知，署南镇抚。居正三子皆登上第。苍头游七入赀[34]为官，勋戚文武之臣多与往还，通姻好。七具衣冠报谒，列于士大夫。世以此益恶[35]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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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何[36]，居正病。帝频颁敕谕问疾，大出金帛为医药资。四阅月不愈，百官并斋醮为祈祷。南都、秦、晋、楚、豫诸大吏，亡[37]不建醮。帝令四维等理阁中细务，大事即家令居正平章。居正始自力，后惫甚不能遍阅，然尚不使四维等参之。及病革[38]，乞归。上复优诏慰留，称“太师张太岳先生”。居正度[39]不起，荐前礼部尚书潘晟及尚书梁梦龙、侍郎余有丁、许国、陈经邦，已，复荐尚书徐学谟、曾省吾、张学颜、侍郎王篆等可大用。帝为黏御屏。晟，冯保所受书者也，强居正荐之。时居正已昏甚，不能自主矣。及卒，帝为辍朝，谕祭九坛，视国公兼师傅者。居正先以六载满，加特进中极殿大学士；以九载满，加赐坐蟒衣，进左柱国，荫一子尚宝丞；以大婚，加岁禄百石，录子锦衣千户为指挥佥事；以十二载满，加太傅；以辽东大捷，进太师，益岁禄二百石，子由指挥佥事进同知。至是，赠上柱国，谥文忠，命四品京卿、锦衣堂上官、司礼太监护丧归葬。于是四维始为政，而与居正所荐引王篆、曾省吾等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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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明史》卷二百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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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张居正列传》讲述了明朝晚期的一代名臣张居正的生平。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江陵（今湖北荆州市荆州区）人，他主政期间，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整顿吏治、增强边备、整改漕运、清丈土地、裁却冗官、行一条鞭法等等，是中国历史上杰出的改革家，其改革卓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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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晚期是中国封建社会的衰落期，吏治腐败，弊端众多，财政拮据，国库空虚，外有虎视眈眈的蒙古、女真；内有穷极揭竿的流民盗匪。当年朱元璋率领一众大明英烈打下的江山至此已经风雨飘摇，大明帝国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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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在四十七岁时成为首辅，当时他面临的是一个统治机器面临崩溃、国家财政濒临破产的烂摊子，贪污受贿腐败深重，官吏冗员工作效率极其低下，国库空空如也，几乎形同虚设。在这内外交困的时候，他毅然担起了拯救王朝的千斤重担，励精图治，奋起改革，用长达十年的施政，延续了这个已经面临崩溃的王朝七十年的寿命。正因他面对大厦将颓而又力挽狂澜，因此有人赞他“通识时变，勇于任事”，甚至说他“除却伊、周只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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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法过程中，张居正加强了北方守备，与鞑靼开边疆互市，采取和平政策，使太仆寺积蓄金达四百多万。对和平环境的重视无疑是张居正的聪明之处，由于有这些措施，往后二三十年中明朝和鞑靼没有发生大的战争，农业生产便又重新发展起来，这是百姓生活稳定的基础，也是国家富强的基础。同时，张居正唯才是用，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使社会安定发展，这也充分体现了张居正知人善用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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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这样，张居正还提出一个鲜明的要求，加强上层集权，考核官员职责履行情况，赏罚分明，官员服从上级命令。他法办了横行不法的黔国公，对那些凌辱巡抚的御史予以责备和考核，又勒令府库被劫必须上报，这一系列严打的措施既伸张了法纪，又整顿了统治秩序。尤其是张居正推行的“考成法”，吏部通过以言核事、以事核效、随事考核来评定官员的勤惰，以此淘汰惩治了一批官员，扫除了不少吏治之弊，提高了行政工作的办事效率。张居正对吏治弊病看得很透彻，他认为不法权贵是祸国殃民的大患，便锐意把改革的锋芒指向这些统治阶级中的蛀虫，这实际上是从规章制度上对统治机器进行修补，通过强调法令并有效执行，使制度得以巩固，官员能令行禁止，加以考成法，工作效率得到很大提升。更重要的是，官员效率提高，百姓受惠，改革便能取得百姓的信任，为经济改革奠定了群众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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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地主贵族大量兼并土地，然后利用特权瞒田逃税，导致国家税收越来越少。张居正清丈勘核全国田地，打击逃税，在清查土地的基础上，他推行一条鞭法，这是张居正变法最重要的方面，有效防止了官吏在中间环节贪污，大大改善了国家的财政状况。同时他兴修水利，接纳漕臣的建议，避开容易发生水患的季节，在冬天进行漕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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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很推崇明太祖朱元璋的法典制度，认为太祖的法制最为完备。他在充分分析当时政务废弛、财政混乱的现实之后，认为弊病丛生的原因之一在于当时法制不完备、执法不彻底，于是意图重新推行太祖法度，但张居正又清醒地认识到，时移世易，社会比起太祖时已发生许多变化，故不能泥古不化，要合乎时宜，恢复古制也要符合当前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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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张居正的措施在法治、官员考核、裁冗、清理土地、整饬边备等方面都有着朱元璋施政的影子。他善于把前人合理的制度按照当今的社会环境变化实施，使之适应当前现实，而行之有效。表面上他是恢复古制，实际上对当时社会来说却正是革新。从另一个角度看，他把变法革新披上遵守祖制的外衣，一定程度上能争取到一批大臣的支持，减小了变法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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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拿来与张居正变法作比较的王安石变法，其失败原因之一就是政策缺乏彻底有效的执行，实际上这也是历史上不少改革变法共同的缺陷。如果说王安石变法多少带有书生意气与理想化色彩，且缺乏良好执行力，那么张居正变法就是真正从现实出发，按照百姓以及国家的需要，把措施落到实处。张居正的变法措施能够从切实解决人的问题入手，义无反顾地用强硬手段贯彻推行，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虽然张居正变法的措施也产生了不少弊政，但那是特定社会条件下无法避免的，其变法措施也已经做到了当时社会条件下所能做到的极致。要知道，嘉靖年间国库存粮不够一年用，大明王朝面临崩溃，但张居正变法后，国库积银六七百万两，储备粮食足够十年用，历史证明了他硬生生把明王朝的覆亡推后了七十年。只可惜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没有坚持改革，张居正家人也遭反对派迫害而家破人亡，但无论如何，张居正改革的决心、手段和力度，值得后人赞誉。同时应注意到，当今社会同样处于改革开放的历程中，张居正变法改革的思想原则与具体措施，实在有很多闪光点值得我们去仔细思考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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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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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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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课：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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