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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纪、钟羽正先年功在国本。及纪为司寇,执法如山;羽正为司空,清修如鹤。忠贤构党斥逐,必不容盛时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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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最重无如枚卜[8]。忠贤一手握定,力阻首推之孙慎行、盛以弘,更为他辞以锢其出。岂真欲门生宰相乎?大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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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9]人于朝,莫重廷推。去岁南太宰、北少宰皆用陪推,致一时名贤不安其位。颠倒铨[10]政,掉弄机权,大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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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政初新,正资[11]忠直。乃满朝荐、文震孟、熊德阳、江秉谦、徐大相、毛士龙、侯震旸等,抗论稍忤,立行贬黜,屡经恩典,竟阻赐环。长安谓天子之怒易解,忠贤之怒难调,大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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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犹曰外廷臣子也。去岁南郊之日,传闻宫中有一贵人,以德性贞静,荷[12]上宠注。忠贤恐其露己骄横,托言急病,置之死地。是陛下不能保其贵幸矣,大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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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曰无名封也。裕妃以有妊传封,中外方为庆幸。忠贤恶其不附己,矫旨勒令自尽。是陛下不能保其妃嫔矣,大罪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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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曰在妃嫔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忽焉告殒,传闻忠贤与奉圣夫人实有谋焉。是陛下且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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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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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逆迹,昭然在人耳目。乃内廷畏祸而不敢言,外廷结舌而莫敢奏。间或奸状败露,则又有奉圣夫人为之弥缝。甚至无耻之徒,攀附枝叶,依托门墙,更相表里,迭为呼应。积威所劫[13],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即如前日,忠贤已往涿州,一切政务必星夜驰请,待其既旋[14],诏旨始下。天颜咫尺,忽慢[15]至此,陛下之威灵尚尊于忠贤否耶?陛下春秋鼎盛,生杀予夺,岂不可以自主?何为受制幺小丑,令中外大小惴惴莫必其命?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并出奉圣夫人于外,用消隐忧,臣死且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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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贤初闻疏,惧甚。其党王体乾及客氏力为保持,遂令魏广微调旨切[16]责涟。先是,涟疏就欲早朝面奏。值次日免朝,恐再宿[17]机泄,遂于会极门上之,忠贤乃得为计。涟愈愤,拟对仗复劾之,忠贤诇[18]知,遏帝不御朝者三日。及帝出,群阉数百人衷甲夹陛立,敕左班官不得奏事,涟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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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忠贤日谋杀涟。至十月,吏部尚书赵南星既逐,廷推代者,涟注籍不与[19]。忠贤矫旨责涟大不敬,无人臣礼,偕吏部侍郎陈于廷、佥都御史左光斗并削籍。忠贤恨不已,再兴汪文言狱,将罗织杀涟。五年,其党大理丞徐大化劾涟、光斗党同伐异,招权纳贿,命逮文言下狱鞫[20]之。许显纯严鞫文言,使引涟纳熊廷弼贿。文言仰天大呼曰:“世岂有贪赃杨大洪哉!”至死不承。大洪者,涟别字也。显纯乃自为狱词,坐[21]涟赃二万,遂逮涟。士民数万人拥道攀号,所历村市,悉焚香建醮,祈佑涟生还。比[22]下诏狱,显纯酷法拷讯,体无完肤。其年七月遂于夜中毙之,年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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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素贫,产入官不及千金。母妻止宿谯楼,二子至乞食以养。征赃令急,乡人竞出赀助之,下至卖菜佣亦为输助。其节义感人如此。崇祯初,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忠烈,官其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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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明史》卷二百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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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杨涟的青年时代,正是东林党活动方兴未艾之时,他对于顾宪成等人以天下为己任、不畏权势、敢于訾议朝政的精神非常敬佩,每遇东林讲会,他一定会赶到无锡,与东林诸君子探讨性理,共商治国。杨涟与他们彼此志同道合,逐渐成为东林党的后起之秀,终生致力于争“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三案以正宫闱,反阉党以遏止魏忠贤,最终为挽救混乱的政局而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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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涟的一生是作为言官的一生。万历间任给事中,在“争国本”这件万历朝的大事中,他主张由皇长子朱常洛继位。万历弥留之际,他劝谏太子一定要守在皇帝床边,防止有人暗中作梗,确保了太子顺利登基。然而泰昌登基后,四天就病倒卧床,不过二十几天,就在“红丸案”中一命呜呼了。皇帝病中将众大臣叫到病床前,其中包括杨涟,杨涟对此感激不已。因此在泰昌毙命之后,为了确保天启顺利登基,而且为确保其不受后宫和宦官控制,杨涟又和众人一同促成了“移宫案”。在与后宫集团争取皇帝的过程中,杨涟作为给事中,发挥了才智和勇气。当后宫的宦官挡路,阻止他接近皇帝或者带走皇帝的时候,他破口大骂对方是奴才,最终使皇帝与文官站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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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杨涟为代表的士大夫把天启推上了龙椅,从小陪伴天启长大的太监魏忠贤因此得势。天启皇帝朱由校性情急躁,且因父亲不受祖父万历的欢心,虽然作为皇长孙,然而天启从来没有被看作储君悉心培养,他所熟悉的就是魏忠贤这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伙伴。魏忠贤依靠皇帝信任,渐渐掌握中枢大权,又一次上演了宦官专权的老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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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涟当时已经是左都御史,为言官之首。朝中正人被魏忠贤朋党打得节节败退,杨涟遂与同人上疏,历数魏忠贤罪状,其中有身为宦官参与政事、败坏太祖遗训、残害忠良等二十四条大罪。此时的朝廷,从内阁六部到两厂一卫,都布满了魏忠贤的爪牙,这封奏疏上呈不久就到了魏忠贤的手中。魏忠贤截下了奏疏,没有让皇帝看到,而且想方设法阻止杨涟见皇帝,避免他当面上疏。无奈之下,杨涟把奏疏内容复制印发给了全体官员,除了皇帝,满朝文武都看到了。同时,他又利用东林书院、国子监等组织机构,将奏疏内容更广泛地传播,越来越多的正直官员开始弹劾魏忠贤。这一番较量之后,魏忠贤无时无刻不想杀掉杨涟,没多久,魏忠贤找个借口,削了杨涟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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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五年(1625年),阉党相继利用汪文言案、熊廷弼案诬陷杨涟等人收受贿赂,将杨涟、左光斗等东林人士一起下狱。汪文言不肯诬陷杨涟,魏忠贤的党羽许显纯便杀死了汪文言,自造一份供词,指认杨涟收受贿赂两万两。杨涟入狱后,百姓纷纷祈祷他平安归来,然而监狱中阉党早已一手遮天,杨涟不久死于狱中。杨涟平生清廉,抄没后家中全部的财产不到一千两,两个儿子为了赡养祖母、母亲竟到了乞讨的地步,阉党还穷追不舍,要求交出两万两赃款。百姓看不下去,纷纷捐款帮他,连买菜的小贩也伸出援手,杨涟得民心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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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启皇帝继位一事上,杨涟等东林党人是有汗马功劳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登基后的朱由校也没有亏待他们,左光斗任左都御史,杨涟进左副都御史。然而天启对东林党人并不信任,当时杨涟上疏历数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天启是知道的,但是皇帝一直坚信魏忠贤是“尽忠尽贤”的,不会害他、害朱家社稷,魏忠贤于是获得了一手遮天的权力,遂开列《东林点将录》大肆打击东林党人。不久天启下诏,烧毁全国书院。东林书院被拆毁,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人遭到杀害后,朝中的正派力量已不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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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党人在时局动荡之际,致力于社会道德和国家秩序的重建,但是东林党内部森严壁垒,有其他朋党的掣肘,又要面对阉党的攻击。在晚明剧烈的党争中,东林党自身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也给国家、民族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然而他们不屈服于强权,以天下安危自任的精神却竖起了一座丰碑,成为后世宝贵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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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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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正直(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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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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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衔: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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