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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08 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1707180841]
1707222009 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附录2 鉴赏和读解二十四史中的历史故事的一个尝试性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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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11 “孙子杀美女练兵”鉴赏和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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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13 ——一则既缺少慈悲怜悯的道德感,又没有不可杀无辜的战争伦理的历史小品,如何成为军事思想和兵法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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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15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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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17 当你看到电视上“历史教授”嬉皮笑脸、垂涎欲滴地讲述孙子练兵杀美女的“历史故事”时,会立马心照不宣窥见其涌动的欲念,和其对于观众趣味相投的预判,哪怕其道貌岸然地分析什么“兵法”。这则“史实”一直让人津津乐道,以崇高和智慧的名义,主宾共谋,仿佛意淫。选此为鉴赏样本,机理也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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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19 呵,起劲的可说都是男人,想当初,写“史”的也是男人(班昭特例),也许与《聊斋》中因性饥渴而做狐狸精白日梦的文人一样,借刀御美也说不定。因为在二十四史中,这种涉美的“史实”实在太多了。这种叙说,体现了旧社会男权和侮辱女性的“史实”,也说明,历史叙事和书写倒是隐秘地和盘托出历史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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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21 在这则人人皆知的历史事情中,我们能清晰地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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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23 春秋战国时期权力结构反映了政治军事的极端紧迫,兵事至上。文化人及其说教严重边缘化,孔子所谓“丧家狗”的遭遇,象征着正常伦理氛围已被你死我活的戾气毒化。事势逼着不厉害不可委任的用人原则当道;兵家诞生,将领重要,人力的地位急剧诉诸集权和步调一致;人力资源管理以军令为主轴,令出必行。战争是男人的地盘,战争让女人变成微不足道的玩物、工具和战利品。男人对女性生杀予夺,无人敢置一词(史家却有话要说)。士兵绝对无权,既无人权,亦无军权,杀一儆百,理所当然。而公平的前提是人的平等权;但目标原则一旦合理,无论说服的小目标和战胜的大目标,可以不择手段,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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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25 史家早已有断言:春秋无义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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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27 这是无法简单以读解和释义的方式抹去的历史事实和真相。而一则有趣而有悖常理、凌厉而又惨不可读的“历史故事”,如何在“历史”中具有合理性和生命力,代代相传,脍炙人口?一则形同儿戏的小品如何与军事重典《孙子兵法》相联系,而且成为其与中国兵法第一人之独一无二的形象脚注?一个能洞察兵事却身陷目睫困境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孙子,如何与今天世界公认的最优秀的军事家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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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29 这本身又是一件无法否认的“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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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31 为此,这则历史叙事为你我鉴赏二十四史提供了极其雄辩的样本。二十四史的历史叙事和“实录”,其巧坎和深意究竟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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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33 原文,鉴赏,史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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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35 关于历史史实和历史叙事的产生,请看选自《史记》卷六十五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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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37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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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39 司马迁为什么在所写的不长的孙子传记的几乎整个篇幅中,就写这么个可疑的轶事(司马迁并不在场,且年代久远)?为什么不谈兵法书本身?似乎有意一晃而过。其与孙子的人生传记的关系,与同传记人物的关系,与整部《史记》的关系,令人联想到也可能与之有关的伍子胥的不光彩的悲剧故事。探寻一下这与“太史公曰”的呼应,也许可以得知一二,并使我们深一步了解中国历史书写之传记方式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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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41 太史公曰: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水恩亡其躯。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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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43 如此入骨三分地体现写史者的张扬,采缉和选择史料的强烈主见和叙事的气势,更把读史的头一道大问题,摆到了你我面前:传说小品式的“史实”足以担当“真的历史”吗?“史实”究竟应该是何等模样?以及,单篇的真假与二十四史整体之真假的关系:所谓“偶性谬误,合举谬误”,单篇之假(借),能否表达整体的真,或反之;再者,这难道是一种错为因果的叙事方法?也就是说,孙子被任用了,倒过来为其杀美女的一幕找到了理据;两者有必然的相关性吗?显然,这个案例不具可复制性,因为两者并无必然因果性。后人,无论打仗的人还是你我老百姓,要是依样画葫芦,肯定事与愿违,不可收拾。这是所谓“小数”的赌徒谬误(一次赢了,以为次次有机会赢)。显然,除了杀两位领头的宠姬,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使王聘用他,是史家故意置换真实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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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45 同时,司马迁是一个具有民本胸怀公平精神的人,司马迁也是相当重视女性的史家,有《史记》中许多记叙作证(缇萦的故事理直气壮地宣告:巾帼不让须眉,尽管也是以“身”试法),为什么在这里写得如此决绝?虽然在当时主流的男性认识论的视界中情有可原,但如此单一干净、毫无但书、细写孙子的做派和心力,难道一点都没有对女性的怜悯吗?在《史记》的其他篇章中,司马迁可是有对女性遭遇深表同情和感慨的呀!显然,叙事重点不在此,而在于传记主旨是通过史家之曰点出的。因此,情节越是乖戾,反差就越是强烈;一批军事能人的最终结局,与之对比,间接地对遭遇飞来横祸的女子撒上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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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47 好吧,如果说那时候难说什么女权和女性主义,那么,今天,什么时代了?如果我们不加思考,人云亦云,一脸坏笑地讲呀讲的,岂不是一种毫无自知之明、懵懵懂懂的“伪鉴赏”了吗?这个现象所显现的糟糕的历史读法和讲法,其机理又究竟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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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49 历史1,历史2,历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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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51 这就需要你我通过细读文本,了解原本历史(历史1)、书写历史(历史2)和传播历史(历史3)之间的关系。历史1变成历史2时,写史者的大脑与历史和史实链接融合,创建了史书的文本和故事叙事;而历史文本进入读者阅读,是历史3,即历史叙事的无止境的传播过程和被写的过程,无数转写的似是而非的“历史事实”被推出,招摇过市。然而,对读者而言,无论这则历史故事或史料,是原件,还是史家的转写,你我才是其最终的书写者——在你我脑中心中嘴上手上呈现的那个真正的文本。任何文本最终都是第二人称——你现在在心中呈现的那个文本。然而,你我的这样一个文本,有什么资格充当历史叙事的本真?这就需要你我读解作者的本意,这是“鉴赏”的本质,但这本意的源泉首先还是在文本本身。所以,现在在电视上讲解这则历史故事的人们,其实是在讲他们自己心中的孙子杀美女文本,其实是蒙在自己的鼓里,却还自以为在向公众传递“史实”(和“历史科学认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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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53 显然,司马迁的历史叙事的角度和焦点,从用兵如神和领导艺术角度游离开来,而聚焦于“有才能用兵如神的将才”,因为“刻薄”而不得好死,令人唏嘘,发人深省。在云淡风轻不动声色讲述的一则小故事之内里,是对真正本真的历史意义的层层质疑:孙子会宽恕吗?为什么不听美女申诉?是司马迁有意不写吗?要知道,不会宽恕的人必将引发上司和同侪下属的不宽恕。孙子会忠诚吗?忠诚是公平的一个特例,不公平的人是不可能真正忠诚的。孙子见到绝世美女,难道全然无动于衷?如此有悖人之常情的情节,点出了历史硬邦邦的“事实”:孙子(及其他能人)为了博上位,快刀斩乱麻,铁石心肠,那么,必要时,王就会重蹈覆辙,孙子就可能成为彼时的美女,面临同样的铁石心肠,冷酷无情。孙子在杀美女时显然是有预知的,所以能达成目标,但是从史书记载(包括旁证)来看,孙子对自己最后的命运,没有预知。而作为史家的司马迁,超越简单因果,着眼于天地古今中有的大命运,大因果:这是史家的预知,天地之际古今之变一家之言。史家具有一种大全的视域,居高临下,既重现叙说的对象,又游离开去,是见证者和点评者的审判者。因此,太史公的本质,不是简单实录,而是借题发挥,高屋建瓴,在精心选择的历史事件或历史传说中,引发自己的独特见解,凸显对当时和后世有启示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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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55 中国史家在面临客观事件时,善于、敢于、无畏于诸子百家教条,提出自己的说明框架,对自己理解的规律做出暗示,跳出解释学循环,毫不含糊。史书在传播过程中,文本在运动,解释者在运动,但原始的历史句子,是史家启示后人的埋伏深处的一笔,留待后世君子能人之恍然大悟。因此,读解本质上是解密,是窥见史家设置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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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22057 真假,隐喻,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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