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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785 齐王惑于秦、楚之毁，以为孟尝君名高其主而擅齐国之权，遂废孟尝君。诸客见孟尝君废，皆去。冯驩曰：“借臣车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于国而奉邑益广，可乎？”孟尝君乃约车币而遣之。冯驩乃西说秦王曰：“天下之游士冯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冯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彊齐而弱秦。此雄雌之国也，势不两立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问之曰：“何以使秦无为雌而可？”冯驩曰：“王亦知齐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之。”冯驩曰：“使齐重于天下者，孟尝君也。今齐王以毁废之，其心怨，必背齐；背齐入秦，则齐国之情，人事之诚，尽委之秦，齐地可得也，岂直为雄也！君急使使载币阴迎孟尝君，不可失时也。如有齐觉悟，复用孟尝君，则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悦，乃遣车十乘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冯驩辞以先行，至齐，说齐王曰：“天下之游士冯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者；冯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者。夫秦齐雄雌之国，秦强则齐弱矣，此势不两雄。今臣窃闻秦遣使车十乘载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孟尝君不西则已，西入相秦则天下归之，秦为雄而齐为雌，雌则临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复孟尝君，而益与之邑以谢之？孟尝君必喜而受之。秦虽强国，岂可以请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谋，而绝其霸强之略。”齐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车适入齐境，使还驰告之，王召孟尝君而复其相位，而与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户。秦之使者闻孟尝君复相齐，还车而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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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787 自齐王毁废孟尝君，诸客皆去。后召而复之，冯驩迎之。未到，孟尝君太息叹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余人，先生所知也。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复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复见文乎？如复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冯驩结辔下拜。孟尝君下车接之，曰：“先生为客谢乎？”冯驩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尝君曰：“愚不知所谓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趣市朝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愿君遇客如故。”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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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789 太史公曰：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姦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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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791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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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793 孟尝君名文，姓田。他的父亲为靖郭君田婴。田婴是齐威王的小儿子，齐宣王的庶弟。田婴从威王时就已任职当权，曾和成侯邹忌及田忌领兵救韩伐魏。成侯和田忌争着想得到威王的宠信，成侯诬陷田忌。田忌害怕了，袭击齐的边境城邑，打不赢，逃亡在外。恰逢威王去世，宣王即位，了解到成侯诬陷田忌，便又召回田忌为将。宣王二年，田忌和孙膑、田婴一起伐魏，在马陵大败魏军，俘虏魏太子申，杀了魏将庞涓。宣王七年，田婴出使韩、魏，韩、魏都顺服于齐国。田婴与韩昭侯、魏惠王和齐宣王在东阿南面相会，结盟之后离去。第二年，又与梁惠王在甄相会。就在这一年，梁惠王去世了。宣王九年，田婴任齐相。齐宣王与魏襄王相会于徐州，相互推尊为王。楚威王听到这消息，对田婴很生气。第二年，楚在徐州击败齐军，派人让齐国驱逐田婴。田婴派张丑去游说楚威王，威王这才罢休。田婴任齐相十一年，宣王去世，湣王即位。即位的第三年，封田婴于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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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795 当初，田婴有儿子四十余人，他的贱妾有个儿子名文，田文是在五月五日出生的。田婴对田文的母亲说：“不要养大这孩子。”田文的母亲却偷偷把田文抚养大了。孩子长大后，他母亲乘他的兄弟晋见田婴的机会，让她的儿子田文出现在田婴面前。田婴对田文的母亲很生气，说道：“我让你抛弃这孩子，而你竟敢抚养他，这是为什么？”田文向父亲叩头，乘机问道：“您不养育五月里生的孩子，是什么原因呢？”田婴说：“五月里生的孩子，长到和门户一样高的时候，将对他的父母不利。”田文说：“人的命运是受之于天呢？还是受之于门户呢？”田婴默然无言。田文接着说道：“如果受命于天，那您忧虑什么！如果受命于门户，那您可以把门户增高，谁能长到那么高！”田婴说：“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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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797 隔了好久之后，田文利用某个机会问他父亲田婴道：“儿子的儿子是什么？”回答说：“是孙子。”“孙子的孙子是什么？”“是玄孙。”“玄孙的孙子是什么？”田婴回答说：“那就不能知道了。”田文说：“您当政为齐相，至今经历了三位君王，齐国的土地未见扩大而您私家的财富积累已达万金，门下却看不到一位贤能的人。我听说，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现在您后宫姬妾脚下踩着绮縠，可是士人却穿不上一件粗布衣服；您家的仆妾有吃不完的美味佳肴，可是士人连糟糠都吃不饱。现在您还在热衷于增加积蓄，扩充贮藏，想要传给您所不知道是谁的人，却忘记了公家的事业在一天天地受到损害，我私下对此实在觉得不可理解。”于是田婴对田文大加礼遇，让他主持家事，接待宾客。从此宾客一天天地多起来，田文的名声传扬到了诸侯中间。诸侯都派人来请薛公田婴立田文为太子，田婴答应了。田婴去世，谥为靖郭君，而田文果真在薛代立，他就是孟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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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799 孟尝君在薛，招揽诸侯的宾客和犯罪逃亡在外的人，这些人都归附到孟尝君门下。孟尝君给他们置家立业，优待他们，因此天下之士差不多统统被他罗致去了。他的食客有几千人，不分贵贱，待遇一律和他相等。孟尝君接待宾客，坐着谈话时，屏风后面常常有侍史，负责记录孟尝君和客人的谈话以及他所问的客人的亲属及其住处。客人一走，孟尝君便已派使者到他家慰问，还给他亲属送去财物。孟尝君曾经有一次在晚上招待客人吃饭，有人把火光遮住了，客人以为自己的饭食和孟尝君的不一样，大为生气，放下不吃，告辞要走。孟尝君站起身，亲自端着自己的饭食去和客人的相比，结果并无两样。客人十分惭愧，自刭而死。正因为这样待客，士人才大量归附于孟尝君门下。孟尝君对宾客无所选择，全都很好地招待，宾客也人人自以为孟尝君对他特别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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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01 秦昭王听说孟尝君贤能，便先派泾阳君到齐国做人质，以便能请孟尝君到秦国相见。孟尝君准备入秦，门下宾客没有一个愿他成行，纷纷劝阻，孟尝君不听。苏代对孟尝君说：“今天早晨我从外面来，看见木偶人和土偶人相互在谈话。木偶人说：‘天一下雨，你就全毁了。’土偶人说：‘我从泥里生，毁了就回到泥里去。如果天下雨，冲着你四处飘流，还不知道流到哪里为止呢？’当今秦国，是个像虎狼般凶恶的国家，而您却想到那里去，万一不能回来，您岂不是要被土偶人所讥笑吗？”孟尝君这才打消了入秦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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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03 齐湣王二十五年，最终还是派孟尝君到了秦国，秦昭王立即拜孟尝君为秦相。有人劝说秦昭王道：“孟尝君贤能，又是齐国王族，现在作秦相，必然先考虑齐国的利益而后才想到秦国，秦国恐怕要遭到危险了。”于是秦昭王便免除了孟尝君的相位。他把孟尝君囚禁起来，想要杀害他。孟尝君派人去进见昭王的宠姬求救，宠姬说：“我想得到孟尝君的狐白裘。”其时孟尝君确有一件狐白裘，价值千金，天下无双，只是入秦时已经献给昭王，再没有第二件了。孟尝君十分为难，遍问宾客，无人能有对策。客座最下边有一位能像狗那样进行偷盗的宾客，他说：“我能得到那件狐白裘。”于是在夜晚像狗那样潜入秦宫仓库里，把那件献给昭王的狐白裘取了回来，孟尝君拿去献给秦王宠姬。宠姬在昭王面前为孟尝君说情，昭王便释放了他。孟尝君获释后，立即快马离去，更换封传，改变姓名，以便出关。夜半时分，终于抵达函谷关。秦昭王后悔释放了孟尝君，派人找他，可他已经离开，便立即派人驰传去追。孟尝君到了函谷关，不料关法规定，要鸡鸣之后才放人出关。孟尝君十分担心追兵赶到，这时居于下座的宾客中有一位会学鸡叫，他一学叫，所有的鸡都叫了起来，孟尝君一行人便出示封传顺利出关。出关不到一顿饭工夫，秦国追兵果然赶到关前，但已落在孟尝君出关之后，只好返回。早先孟尝君把会狗盗、鸡鸣的这两个人列为宾客，其他宾客都觉得很不光彩。等到孟尝君经历入秦的患难，最后竟还是靠这两个人才脱离险境，从此之后，宾客们也都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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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05 孟尝君经过赵国，赵平原君以客礼相待。赵国人听说孟尝君贤能，都出来观看，不禁笑道：“原先以为薛公身材魁伟，今天看到了，却不过是个矮小的汉子罢了。”孟尝君听到后，非常愤怒。和他一起到赵国的宾客便出来砍杀了数百人，灭掉了一县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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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07 齐湣王因为派遣孟尝君入秦而内疚不安。等孟尝君一回来，就任命他为齐相，让他处理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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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09 孟尝君怨恨秦国，因为齐国曾经帮助韩、魏攻伐过楚国，便准备要求韩、魏一起来攻秦，并向西周商借武器、食粮。苏代为西周向孟尝君进言道：“您以齐国之力帮助韩、魏攻楚九年，夺取了宛、叶以北的土地从而增强了韩、魏的力量，现在还要通过攻秦去进一步加强他们。韩、魏南面不忧虑楚国，西面不担心秦国，那么齐国就危险了。韩、魏必然会轻视齐国而畏惧秦国，我为您感到危险。您不如让敝邑和秦国深深结交，您不要去攻秦，也不要来借武器、食粮。您兵临函谷关而不发起攻击，让敝邑把您的意图告诉秦昭王说：‘薛公一定不会击破秦国去增强韩、魏力量的。他来进攻秦国，无非希望您能让楚王把东部领土割给齐国，而您则释放楚怀王，与楚国重归于好。’您让敝邑以此给秦国一点好处，秦能不被击破而通过牺牲楚国的东部领土来自免于难，秦国一定愿意。楚王能获释放，一定对齐感恩戴德。齐得到了楚国东部领土，必将更加强大，薛也就世世无所忧虑了。由于秦国没有受到大的削弱，又处在三晋之西，三晋就必然会借重齐国。”薛公说：“好。”于是让韩、魏贺秦，使三国不发动攻击，也不向西周商借武器、食粮了。当时楚怀王入秦，秦国把他扣留了下来，所以总想一定要让怀王离开秦国。但秦国最终还是没有释放楚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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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11 孟尝君任齐相时，他的舍人魏子为他收取封邑的租税，往返三次而没有交来一笔收入。孟尝君问他，他回答说：“碰到一位贤者，我把收到的粟米私自做主借给了他，所以没能把收入交给您。”孟尝君很生气，辞退了魏子。几年之后，有人在齐湣王面前诽谤孟尝君说：“孟尝君将要作乱。”等到田甲威逼齐湣王，湣王怀疑是出于孟尝君的指使，孟尝君只得出走。这时魏子曾借粟给他的那位贤者听到这消息，便上书说明孟尝君不会作乱，请以自己的生命立誓，于是在宫门之前自刎而死，以证明孟尝君的无辜。湣王大吃一惊，再根据线索查验了解，孟尝君果真没有反叛的阴谋，于是重新召回孟尝君。孟尝君就此机会托病请求解职回薛养老，湣王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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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13 其后，从秦国逃亡出来的将军吕礼做了齐相，想使苏代陷入困境。苏代便对孟尝君说：“周最对于齐国，感情很深，但齐王赶走了他，反而听信亲弗的话，以吕礼为相，目的是想结好于秦国。齐、秦联合，亲弗和吕礼的地位就重要了。他们一得势，齐、秦必然轻视您。您不如急速调兵北上，促使赵国去跟秦、魏和好，同时您收留周最以提高您的声誉，并可使齐王失信于秦，又能制止天下形势发生不利于您的变化。齐国离开了秦国，东方各国就会靠拢齐国，亲弗必然在齐国难以立足而出走，那么齐王靠谁来治理他的国家呢！”孟尝君听从了他的计谋，而吕礼从此对孟尝君十分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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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15 孟尝君感到恐惧，便写信给秦相穰侯魏冉道：“我听说秦国打算通过吕礼来结交齐国，齐是天下的强国，（如果吕礼成功，）您必然会无足轻重了。齐、秦联合起来对付三晋，吕礼必然兼任齐、秦二国之相，这样您和齐国结交的结果却是使吕礼取得了重要地位。如果齐国免受诸侯军队的攻击，它对您的仇恨必定更深了。您不如劝秦王伐齐。要是击破齐国，我可以请求秦把所得的土地封赏给您。齐国一破，秦国畏惧晋国的强大，必然借重您去结好晋国。晋国对付齐国已经筋疲力尽，又畏惧秦国，也必然借重您来结好于秦国。这样您击破齐国立下功劳，又挟晋国来增强自己的地位；这样您破齐而定下了自己的封邑，秦、晋又都倚重您。相反，如果齐国不破，吕礼还在当权，您的处境必然会困窘到极点。”于是穰侯劝说秦昭王伐齐，吕礼也就从齐国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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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17 后来齐湣王灭了宋国，更加骄傲，想除去孟尝君。孟尝君害怕起来，便到了魏国。魏昭王命他为相，西面联合秦、赵，和燕国一起击破齐国。齐湣王逃亡到莒，死在那里。齐襄王即位，这时孟尝君在诸侯中间保持中立，不依附于谁。齐襄王新即位，畏惧孟尝君，跟他连和，重新亲近这位薛公。田文死后，谥为孟尝君。他的几个儿子你争我夺，都想立为薛公，齐、魏联合起来把薛灭了。孟尝君绝了继承者，没有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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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19 当初，冯驩听说孟尝君好客，穿着草鞋，长途跋涉来见他。孟尝君说：“先生远道光临，可有什么开导我的吗？”冯驩说：“听说您好士，我因家贫，特来投奔。”孟尝君把他安置在传舍，十天后，孟尝君问传舍长道：“这位客人干些什么？”回答说：“冯先生穷得很，随身只还剩一柄剑而已，可又是用草绳缠的剑把。他弹剑唱道：‘长剑啊，归去吧，我在这里吃饭没有鱼。’”孟尝君让他迁入幸舍，吃饭有鱼了。五天后，又问传舍长。传舍长回答说：“这位客人又弹剑唱道：‘长剑啊，归去吧，我在这里出门没有车。’”孟尝君再把他迁到代舍，进出乘上车了。五天后，孟尝君又问传舍长。传舍长回答道：“冯先生又曾弹剑唱道：‘长剑啊，归去吧，我在这里没有钱养家。’”孟尝君听了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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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21 住了一年，冯驩没有再说什么。孟尝君当时为齐相，封于薛，有万户人家。孟尝君有食客三千人，封邑的收入不足以招待这些客人，便派人到薛放债。一年多没有收入，借钱的人多数连利息也付不出，对客人的招待将难以为继。孟尝君很为忧虑，问身边的人：“哪一位客人可以派到薛去收债？”传舍长说：“代舍客人冯公，看他的相貌举止，似乎能言善辩，是个厚道人，没有别的本领，派他去收债倒是合适的。”孟尝君便请来冯驩，对他说道：“宾客不知我不贤，光临我这里的有三千多人，我封邑的收入不足以招待宾客，所以在薛放了些债。一年来薛地的债款一无所入，百姓很多连利息都不付。如今宾客的饭食恐怕要难以供应，所以想请先生去收回这些欠款。”冯驩答应道：“是。”告辞出发，来到薛邑，召集借了孟尝君债的人都来相会，收得债款十万。于是多多地备了美酒，买了肥牛，召集借过债的人，能付利息的都来，不能付利息的也来，都拿借据来对证核实。大家一起相会，天天杀牛备酒。酒喝到兴头上，冯驩拿出借据像上次那样对证核实，对能付利息的，和他约定付息的日期；穷得连利息都付不出的，拿过借据来当场烧毁。冯驩说：“孟尝君所以借钱给你们，是因为无钱的百姓可以借此来从事生产；所以要收取利息，是因为他没钱来招待宾客。现在对家境富裕些的，约期付息还债；对无力付息的穷人，烧掉借据，取消债务。诸位多喝多吃一些。有这样一位主人，怎么能辜负他的美意呢！”在座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再拜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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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23 孟尝君听说冯驩烧掉借据，十分生气，派使者召回冯驩。冯驩来到后，孟尝君说道：“我有食客三千人，所以在薛放债。我封邑收入少，而百姓还多不按时付息，我生怕宾客的供应不足，所以请先生去收债。听说先生收到钱后，就拿去多多地备下肥牛美酒，还烧掉了借据，这是为什么？”冯驩说：“正是如此。不多备牛、酒，就不能使债户都来，也就无法了解他们中谁有钱谁缺钱。有钱的，我替您约定了付息还债的日期。缺钱的，即使我守在那里讨债十年，也只能使他欠的利息越积越多，他穷急了，就只能用逃亡的办法来自己废弃债务了。如果人们穷急了，最终还是无力偿还，那时从在上位的人来看，则以为您好利而不爱士民，从在下面的百姓来说，则背了个叛离主人、抵赖债务的恶名，这可不是勉励士民、宣扬您名声的好办法啊。现在烧掉无用的虚有其名的债据，取消不可能收回的虚有其名的账目，使薛地的百姓亲近您，宣扬您的美名，您有什么可疑惑不解的呢！”于是，孟尝君拍手称好，向冯驩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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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25 齐王被秦、楚对孟尝君的诽谤所迷惑，认为孟尝君的名声比自己还高，还独揽齐国大权，便废掉了孟尝君的相位和封邑。许多宾客见到孟尝君被废，都离他而去。冯驩说：“借给我一辆车，使我得以入秦，我一定让您在齐国受到尊重，而且封邑扩大，可以吗？”于是，孟尝君备好车辆、礼物，派他入秦。冯驩西至秦国，向秦王游说道：“天下的游说之士乘车奔走西来秦国的，无不想使秦国强大而使齐国削弱；乘车奔走东到齐国的，又无不想使齐国强大而使秦国削弱。秦、齐是雄雌对立的国家，势不两立，谁称雄谁就能得天下。”秦王听后，难以安坐，不禁挺身直腰问道：“怎么做才能使秦国不处在下风呢？”冯驩说：“大王也知道齐国废掉孟尝君的事吗？”秦王道：“听说过的。”冯驩说：“使齐国被天下看重的，正是孟尝君。现在齐王因听信诽谤而废了他，他心里怨恨，必然背离齐国；如果背齐而入秦，那么就会把齐国的内情，人事的真实状况等，统统告诉秦国，齐国的土地尚且可以得到，岂只称雄而已！您赶快派使者带了礼物悄悄地去迎接孟尝君，不可失去时机。如果齐国觉悟了，重新起用孟尝君，那么谁强谁弱就难以逆料了。”秦王大喜，派出车十辆，带了黄金百镒去迎接孟尝君。冯驩辞别秦王，赶在秦国使者之前动身，来到齐国，向齐王游说道：“天下的游说之士乘车奔走东来齐国的，无不想使齐国强大而使秦国削弱；乘车奔走西到秦国的，又无不想使秦国强大而使齐国削弱。秦、齐是雄雌对立的国家，秦强则齐弱，其形势不可能两国都来称雄。现在我私下听说秦国派遣使者，以车十辆装载黄金百镒来迎接孟尝君。孟尝君如不西行，倒也罢了；如果西行入秦为相，天下便会归附秦国，秦国称雄则齐国处于下风，齐国一处下风，临淄、即墨便危险了。大王何不在秦使没到之前就恢复孟尝君的相位，再加给他封邑以表示歉意呢？孟尝君一定会高兴地接受下来。尽管秦是强国，怎么可以聘请人家的相国而派车来迎接呢！这样便挫败了秦国的计划，破坏了它称霸争强的谋略。”齐王说：“好。”于是派人到边境等候秦使。秦使的车辆刚进齐境，齐使便赶回去报告，齐王立刻召来孟尝君恢复其相位，发还他原来的封邑土地，还加封一千户。秦国的使者听到孟尝君重又做了齐相，便掉转车头离开了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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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27 自从齐王听信诽谤而废掉孟尝君后，宾客们便都离开了他。后来齐王召回孟尝君，恢复他的相位和封邑，冯驩去迎接他。还没到朝廷时，孟尝君长叹一声道：“我一向好客，待客总不敢有半点差失，所以食客有三千余人，这是先生所知道的。可是宾客们见我一朝废位，都离我而去，没有人再看我一眼。现在靠托先生得以恢复相位，宾客们还有什么脸面再来见我呢？如果再来见我，我一定要唾他的脸，大大地羞辱他一番。”冯驩听后，结好缰绳，离车下拜，孟尝君连忙下车接住他，说：“先生是为宾客道歉吗？”冯驩答道：“我并非为宾客道歉，而是因为您刚才失言了。物有必然会这样的规律，事有原本如此的道理，您知道吗？”孟尝君说：“我很愚钝，不知道你说的意思。”冯驩说：“活着的必然有死，这是物的必然会这样的规律。富贵了，宾客多贫贱了，朋友少，这是事情原本如此的道理。您难道没有见过那些到市集上去的人吗？天一亮，大家侧肩争门地挤进去；黄昏之后，经过市集的人却甩着胳膊走过，连看都不看一下。他们并不是喜好早晨而厌恶黄昏，而是因为黄昏的市集上已经没有他们所期望的货物和利益了。现在您失了相位，宾客都离开了，这种情况您不必去怨恨他们，否则只会白白地阻塞他们前来投奔您的道路。我愿您像从前一样地接待他们。”孟尝君再拜说道：“一定遵从您的嘱咐。听了先生的话，怎么能不领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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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7829 太史公说：我曾经路过薛邑，那里的风俗是在乡里中一般总有好多凶横粗暴的年轻人，和邹、鲁两地的情况不同。打听其原因，据说：“当年孟尝君招来天下仗义行侠之士，那些不安本分、喜好惹是生非的人搬来薛邑的差不多有六万多家了。”世上传说孟尝君好客自喜，可以说是名不虚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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