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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01 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朝从。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上常从容与信言诸将能不，各有差。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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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03 陈豨拜为巨鹿守，辞于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汉十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往，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弟举兵，吾从此助公。”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强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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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05 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高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亨之。”通曰：“嗟乎，冤哉亨也！”上曰：“若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亨之邪？”高帝曰：“置之。”乃释通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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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07 太史公曰：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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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09 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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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11 淮阴侯韩信是淮阴人，当初还是平民的时候，家里贫穷又放荡不检点，未能被推选为地方官吏，他也不会经商谋生，经常依靠别人来糊口度日，人们都讨厌他。他曾多次到下乡南昌亭亭长家里去要饭吃，一吃就是几个月，亭长的妻子对这事也很头疼。于是就早早地在床上把饭给吃了。到吃饭的时候韩信来了，就不再给他准备饭了。韩信也明白他们的用意，很生气，从此就和他们断绝了关系，离开了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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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13 韩信在城下钓鱼，有几位老大娘也在那里漂洗绵絮，有一个老大娘看见韩信饿了，就给他饭吃，连续漂洗了十几天，天天如此。韩信很高兴，对那位大娘说：“我将来一定要重重报答您。”大娘生气地说：“大丈夫不能自己养活自己，我是可怜你才给你饭吃的，难道是希望您报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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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15 淮阴的屠户中有个年轻人侮辱韩信说：“你虽然长得高大，喜欢带刀佩剑，其实内心是很胆怯的。”并且当众侮辱韩信说：“你果真不怕死就用剑来刺我，怕死就从我的胯下爬过去。”于是韩信看了他很久，低下身子从他的胯下爬了过去。街上的人都嘲笑韩信，认为他是个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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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17 当项梁渡淮北上的时候，韩信带着剑投奔了项梁，做了项梁的部下，没有什么名气。项梁被战败以后，他又归属项羽，项羽任他为郎中。他曾多次向项羽献策，项羽都没有采用。汉王刘邦入蜀时，韩信又逃离楚军归附了汉王，但仍没有什么名气，只做了个管理粮仓的小官。后来他犯法当处斩刑，同伙的十三人都已处斩，轮到韩信时，他抬头仰视，正好看见了滕公，说：“汉王不是想统一天下吗？为什么要斩杀壮士呢？”滕公听了他的话后感到很惊奇，又见他相貌非凡，于是就把他释放了。和他交谈了一番，很欣赏他。并把此事告诉了汉王，汉王任命他为治粟都尉，但并没有感到他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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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19 韩信曾多次与萧何谈论事情，萧何很赏识他。在去南郑的途中，将领中有数十人半途逃亡，韩信揣想萧何等人已经多次向刘邦推荐过自己，但刘邦并不想起用，于是韩信也就逃走了。萧何听说韩信逃走以后，来不及向汉王报告就亲自去追赶韩信。有人向汉王说：“丞相萧何逃跑了。”汉王听了非常生气，如同失去了左右手一样。隔了一两天，萧何来拜见汉王，汉王又生气又高兴，骂萧何说：“你为什么逃走？”萧何说：“我不敢逃走，我是去追逃跑的人的。”汉王说：“你去追的是谁？”萧何回答说：“韩信。”汉王又骂道：“将领中已逃跑了数十个你都没有去追，追韩信，这是骗人。”萧何说：“那些将领容易得到，至于像韩信这样的人，是国家中独一无二的人才。大王如果只想长期称王于汉中，那就可以不用韩信，如果决心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就没有能与您共计大事的人了，这就要看大王怎样决定了。”汉王说：“我也想向东扩展，怎么能愁心满结地久居于此？”萧何说：“如果大王决心向东扩展，能起用韩信，韩信就会留下来。如果不能起用韩信，韩信终归还是要逃走的。”汉王说：“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任命他为将领。”萧何说：“虽然你任命他为将领，但韩信仍然不会留下来。”汉王说：“那就任命他为大将。”萧何说：“太好了。”于是汉王就要召见韩信任命他为大将军。萧何说：“大王一向对人轻慢无礼，现在任命大将军就好像叫小孩子似的，这就是韩信所以要离去的原因。大王如决心要拜他为大将军，就要选个吉日良辰，沐浴斋戒，设置高坛、广场，准备好拜大将军的仪式才可以。”汉王同意了萧何的意见。诸位将领都很高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要做大将军了。等到任命大将军时，原来是韩信，全军都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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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21 韩信的授职仪式结束后，汉王坐了下来，说：“萧丞相曾多次赞赏将军，将军将用什么良策来教导我呢？”韩信谦让了一番后就问汉王说：“现在要向东扩展，争夺天下霸权，您的对手岂不就是项羽吗？”汉王说：“是这样。”韩信说：“大王自己估量一下，在勇敢善战、兵力精强方面与项王相比怎么样呢？”汉王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我不如项王。”韩信行了再拜礼后赞佩地说：“我也认为大王在这几方面不如项王。然而我曾侍奉过他，请让我谈谈项王的为人：项王发怒呼喊时，千百人都吓得胆战腿软，然而他不能任用有才能的将领，这只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平素项王待人恭敬慈爱，言语温和，有人生了病，他能够同情地流下眼泪来，并把自己的食物送给他们吃。但到了别人有了功劳应当加赏封爵时，他却把加赏封爵的印信玩弄得棱角磨没了还舍不得授给人家，这就是所谓的妇人之道。项王虽然称霸了天下而且诸侯都臣服于他，但他不居守关中而以彭城为都城，违背了与义帝的约定而把自己亲信的人封为王，诸侯们对他的这种做法都愤愤不平。诸侯们看见项王把义帝驱逐到江南，也都回去驱逐他们的君主，占据了好地方而自立为王。凡是项王军队经过的地方都遭到了蹂躏和破坏，天下的人们都很怨恨他们，百姓也不愿归附他们，只不过是迫于威势，勉强服从他们罢了。名义上虽为霸王，实际上已失去了民心。所以说他的强大很容易就会削弱。现在大王果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天下勇敢善战的人，有什么敌人能不被诛灭呢？把天下的城邑封给有功之臣，那还有什么人会不服从你呢？率领正义之师，顺从思乡东归将士的心愿向东进军，还有什么人会不被打败呢？况且分封在秦地的三个王都是秦国的旧将，他们已经率领秦国子弟出来作战好几年了，他们中间被杀死的和逃亡的人不计其数，又欺骗了他们的部下投降了诸侯，到了新安，项王用欺诈的手段坑杀了秦国的降兵二十余万，唯独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没有被杀，秦国的父老兄弟们怨恨这三个人，而且恨之入骨。现在项羽倚仗威势强封这三人为王，秦地的百姓并不拥护他们。大王入武关时，秋毫无犯，废除了秦国的苛刻刑法，并且和秦地的百姓约法三章，秦地的百姓没有一个不希望大王在秦地做王的。根据当初众诸侯的约定，大王当在关中为王，关中的百姓也都知道这件事，可是大王失掉了应得的封爵而入汉中，秦地的百姓没有不怨恨的。现在大王举兵东进，三秦之地只要发一道檄文就可安定。”汉王听了非常高兴，自己也认为与韩信相见恨晚。于是听从了韩信的计策，部署了各位将领作战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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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23 八月，汉王起兵从陈仓出发向东进军平定了三秦之地。汉二年，出函谷关，收服了魏王豹、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殷王司马卬也都投降了汉王。于是汉王联合了齐、赵共同攻打楚军。四月，到了彭城，汉王被击溃而还。韩信把溃散的士兵集中起来和汉王会师荥阳，又向楚军发起进攻，在京、索之间打败了楚军，因此楚军终不能向西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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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25 汉王在彭城被打败以后，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叛汉降楚，齐、赵二国也反汉与楚联合。六月，魏王豹请假回家探望有病的亲人，一到自己的封国，马上就封锁了黄河渡口和临晋关的交通，反叛汉王，与楚订约讲和。汉王派郦生去劝说魏豹，魏豹没有被说服。这年八月，汉王任命韩信为左丞相并率兵攻打魏王。魏王在蒲坂布置了重兵把守，封锁了临晋关。于是韩信也布置了疑兵，故意摆开了船只，做出要渡临晋关的样子，而伏兵却从夏阳用木制的罂浮水渡过黄河，偷袭了魏都安邑。魏王豹听了大吃一惊，于是领兵迎击韩信，结果魏王豹被韩信所俘虏，从此平定了魏地，设为河东郡。汉王又派遣张耳与韩信一起领兵东进，然后又向北攻打赵国和代国。后九月，打败了代国的军队，在阏与捉住了夏说。韩信攻下魏国、打败代国之后，汉王就派人调回了他的精锐部队，又开赴荥阳去抵御楚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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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27 韩信和张耳率领了几万军队准备东下井陉关去攻打赵国。赵王、成安君陈余听说汉军将要来袭击他们，就在井陉关聚集了号称二十万的兵力。广武君李左车劝成安君说：“听说汉将韩信渡过西河俘虏了魏王，活捉了夏说，又血战阏与，现在又以张耳为帮手，企图攻下赵国，这是乘胜出国远征，其势锐不可当。我听说从千里之外运送粮饷（来供士兵食用），士兵就要有挨饿的危险，到吃饭时才去打柴烧火做饭，部队就有吃不饱的危险。现在井陉的道路车不能并行，马不能成列，在这种情况下行军几百里，粮饷必然要落在军队的后面。希望您暂时借给我精兵三万，从小道去拦截他们的武器粮饷，您在这里深挖战壕，高筑营壁，坚守阵地，不要和他们交战。这样使他们前不能进攻，后不能退还，我率领奇兵截断他们的后路，使他们在野外一点东西都抢不到，如此不出十日，两将的首级就能献到你的帐前。希望您能考虑我的计策。如果不这样做，我们必然会被他两人所捉获。”成安君是个迂腐的书生，经常说义兵不用诈谋奇计，他回答说：“我听兵法书上是这样讲的：兵力是敌人的十倍就包围他，是敌人的一倍就和他交战。现在韩信的兵号称数万，其实不过数千。他们敢涉千里来袭击我们，（等来到这里时，他们的兵力）也就精疲力竭了。像现在这样的兵力我们都避而不击，以后如有更强大的敌人前来，又用什么方法去战胜他们呢？（如果照你说的做，）各诸侯就会认为我们胆怯，而轻易地来攻打我们。”因此没有采纳广武君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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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29 韩信派人暗中去侦察，得知广武君的计策未被采用，密探回来报告韩信，韩信听了非常高兴，于是才敢率兵进入井陉狭道。在距离井陉口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半夜，传令军中，准备出发，选出二千轻装的骑兵，每人拿一面红旗，从小道前进，隐蔽在山里窥望赵军，并告诫士兵们说：“赵军看见我们逃跑，一定会倾巢出来追赶我们，（在这个时候）你们快速冲进赵军营地，拔掉赵军的旗帜，立起汉军的红旗。”同时下令让副将先给士兵们吃点食物，说：“今日打败赵军后会餐。”各位将领都有点不大相信，只好假装答应说：“遵命。”韩信又对军官们说：“赵军已经先占据了有利的地势扎下营垒，而且在他们没有看见我军的大将旗鼓时是不会出来攻打我们的先头部队的，怕我们到了山路险狭的地方会退回来。”于是，韩信派了一万人作为先遣部队，出了井陉口就背靠河水排开阵势。赵军看到以后便大笑不已。天刚亮的时候，韩信树起大将旗帜，大吹大擂地开出井陉口，此时赵军开营出击汉军，两军鏖战了很久。在这个时候，韩信、张耳假装战败，丢弃了旗鼓逃回了河边的阵地。河边的部队打开营垒让他们进去，然后又和赵军大战一场。赵军果然倾巢而出争相掠夺汉军的旗鼓，追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经回到河边的军营里，全军将士殊死作战，赵军无法打败。韩信派出的二千奇兵在等到赵军倾巢出来争夺战利品时冲入了赵军的军营，拔掉了赵军的全部旗帜，插起了二千面汉军的红旗。赵军已无法打败汉军，也不能抓到韩信等人，想收兵回营，但发现军营里已全部插起了汉军的红旗，因此大为惊慌，认为汉军已经全部俘虏了赵军的将领，于是队伍大乱，士兵们也纷纷逃跑，赵军将领虽然斩杀了不少逃兵，但仍然阻止不了。在这时汉军两面夹攻，大破赵军，并俘虏了大批人马，在泜水上斩杀了成安君陈余，抓获了赵王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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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31 韩信传令军中不要杀死广武君，如果能有人活抓住广武君，重赏千金。于是有人捆着广武君送到了韩信的指挥部来，韩信解开了捆绑，请他面东而坐，自己却面西而坐，用对待老师一样的礼节来对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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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33 诸将领来向韩信呈献首级和俘虏，完了之后都向韩信表示祝贺，有人因此问韩信说：“兵法上说布置阵地要右背山陵，左对川泽，如今将军反而命令我们背水列阵，还说打败赵军后会餐，当时我们都不敢信服。然而竟取得了胜利，这是什么战术呢？”韩信说：“这在兵法上也是有的，只是你们没有细看罢了。兵法上不是说‘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吗？”我韩信没有能得到素有训练而且能服从调动的将士，这就像所说的‘赶着街上的百姓去作战’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置之死地，使每个人都主动去奋力作战。如果今天把他们置于能死里逃生的地方，那将会全部逃走，怎么还可以用他们去作战呢？”各位将领都佩服地说：“非常正确。这是我们所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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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35 于是，韩信问广武君说：“我准备向北攻打燕国，向东讨伐齐国，怎么做能获得成功呢？”广武君谦让地说：“我听说打了败仗的将军是没有资格来谈论勇敢作战的，亡了国的士大夫是没有资格来谈论国家的长治久安的。现在我是个兵败国亡的俘虏，怎么能配和您一起来商讨国家的大事呢？”韩信说：“我听说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国，在秦而秦称霸，这并不是他在虞国时就愚蠢而在秦国时就聪明，而是在于国君能不能任用他，能不能听从他的计策。如成安君真的听了你的计策，像我韩信这样的人也早已被俘虏了。正因为成安君没能采纳你的意见，所以我韩信才能在此侍奉你。”因此韩信又坚决地问说：“我全心听从你的计策，希望你不要推辞。”广武君说：“我听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所以说即使是狂人之言，圣人也可以选择采纳。只恐怕我的计策未必能用，但我愿意献出愚忠。成安君本来有百战百胜的计谋，但一次失策，全军溃败于鄗城之下，自己也死于泜水之上。如今将军渡过西河，俘虏了魏王，在阏与活捉了夏说，一举攻下井陉，不到一个上午就击破了二十万赵军，杀死了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们都放下了农具，停止了耕作，穿好的吃好的，侧耳等候你的命令。像这些，都是将军的长处。然而民众劳苦，士卒疲乏，实在是难以继续驱使。现在将军打算用这些疲惫劳乏的士兵驻扎在燕国坚固的城池之下，想打又恐怕时间久了攻不下来，真情一暴露，形势就要被动，时间拖长了，粮草就会用完，弱小的燕国不肯降服，齐国就一定会拒守边境以图自强。与燕国、齐国僵持不下，那么刘邦、项羽的胜负就不能分明。像这些就是将军的不足之处。我见识浅薄，鄙意以为这样做是错误的。所以善用兵的人不以自己的短处去击敌人的长处，而是以自己的长处去击别人的短处。”韩信说：“那么应当怎么办呢？”广武君回答说：“现在为将军考虑，不如按兵不动，留守在赵国，抚恤阵亡将士的遗孤，这样做，百里之内的百姓就会每天拿着牛肉美酒来犒劳将士。然后你就向着北方燕国的道路布置军队，再派说客拿着书信送给燕国，把您的长处给燕国讲清楚，燕国一定不敢不听从。燕国降服了之后，您再派说客向东去告诉齐国，齐国也一定会闻风而服，虽然有再聪明的人也不知为齐国出什么计策好。这样一来，争取天下的大事就可以考虑了。用兵之道本来就有先虚而后实的，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韩信说：“很好。”于是听从了广武君的计策，派人出使燕国，燕国闻风而降。于是又派人报告汉王，因而请立张耳为赵王来安抚赵国。汉王同意了这个意见，立张耳为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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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37 楚军曾多次派遣奇兵渡过黄河来攻打赵国，赵王张耳、韩信经常往来救赵，把所经过的赵地城邑都平定下来，又派兵支援汉王。这时楚军正在荥阳包围了汉王，汉王从南面逃出，到了宛、叶两地之间，收服了黥布，又直奔成皋，楚军又很快地包围了他。六月，汉王逃出成皋，向东渡过了黄河，只和滕公一起投奔到驻扎在修武的张耳军下。到了以后，住在传舍中。第二天早晨，他自称是汉王的使者，骑着马进入赵军的军营中。这时张耳、韩信还没有起床，就从他们的卧室里夺走了他们的印符，用军旗召集来诸将，调整了他们的职务。韩信、张耳起来以后，才得知汉王已经来过，大为吃惊。汉王夺取了两人统率的军队，并命令张耳留守赵地，任韩信为相国，召集起赵国那些没有派往荥阳的军队一起去进攻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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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39 韩信引兵东进，还没有从平原津渡过黄河，就听说汉王已经派郦食其说服了齐王，韩信打算停止前进。范阳辩士蒯通劝韩信说：“将军是受命攻打齐国的，而汉王只是派了个密使去说服了齐王，难道有命令停止将军进军吗？怎么可以停止前进呢？况且郦生只是一个辩士，坐着车子靠摆弄三寸不烂之舌竟说下齐国七十多个城邑，将军率领着数万军队，一年多才攻下赵国五十多个城邑，做了几年的将军反不如一个小小书生的功劳？”于是韩信认为他讲得正确，听从了他的计策，继续渡过了黄河向齐国进军。这时齐王已接受了郦生的劝说，并留他开怀畅饮，撤除了防御汉军的守备。韩信乘机攻下了齐国驻扎在历下的军队，接着打到了临菑。齐王田广以为郦生出卖了自己，于是烹杀了郦生，而后逃往高密，并派使者到楚王那里请求援救。韩信平定了临菑以后，接着向东追击田广，一直追到高密的西边。这时楚王也派了龙且为将军，率领着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前来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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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41 齐王田广、龙且两军联合起来和韩信作战，还未交锋，有人劝龙且说：“汉军远征奋战，其锋不可阻挡。齐、楚两军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士兵容易溃散。不如深沟高垒，让齐王派他的亲信大臣去招抚丢失的城邑，被丢失的城里官民听说自己的国王还在，又有楚军来援救，一定会反叛汉军，汉军远居二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齐国城邑里的百姓都反对他们，势必没有地方可以得到粮食，这样就可以使汉军不战而降。”龙且说：“我平素深知韩信的为人，是很容易对付的。况且我来救齐，不战而使汉军投降，那我还有什么功劳呢？现在我经过战斗而取胜于汉军，就可以得到齐国的一半土地，为什么要停止作战呢？”于是决定交锋，与韩信的部队隔着潍水摆开了阵势。于是，韩信派人连夜做了一万多个袋子，装满了沙子，堵住了潍水的上游，然后领着一半人马渡河袭击龙且，韩信假装战败后撤。龙且果然高兴地说：“我本来就知道韩信胆子小。”于是领兵渡过潍水追击韩信。韩信派人打开了堵水的沙袋，大水一涌而至。龙且的军队大半还没有渡过潍水，韩信立即下令反击，杀死了龙且。在潍水东岸的龙且军队四处逃散，齐王田广也逃跑了。于是，韩信追击败兵直至城阳，全部俘虏了楚军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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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43 汉四年，韩信全部降服和平定了齐国，并派人向汉王上书说：“齐国伪诈多变，是个反复无常的国家，南面又和楚国接壤，如不设置一个代理国王来镇抚他们，其势不可安定。韩信希望做代理国王以便利国家。”当时，楚军正把汉王围困在荥阳，韩信的使者到达以后，呈上信件，汉王打开一看，勃然大怒，骂道：“我被围困在这里，时刻都盼望你来帮我，你却想自立为王。”张良、陈平暗暗地踩了一下汉王的脚，凑近汉王的耳边低声说：“汉军正处境不利，怎么能禁止韩信称王呢？不如因此而立他为王，好好地对待他，使他自守一方。不这样做就会发生变乱。”汉王听了之后也明白过来，因而又骂道：“大丈夫平定了诸侯，就应当立为真王，为什么要做代理国王呢？”于是派张良前往立韩信为齐王，并且征调了他的部队来攻打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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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45 楚军失去了龙且，项王有些恐慌，于是就派盱眙人武涉去游说齐王韩信说：“天下人受秦王朝的苦已经好久了，大家相约并力击秦。秦王朝被推翻以后，根据功劳的大小划分土地，分立为王，使士兵得到了休息。现在汉王又兴兵东征，侵占别人的封地，攻破三秦之后，又率兵出关，收集了其他诸侯的军队向东攻打楚军，他的意图是不吞并天下不肯罢休，他如此不知满足真是太过分了。况且汉王此人也不一定可信，他的性命曾多次掌握在项王手中，项王可怜他而使他活了下来，然而他一脱险境就背弃盟约，反过来又攻击项王，他不可亲近、不可信赖到如此地步。现在您自认为和汉王交情深厚，为他尽力作战，但终究会被他抓起来的。您所以能够保存性命到今天，是因为项王还存在的缘故。现在二王争夺天下的胜负，关键就在于您。您右靠汉王，汉王就胜利，您左靠项王，项王就胜利。如果项王今日被消灭了，那么其次就轮到您了。您和项王有旧交，为什么不叛背汉朝而和楚国联合，三分天下而自立为王呢？现在您若放弃了这个时机，而一定要帮助汉王来攻打楚王，作为一个聪明的人能像这样吗？”韩信辞谢说：“我过去侍奉项王，官不过是个郎中，位不过是个执戟的卫士，进言他不听，计策他不用，所以才背楚归汉。汉王授予我上将军的印信，给了我数万军队，脱下他的衣服给我穿，拿他的饭菜给我吃，听我的进言，用我的计策，所以我才能到了这个地位。人家对我十分亲信，我背叛了他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即使死了也不能改变我的主意。请为我韩信向项王辞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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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47 武涉走了之后，齐国人蒯通知道决定天下局势的关键在于韩信，打算用妙计来感动他，于是就用相人之术来游说韩信说：“我曾学过相人之术。”韩信说：“先生的相术怎么样呢？”蒯通回答说：“人的贵贱在于骨相，忧愁和喜悦在面色，事业的成败在于决断能力，用这三方面的情况加以参酌，万无一失。”韩信说：“好！请先生相一相我看怎么样？”蒯通回答说：“希望（请身边的人退下，）稍给一点空隙（和您单独谈谈）。”韩信说：“左右的人都走开了。”蒯通说：“相您的面，地位不过诸侯，而且还危险不安。相您的背，却贵不可言。”韩信说：“为什么这样说呢？”蒯通说：“天下最初起兵抗秦时，英雄豪杰们自立为王，一声呼唤天下的勇士们像云兴雾涌、鱼鳞一般汇集在一起，快得像火花迸发、大风疾起。在这个时候，人们的忧虑是怎样灭掉秦国罢了。现在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的百姓惨遭杀戮，父子老小暴尸荒野，不可胜数。楚国人从彭城起兵，转战四方，追击败兵，直到荥阳，乘胜席卷广大地区，威震天下。然而部队被困在京、索之间，被阻于成皋以西的山地不能前进，这样已经三年了。汉王率领着数十万的军队，占据了巩、雒之地，依靠着山河的险要地形，虽然一天打好几仗，却得不到尺寸土地，挫败奔逃，难以自救。在荥阳打了败仗，在成皋被射伤，于是逃到了宛、叶之间，这就是所讲的智勇双全的人也有窘困之日。将士的锐气在险要处受到挫伤，供应粮食的内府空无一粒，老百姓也精疲力竭，怨声载道，动荡不安，无所依存。据我估计，这种情况除非天下的圣贤，别人是平息不了天下的祸乱的。如今两主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中。您为汉王出力汉王就胜，如帮助楚王楚王就胜。我愿意披肝沥胆，以效愚计，恐怕您不能采纳。如果真能听从我的计策，不如对双方都不损害而使他们共存下来，您和他们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在这种形势下谁也不敢先动。凭着您的贤才圣德，又拥有众多的部队，占有强大的齐国，燕、赵的归从，出兵于刘邦、项羽的空虚之地而牵制住他们的后方，顺应老百姓的愿望，向西（阻止刘、项之争，）为百姓请命，那么天下就会闻风响应，谁敢不听！然后分割大国，削弱强国，（重新）封立诸侯，待各诸侯分土立国之后，天下就会归服听命而感恩于齐国。占据齐国的故地，拥有胶、泗一带的地域，再用德惠来安抚诸侯，拱手谦让，那么天下的君王就会相继来朝拜齐国。我听说天赐给的你不取，反会受到祸咎；时机来了你不去实行，反会受到灾殃。希望您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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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239549 韩信说：“汉王待我十分恩厚，把他的车子给我坐，把他的衣服给我穿，把他的饭食给我吃。我听说，乘别人车子的人要为主人分担患难，穿别人衣服的人要为主人分担忧愁，吃别人饭的人要为主人的事业效死，我怎么能够唯利是图而违背正义呢？”蒯通说：“您自以为对汉王很好，想建立流传万世的功业，我却认为是错误的。当初常山王、成安君还是百姓的时候，互相结为生死之交，后来因为张黡、陈泽的事情发生争执，两人结下怨仇。常山王背叛了项王，提着项婴的头逃跑而投降了汉王。汉王借了他的军队引兵东进，在泜水的南面杀死了成安君，使他头脚分家，终于被天下人所耻笑。这两个人的交情，可以说是天下最好的了，然而最终弄得彼此都想把对方抓获，这是为什么呢？祸患就产生在贪得无厌，而人心又变幻莫测。现在您打算以忠信与汉王交往，（但你们的交情）一定不会比常山王、成安君二人更巩固，（而你们之间的）事情却要比张黡、陈泽的事情更大。所以我认为您过分相信汉王不会危害自己也是错误的。大夫种、范蠡保存了即将灭亡的越国，使越王句践称霸于诸侯，结果功成名立以后，一个被杀，另一个不得已而逃亡。这就是野兽打尽了猎狗也就烹杀了。以交情友谊而言，您与汉王则不如张耳和成安君；以忠信而言，您与汉王则超不过大夫种、范蠡与句践。从这两类人的例子，足以使您看清楚了。希望您深思熟虑这个问题。况且我还听说，勇敢和谋略震动君主的人生命就有危险，而功劳超过天下人的人也就无法封赏了。请让我说一说您的功劳和谋略吧：您渡过西河俘虏了魏王，活捉了夏说，率兵攻下了井陉，杀死了成安君，夺取了赵国，迫降了燕国，平定了齐国，南面摧垮了楚国二十万大军，东面杀死了龙且，向西给刘邦报捷，这就是说你的功劳举世无双，而谋略空前绝后。现在您拥有震动君主的威势，持有无法封赏的功劳，归楚，楚人不敢相信，归汉，汉人感到震恐，您持有这样大的功劳打算往哪里归宿呢？从情势上看，您居于臣子的地位而拥有震动君主的威势，名高天下，我为您感到危险。”韩信辞谢说：“先生请不要说了，我将考虑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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